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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歲簪聞錄

第四章 事端

百歲簪聞錄 輪回百遍 4187 2019-07-16 23:11:27

  房里烏煙瘴氣的,先不說視覺上,就說嗅覺上的——死人的味道、體液的味道、胭脂水粉刺鼻的味道,陳年的老木頭散發(fā)出來的味道。我差點吐下來,倒不是因為死人和體液,而是滿屋子的香味??赡苓@些能夠刺激到男人吧……我訕訕想到。

  再說視覺上的,屋內(nèi)還站著很多人,林林總總十來個吧,是海神和花魁兩邊的仆從??赡腔?,就在我們進(jìn)去的一瞬間佯裝摔倒,嘴里還哭哭啼啼的沒個體面樣子,一邊捏著手帕往海神身上倒去。誰知海神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樣子,見我進(jìn)來了,立刻閃人過來拉住了我的手,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道:

  “妹妹怎到這種地方來?”

  而他身后,穿了一身白色的花魁摔在了地上,已經(jīng)哀怨地爬了,丫鬟們都眼疾手慢地想把丟人的主子給扶起來,她甚至還瞪了我一眼,我覺得有些許難受,也覺得好笑,隨即不看她。

  “哥哥,我剛剛遇到一點小麻煩,還找不到路了,還得多虧了有丫鬟知道你在哪里。”我兩眼一紅,緊握住他的手,頓時覺得自己有點梨花帶月的效果了,誰知卡蒙洛傳音告訴我:“別這樣,我要吐了,真的好傻!”我頓時表情不對了——這下真的有點委屈。

  一旁的護(hù)衛(wèi)走到門口:“王爺?!彼璧乜粗?。

  “不妨。”海神擺手。

  “我們已經(jīng)通知了衙門,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派人來了?!?p>  “畢竟我們是外來的,也不是擅長斷案,來束風(fēng)也不是為了這么點事?!彼难劬υ揪酮M長,再一皺眉,便甚是威嚴(yán)。

  “這死者死狀凄慘,說不上來的詭異,要說他殺,他看上去并非中毒死亡,身體上亦無外傷?!弊o(hù)衛(wèi)分析道。

  海神蹙眉側(cè)視:“你的意思是只能歸為自殺?行了,這件事情我們就不要再管了?!?p>  他們談話的功夫,我已經(jīng)研究起了死者。我繞開那個哭哭啼啼的花魁,站遠(yuǎn)些遠(yuǎn)些觀察尸體,畢竟在場的幾個人已經(jīng)對我虎視眈眈的了。

  死者是個尚且年輕的男子,從衣著打扮及頭上的發(fā)飾來看,是個當(dāng)官的富人。傷口我是不知道,但是就這般看上去,他就像是被人抽取了血肉般,只剩下皮包骨。如果他不是毒殺也不是外力的話,那么極大的可能性就是……

  “非人力而為。”卡蒙洛輕聲嘀咕。

  我轉(zhuǎn)頭問那花魁:“宋小姐,這死者是死在你的房間里的嗎?”

  “是啊,這死者是林員外,林炳誠員外可是我們汕城有名的富賈。束風(fēng)縣單單地產(chǎn)就萬畝,惹上他的人,一般都沒有什么好下場?!被龥_我眨了眨眼睛,“他并不是我的???,但是他這個人,不喜男女之事,所以只是到我這兒來聽聽小曲兒,他忽然這樣,我也十分難辦,我們這兒可是春香樓,死了個有錢富賈,誰還敢來?”

  她努力講清利弊,倒也不是沒什么道理。

  “你剛剛說忽然,是什么意思?”我追問。

  宋曲安眼簾抖了一抖,隨即又笑起來道:“姑娘你可是問道點子上來了,先前與我聊得甚歡的林員外,中途出去了一趟,我便也出門去如廁,誰知回來的時候,林員外還是沒有回來。我一看放下了一顆心,因為我其實夜間受了點風(fēng)寒,又坐在那風(fēng)口彈琴,肚子著實是不舒服?;貋砦覄傋虏痪妙^一抬,林員外就已經(jīng)一聲不響地進(jìn)來了。我叫了許多聲,他也不睬我,只是直直地向前倒過去了?!?p>  停頓了一會兒,她的身體都有點抖動:“他的身體由胖到皮包骨,真的是忽然……”

  看她這個反應(yīng),頓覺無比真實。我喃喃:“所以中途接觸了誰才是關(guān)鍵嘛……”

  海神已經(jīng)走到我身邊了:“怎么樣?你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女兒家,還是離這些遠(yuǎn)一點?!?p>  我看他一眼,正打算反駁呢。

  “王爺說笑了,民女定會全力配合這位姑娘,畢竟是與王爺有關(guān)的人,民女不會怠慢?!彼吻惨桓比崛崛跞鯀s還是以身作則的態(tài)度說,“方才我已經(jīng)將對王爺說過的話一一告知了這位姑娘,不知王爺還想知道什么?”

  一口一個王爺?我還沒來得及問海神為什么所有人都叫他王爺呢……

  “這事不忙……”敷衍四字。

  “可民女害怕……”宋曲安怯怯低語。

  “這位姑娘,我家王爺已經(jīng)說的很明確了,衙門的人已經(jīng)快到了,您還有什么話,就等到衙門的人來了,再暢所欲言吧……”這護(hù)衛(wèi)牙尖嘴利的,“不必送。”護(hù)衛(wèi)也不知姓甚名甚,竟是這般的護(hù)犢子,說這番話的時候,好像還很不滿地瞪了我一眼。

  “霖兒,六初,沒什么事,我們就回家吧……”海神說,一邊說,我們一行幾人已經(jīng)出了花魁的房間了。

  我拉住那個叫六初的家伙不放:“我見你看上去不像人類呀?牙尖嘴利的。你叫六初?是哪個六哪個初?”

  他看我一眼,僅僅說了句:“壞女人。”就跑到海神邊上了。

  “壞女人?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男人!”卡蒙洛已經(jīng)出來了,只是給自己加了隱身咒。

  “六初……休要對霖兒無理?!焙I耠S即轉(zhuǎn)頭對我說,“他叫公伯六初,一二三四五六的六,當(dāng)初的初。是我家旁系表弟家的大孫子的老舅爹……”

  這是……這么算起來,還與海神同輩。我“噗呲”笑出了聲:“攀龍附鳳。”

  六初可能打小都聽膩了這四個字,迅速回?fù)舻溃骸叭A而不實?!彼钢艺f道。

  卡蒙洛則是悠閑地坐在我的肩頭上,選擇站在我這邊,指著六初,還滿臉不懷好意:“斷袖龍陽。”她的兩只小手指一只對著六初,還有一只……咳咳咳……

  回到當(dāng)初七樓那個華麗的包廂里,也不做多余的收拾,一行人便由海神領(lǐng)著,去往束風(fēng)縣的府邸。霖琊對春香樓那滿園春色說了句再見后,還心疼地說了一句:“再也不見?!痹玖冂鹨恍胁⒉幌朐偎榔虬踪嚨夭滹埐渥〉?,可是大抵是因為霖琊本人又眼珠子一轉(zhuǎn),覺得有關(guān)自己失憶前的事情,她應(yīng)該能夠?qū)ふ业礁啵愦饝?yīng)跟著去了。

  再看霖琊和海神身后,一個滿臉不滿的小護(hù)衛(wèi),一個是無奈的卡蒙洛。當(dāng)然除此之外,還有幾個打雜的人類手下。

  分轎子的時候,卡蒙洛自告奮勇選擇和六初走一起,她和霖琊僅僅對視了一下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小蟹將,海諾大人怎么在這束風(fēng)縣?”卡蒙洛有意無意地問六初。

  六初則一副死活守住自己清白的樣子說:“我告訴你做什么!你們?nèi)徊恢詈昧?。告訴你了,你也肯定會告訴那個女人!”

  “哦?”卡蒙洛好笑,“那個女人?這語氣聽起來如此嫉妒。你為何如此敵對我書主?她不好看嘛?”

  “那個女人……”六初沉思,“她很好看……”他自然不討厭她,只是因為她,王爺……不,是那位大人,那位至高無上的年輕的海神,過得很不好。他心里有點癢癢,還有點發(fā)悶,額頭上的汗珠子冒了一顆又一顆。也沒注意身邊的小矮子掏出了個什么,就往他的嘴里塞進(jìn)去了。

  “來顆清涼丸咯……”卡蒙洛笑得很單純。讓六初沒多想,甚至還多嚼了兩口,只是嚼躲了才發(fā)現(xiàn),這哪是什么清涼丸,這分明就是一顆濃縮的果酒爆丸。他的酒量很差的呀喂!他忽然暴怒,看向卡蒙洛,卻發(fā)現(xiàn)這姑娘正訕訕地笑著,還一邊欣賞著他暈乎乎的表情。

  他伸手抓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手穿過了卡蒙洛的身體。

  “誒呀!抱歉,我現(xiàn)在不想實體化呢……”卡蒙洛嘻嘻一笑,“乖乖接受姐姐的洗腦吧……”她是書靈,兩百年前,因為“那位大人”,她選中的霖琊作為自己的主人。經(jīng)歷一百年,功夫不負(fù)有心人,霖琊總算是填滿了簪錄??墒瞧婀值氖虑榘l(fā)生了,簪錄居然有了再生的能力,霖琊的過去雖然被封印,可現(xiàn)在卻依舊在繼續(xù),眼看著齋錄生長出新的部分,她是有喜有憂。

  齋錄的書靈——大多數(shù)書靈的作用就是感知與記憶。少數(shù)書靈可以搜索情報,例如搜索一個人的記憶。

  而此刻,卡蒙洛已經(jīng)探入了六初的腦內(nèi)。

  ……

  六初發(fā)呆回過神來的時候,覺得自己還是很厲害的,畢竟走在路上都能晃到神。他側(cè)目一看,卡蒙洛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睡著了,可是有一根靈力的絲線,還牽扯著她,使她繼續(xù)飛行?!跋駛€小天使一樣……”感慨完,他只想打自己的臉,頓時覺得自己好惡心。

  灰色的墻磚已經(jīng)映入眼簾,這暫住的園林叫梨園,汕城多山,梨園的存在尤為珍惜。

  轎子上的二人,正在說笑梨園的由傳。

  那王爺先開了口:“古傳汕城有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他們自娘胎里,便被指腹為婚。當(dāng)時的汕城不富裕,但百姓民風(fēng)淳樸,樂善好施。兩個孩子在這樣的氛圍里成長,女子生于安平的時代,卻依舊不能讀書。男兒卻可以讀書習(xí)字,行走他鄉(xiāng)?!?p>  “這對青梅竹馬亦是如此,男子帶著女孩給他的信物,前往都城學(xué)習(xí)任官,女子留在汕城習(xí)女紅、手持紅豆骨梳以答思念。年年歲歲,歲歲年年。終于那男人回了家鄉(xiāng)任職,便親自選地建起園林,并以梨園命名?!?p>  “似乎是一個好故事?!弊谝贿叺牧冂鸶袊@,喝了口茶,將糖果塞進(jìn)嘴里,鼓著腮幫子說:“梨那是通一個離字,那男兒回來任官,卻未曾娶她,建起的園林,不是為了長久,而是為了了斷。這故事乍一聽就像是個園林由來,他定是負(fù)了她?!?p>  海諾輕笑,隨即扭頭發(fā)問:“霖兒可還記得你曾經(jīng)喜歡叫我什么嗎?”

  少女滿臉的憂傷。她怎么可能知道呢?她不是那個他嘴里的霖兒,她只是一個防若重生、背負(fù)著滿身罪孽的霖琊。

  “實不相瞞……”她看著他的時候,眼睛里有星光。讓他想起他第一次對她動心的時候,漫天的星光都在她的眼底流轉(zhuǎn),她的笑容,或嫵媚,或不屑,或嘲笑,可眼神卻仿佛永遠(yuǎn)都是在深淵里,看不清也走不進(jìn)去。

  “我基本上什么都不記得了,無論是前世今生……我都不記得了”霖琊一副怕被打的動作,“但是我真真切切,是那個霖琊不錯,只不過已經(jīng)不是那個霖兒了。你不要難過?!彼€大大咧咧的笑了。

  可你若不是霖兒,那誰是呢……“霖兒……你當(dāng)真不記得海諾?即使告訴你這個名字,你也不能想起來嗎?”海諾……不,應(yīng)當(dāng)是當(dāng)今的王爺展晉揚(yáng),他忽然看向霖琊,雖臉上沒什么表情,可霖琊卻滿腦子都浮現(xiàn)出他瞪著她,咬牙切齒到嘴角都流血的形象。

  霖琊有點怕他,后悔將失憶的事情告訴他。她天生便有的奴性罷了。

  “大哥,我是真的不記得了?!彼裏o語凝噎,更不愿意想。她從頭到尾都不想和過去的自己活的一樣……有些事情不記得,或許也好罷。

  “明明是數(shù)百年的陪伴,可為何你什么都不記得?”海諾低頭喃喃道。

  剩下的時候,霖琊其實還在說什么,他都基本上聽不見了。

  她的確……與她不像。

  要下車的時候,展晉揚(yáng)走得飛快,六初追上去,卻發(fā)覺大人的臉色不是那么好。

  卡蒙洛迎著霖琊下了轎子,見海神跑得那般,她怪道:“這人怎么走這么快?不用等我們嗎?他不是強(qiáng)烈邀請的你我?”抬頭卻見霖琊那沒出息的樣子,她忽然間明白了什么。

  “六初,你去將兩位客人安頓一下?!焙I耦^也不轉(zhuǎn)地進(jìn)了梨園。

  六初應(yīng)了一聲,便轉(zhuǎn)頭,差點撞上卡蒙洛。不滿之余,他抬起了頭。

  映入眼簾的是那姑娘的眼睛,綠色的瞳孔里是深不見底的螢火,就像是要溢出水來,那微微泛紅的臉頰和精巧的五官湊到一起,令他不禁臉紅。

  “六初……有空和姐姐一起喝酒嘛……”霖琊正笑著他打趣兒呢……

  他雖是蝦兵蟹將,但也算遠(yuǎn)古的一批神仙了。他雖然是海神大人的親戚家的表弟家的大孫子家的舅爹,可他如今已有一萬四千歲,這姑娘幾百歲的小妖,可莫要和他沒大沒小。六初感慨萬千:“這樣的女子,竟是那般的不正經(jīng)?!敝挥X得夢碎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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