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楊世會來了,石季婉居然一點也不記仇,高高興興地就讓他進屋了。
雖然楊世會在周越那里碰了個釘子,但是好在他還有石季婉無條件地接納他,想到這里,他不免又得意了一番。
楊世會發(fā)現(xiàn),石季婉無論是吃飯睡覺還是寫東西,都在她的這個房間里,就笑著對她:“你現(xiàn)在過的還是學生生活?!?p> 石季婉笑了笑。
這個房間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在這里,她感到舒服自在,她不習慣和別人打交道。
而現(xiàn)在,楊世會幾乎是她跟外界接觸的唯一窗口了。
而且,他還經(jīng)常是不請自來的。
一般情況下,她是不會主動去跟外人接觸的,除了關于寫稿的事情,不得不與編輯打交道的時候。
就像上一次因為有事,她不得不去找周越,卻無意中發(fā)現(xiàn)楊世會也在那里一樣。
楊世會跟石季婉講起了他在郵局工作時候的一件事情。
在郵局里,有人要寄一本字貼,他看了之后,覺得非常的好,就私自給扣留了下來。
看來他比起那個把他開除的郵政局局長,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石季婉一開始覺得很意外,怎么可以把別人的東西隨便就據(jù)為有己有呢。
但后來她又想了想,覺得他是出于好學和喜歡的緣故,又覺得這沒有什么,孔乙己不是還大言不慚地說過“竊書不為偷”的么。
楊世會問石季婉,喜歡不喜歡學生時代的生活。
她搖了搖頭,說不喜歡。
楊世會又問她懷念不懷念童年。
石季婉又搖著頭說,從來就沒有懷念過。
楊世會不覺吃了一驚。
在他看來,這些都是一般人所具有的正常的感情,但是石季婉卻對此沒有一點感覺。
更令楊世會感到驚訝的是,甚至于在講到她唯一的弟弟時,她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石季婉在這些方面的一反常態(tài),大大出乎了楊世會的意料,他漸漸發(fā)現(xiàn)了石季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他發(fā)現(xiàn)石季婉從來不悲天憫人,也從來不會去同情誰,一般人所具有的那種慈悲之心,她幾乎全都沒有。
而且,她為人非常的自私,一點委屈都受不得。
這不免讓楊世會感到很不習慣起來。
他是一個非常感性的人,石季婉的這種性格,在他來講,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她對西洋文學和音樂繪畫的理解,又深深地吸引著他,使得他身不由己地又被石季婉給吸引住了。
他想,不管石季婉對別人如何,只要對他好就行了。
自從在周越那里受到冷遇之后,楊世會又恢復了每天必去看石季婉的習慣。
他每天晨出夜歸,兩個人什么也不做,就這樣相伴在房間里。
男的廢了耕,女的廢了織,甚至連出去游玩的想法也沒有,也沒有那工夫。
兩個人在一起,好像永遠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如此男歡女愛地過了幾天之后,兩個人又都覺得吃力起來。
過濃過稠的愛,有時會讓人喘不過來氣的。
楊世會覺得他在上海呆的時間也不短了,于是便又到南京去了。
一個月里,他總要回到上海一次,而且一住就是八九天。
他每次回來時,不去家里,而是先去看石季婉,進門就說:“我回來了?!?p> 儼然,他已經(jīng)把這里當成是他在上海的第二個家了。
有一次他問石季婉:“你知道我為什么那么多天都沒有來看你嗎?”
石季婉搖了搖頭。
他笑了笑說:“我當時想著,如果你實在不愿意的話,也就算了?!?p> 哦,上次他消失了那么多天,后來在周越的家里遇到了他,原來竟然是這個原因。
她放心地笑了。
他給石季婉講,剛才他在寫給一個朋友的信上宣布說:“我跟石季婉小姐,戀——愛——了?!?p> 最后三個字,他是拉長了聲調(diào)說的。
末了,還特意看了看她的臉。
雖然她表面上不露聲色,但是心里面卻非常高興,她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其實當時的小報上,已經(jīng)對他們兩個的交往傳得沸沸揚揚了。
由于她是當紅的女作家,而他又是汪偽政府中的一員,雖然現(xiàn)在不如以前那么風光了,但是他的地位,還有他的一妻一妾的身份,都令很多人像打了雞血般地興奮不已。
周越也有所耳聞,她不安地提醒石季婉說:“現(xiàn)在外面都在說,你跟楊世會走的非常近?!?p> 她沒有直說,但是大家對此都應該是心知肚明的。
石季婉笑了一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楊世會再來時,她把周越的話告訴了他。
楊世會有些緊張地問:“她還說了別的什么嗎?”
他擔心周越會把他那晚的老底給揭出來,那樣他就難堪了。
石季婉搖了搖頭:“沒有?!?p> 楊世會這才放下心來,曖昧地看了她一眼:“她那是純屬嫉妒?!?p> 石季婉不解地看著他。
楊世會于是便得意起來,炫耀般地把他和周越春風一度的事情,一股腦地全都告訴了石季婉。
當然,他沒有把周越最后怒斥他,讓他打蓋世維雄補針的事情講出來。
因為如果把這件事情抖露出來的話,作為一個男人,實在是太恥辱了,對于虛榮心極強的他來講,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石季婉知道這種事情的。
他故意把那天晚上他和周越關于“有無性病”的討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
反正周越的名聲本來就不好,他覺得自己這樣做,也不算是勾引良家婦女。
石季婉知道,楊世會是個多情種子,所以對于他的到處留情,她并不感到奇怪。
只不過,這次留情的對象是周越,是她所熟識的人。
而那些她所不認識的人呢,也許還會有更多。
況且這些年來,他一直混跡于官場,在那種場合,自然是少不了風花雪月的事情的。
她想,他和周越之間的事情,也許是因為那個時候,他剛剛從監(jiān)獄里出來,覺得這條命是揀來的,所以才會放縱自己。
不過,周越是離婚女人,她平時那么浪漫,自然也不會把她和楊世會的這次艷遇當回事的。
所以,她聽了之后,只是微微地笑了笑,像是聽別人的故事一般。
但是,楊世會與石季婉的交往,也惹惱了周越。
雖然她并不怎么把楊世會看在眼里,但是他卻又去和石季婉搞起了緋聞,這讓周越有些坐不住了。
出于女人的嫉妒,周越把她與楊世會的這段經(jīng)歷,原原本本地寫進了她的小說中,并發(fā)表了出來。
石季婉看了,心情自然是非常的不爽,她和周越的關系,從此也漸漸地疏遠了。
出于報復,她在后來出版的一本小說中,用“文姬”這個名字來指代周越。
“文姬”這個名字,乍一聽感覺還不錯,在不明真相的人看來,好像是和東漢時那個著名的才女蔡文姬沾點兒邊一樣。
可是,熟悉她們那段歷史的人都知道,所謂的“文姬”,其實不過是周越被時人所冠之的“文妓”的諧音罷了。
石季婉終于在她的這本小說里,報了周越的這一箭之仇——
雖然那個時候,她們兩個一個天南,一個地北,早就老死不相往來了。
而所有這一切,全都是因為那個叫楊世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