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比試
秦隸上朝完畢，來御膳房尋仲瀾之，只見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幅凄慘景象！那御膳房里一片狼藉，幾位廚子個個東奔西跑忙的滿頭大汗，而始作俑者的一男一女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身邊四周胡亂擺放著七八個空空如也的木桶，兩人此時又不約而同的拍了拍高高鼓起的肚皮，還打了個飽嗝。秦隸見狀掩面嘆息道：“這御膳房遭了如此劫數(shù)，全是我的過錯?！?p> 仲瀾之看見秦隸，摸著大肚皮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道：“二殿下，我可等了你老半日了，忙完了沒?！?p> 秦隸回道：“早朝已過，現(xiàn)在我準(zhǔn)備去我大哥那里，你可要跟我一塊過去？”
仲瀾之道：“那是自然，正要瞧瞧你那大哥是何方神圣呢！”
秦隸又看向木青兒，說道：“那姑娘你呢？”
木青兒許是吃得太撐，在地上掙扎了半日竟站不起身子來又癱倒在地，哀嚎道：“哎呦呦，我肚子有點痛，肯定是東西吃太多了！本姑娘不跟你們?nèi)?，你快點喊兩人過來把我送到長公主那兒去！”
秦隸忙命人差了兩名宮女過來，扶起木青兒將她送往長公主的寢宮。二人則出了宮門，坐上馬車直奔大皇子秦書的寢宮。一路風(fēng)馳電掣，沒有絲毫停歇，二人來到秦書宮殿一眼望去竟也是一副樸素模樣，不過這仆人的數(shù)目就遠(yuǎn)遠(yuǎn)多過了秦隸府上。秦書大概早已得到秦隸要來的消息，老早就排好陣勢等著秦隸。秦隸和仲瀾之下了馬車，秦書急忙向前相迎說道：“幸苦二弟來此了?！?p> 秦隸笑道：“你我兄弟二人哪來的幸苦不幸苦呢？我跟你介紹一位朋友，他叫仲瀾之是我在江湖相遇的知己。”
秦書望向一身侍衛(wèi)打扮的仲瀾之說道：“原來這就是最近江湖上風(fēng)頭最勁的仲少俠！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久仰久仰。”說罷竟然向仲瀾之抱了一拳。
仲瀾之看他行的一套江湖禮節(jié)，心下歡喜也抱拳道：“見過大殿下，我是江湖粗人，不懂宮中規(guī)矩得罪處還請見諒！”
秦書笑道：“哪里哪里?！闭f罷帶著二人進(jìn)了正殿。
自古以來公孫王侯所住之處無不富麗堂皇，無不雍容華貴可到了這大周的兩位皇子身上，那地方真是一個賽一個的低調(diào)樸素，這秦隸的住所雖說清靜人少，可占地卻稱的上廣闊二字，后院那無數(shù)的珍稀鳥禽更是能體現(xiàn)出皇家風(fēng)范，而這大皇子的住所雖說奴仆比二皇子多了些可這住所只能用鳥雀之巢來比喻了。皇家專用的明皇，金黃，大紅，貴紫在這里更是尋無可尋，取而代之的是灰，黑，白三色作為府邸的主色調(diào)，這哪里是皇家的風(fēng)格分明是那些隱士苦修的住所，時下民間還因此傳來了一些不入耳的打油詩叫作：大周大皇子，瘸腿瘸皇子，打著拐棍叫花子。大周二皇子，鳥多鳥皇子，喂著公雞住林子。瘸皇子，鳥皇子，加個皇帝老子，三個王八羔子。一些風(fēng)聞奏事的言官兒將這打油詩報予皇帝時，皇帝不過一笑置之，道：“昔年前朝皇帝，聽風(fēng)是雨搞了一場浩浩蕩蕩的文字獄，殃及百姓何止千萬才因此埋下了滅國之根，不過一些閑人刁民的隨口亂嚼子，由他們?nèi)グ伞！贝搜砸怀鲭A下大臣無不稱頌當(dāng)朝皇帝是個賢明圣君，心胸廣闊可裝海岳?？赡切╋L(fēng)聞奏事的言官們，階下溜須拍馬的大臣們，還有臺上意得志滿的皇帝們永遠(yuǎn)不會知道這首打油詩出自一個將死之人，一個在冬天凍死的“落榜”士子最后的絕唱。
秦隸與仲瀾之跟隨秦書入了正殿，只見早有一冷面寒眉的男子端坐在竹椅之上，額頭綁有黑色長絲帶，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在通天河上刺殺秦隸的鄭涸。仲瀾之是個急脾氣，見到鄭涸怒氣橫生當(dāng)下便要拔出斷溪劍與他廝殺，還是一旁的秦隸的養(yǎng)氣功夫絕佳，當(dāng)下便按住了仲瀾之握在劍柄上的右手，對著鄭涸笑道：“沒想到鄭大統(tǒng)領(lǐng)也在我大哥這里，加上這次我跟鄭大統(tǒng)領(lǐng)可是偶遇三次了?！?p> 鄭涸嗤笑一聲道：“看來我與二殿下緣分不小，只是這位劍拔弩張的公子對與我跟殿下的偶遇似乎不太高興。”
仲瀾之怒不可遏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道：“我偶遇你老母，是男人便與我真刀真槍的斗上一場！”
一旁的秦書聽了仲瀾之的話語先是皺眉不悅，再是心中微微一驚，不悅是因為仲瀾之的話語粗鄙，一驚是因為仲瀾之看上去年紀(jì)輕輕確敢與當(dāng)今大周的大內(nèi)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一較高下。此時鄭涸說道：“與你較量不過與鼠蟻之輩相爭，就算贏了也沒多光彩，不過你既然一心求辱，我也無所謂，只要兩位殿下同意大可讓你盡興?！?p> 秦書心中有意探探仲瀾之的深淺，便說道：“二位如此有興致，我若此時阻攔不成了惡人？我想二弟也應(yīng)當(dāng)不會不同意吧？”
秦隸看著秦書望來的目光，苦笑道：“隨你們便好了?！?p> 四人來到演武場，只見兩側(cè)各有一只木架子，上面擺著十八般兵器。鄭涸隨手取了一桿大槍，仲瀾之則將手中斷溪舉起，這次他仍未將劍身拔出劍鞘。鄭涸見了說道：“你這斷溪若不出鞘，又怎么能是我對手？”一旁秦書聽聞此少年手中的劍正是天下第三的斷溪劍心中暗暗納罕，若是有機(jī)會定取了那斷溪劍好好把玩把玩。
仲瀾之蔑笑道：“我不用斷溪出鞘也定能取你狗頭！”
鄭涸見他言語放肆心中微怒，冷笑道：“那你可要小心了?！闭f完便挺槍刺去，仲瀾之一個側(cè)身閃過，鄭涸又將槍身一橫朝仲瀾之掃去。仲瀾之知鄭涸此人的力道剛猛無儔，若是與他硬撼必不能勝，自己若想贏只能在身法上分出高下。仲瀾之腳步頓時快了起來正是南溪劍池獨(dú)步天下的身法，他險而又險的躲了鄭涸的幾招。鄭涸見仲瀾之身法虛幻多變心中冷笑，江湖上那些認(rèn)為自己只能以力取勝便用游斗周旋的蠢貨不知在自己槍下死了多少。
以力取勝，以力取勝，他鄭涸的以力取勝你仲瀾之躲的了嗎？
鄭涸手中運(yùn)起罡氣注滿槍身，朝仲瀾之一拍而下。仲瀾之見他這招豎劈雖然來勢洶洶但毫無變化，以為鄭涸黔驢技窮了只會亂攻，用身法閃避過去之后不僅心下一松。誰知鄭涸的那桿大槍夾著風(fēng)雷之聲拍在地上，只聽得一聲“轟隆”巨響，那地面竟生生被鄭涸砸出一個巨坑掀起一陣塵霧，彌漫四周。那大槍上的罡氣更是瞬間炸開四處迸射，其范圍之廣達(dá)仲瀾之周身十丈。仲瀾之避無可避，被那大槍上的殘余罡氣侵襲上身，全身衣物被炸的破破爛爛已無一處好地。一旁的秦隸因煙塵遮眼瞧不清場中情況，又聽不到仲瀾之與鄭涸的爭斗之聲，心中暗道一聲不妙，忙展開手中折扇運(yùn)力一揮煽起一陣清風(fēng)將眼前煙塵吹散。只見場中仲瀾之衣衫襤褸跪倒在地，右手執(zhí)劍拄地，左手捂住腹部，嘴角有鮮血溢出。鄭涸則居高臨下，俯視著仲瀾之問道：“服了嗎？”
仲瀾之嘴里吐出一口血沫，狠聲道：“服你親娘呢?！?p> “孤槍”鄭涸閉了眼睛，輕聲說道：“那你就去死吧?！闭f罷鄭涸暮然睜眼瞬間全身爆發(fā)出一股駭人無匹的殺氣，那殺氣是他多年殺人所積，有他早年在沙場出生入死，手刃的無數(shù)兵士亦有他高坐廟堂之后打殺的那些不知好歹犯上作亂的武林高手。鄭涸手中大槍緩慢朝仲瀾之的喉嚨遞去，那殺氣更是先行一步如爛泥黏漿將跪倒在地的仲瀾之團(tuán)團(tuán)裹住。
秦書看了這濃稠凝厚猶如實質(zhì)的殺氣，不禁嘆道：“這大內(nèi)統(tǒng)領(lǐng)‘孤槍’鄭涸的獨(dú)門絕技‘震勢’已經(jīng)許久沒見了，再見更比當(dāng)年迫人萬分。此招最適合用來對付那些初出茅廬，武藝雖高但江湖經(jīng)驗還稚嫩的雛鳥。”
秦隸聽了，心中擔(dān)優(yōu)，問道：“大哥那這‘震勢’可有破解之法？”
秦書回答道：“此招精要在于已勢壓人，鄭涸他渾身的殺氣凝成一股‘勢’，被‘勢’纏身的人猶如深陷泥潭渾身動彈不得，更可怕的在于‘勢’對其人心中的壓迫，仲瀾之此刻心中面對的恐怕是萬千人的冤魂，非大毅力者不能破招。不過鄭涸他因為要一心一意控制這股殺氣所凝成的‘勢’，本人不能被外人分心擾亂，身體亦不能有太多浮動，不然此‘勢’便自然潰散。所以這‘勢’用來單打獨(dú)斗最是厲害?！鼻貢f完這番話望向秦隸又說道：“二弟，場上的兩者都屬心高氣傲之人，無論哪一方被救助了，都比殺了他們還難受，你可明白？”
秦隸聞得秦書的話語，知道自己心中想法已被秦書勘破，而且的確如秦書所說，自己若是對仲瀾之施以援手，仲瀾之恐怕不但不會對自己有任何感激之情，反而會怨恨自己，秦隸此時能做的唯有心中為仲瀾之鼓勵打氣。
仲瀾之全身上下被這恐怖的殺氣浸透，如鯁在喉呼吸不暢，難受萬分，渾身使不出一絲一毫的氣力，而鄭涸手中的大槍正朝著自己喉頭一點一點遞進(jìn)。仲瀾之癡癡的望著大槍槍尖，腦海里似有萬千冤魂朝自己凄厲斯嚎，又如夢似幻浮現(xiàn)出一幕幕殘像，他看見師兄陳觀見混聲浴血站在自己身前，嘴里發(fā)出‘咕咕咕’的怪笑，又看見師傅陳渡修遍體鱗傷右手握著斷了的崩雷劍自刎當(dāng)場，最后他看見了師叔尤寶寶，她躺在地上好像已經(jīng)死去多時，更有一具厲鬼趴在尤寶寶身旁正在啃食她的尸體。
仲瀾之再也無法忍受，他要救他的師叔哪怕是她的尸體，他怒吼一聲眼前幻象驟然崩塌。鞘內(nèi)斷溪似乎聽到了仲瀾之那包涵著無盡不甘、絕望憤怒的叫聲，“噌”的一聲從鞘內(nèi)彈起，無數(shù)寒氣從鞘內(nèi)迸射而出，頓時整個練武場都充斥著白色寒氣。饒是鄭涸身經(jīng)百戰(zhàn)面對眼前異象，不禁心中一駭，正是這一絲的駭然，使他失去了對殺氣的控制。仲瀾之只覺渾身一輕，站起身來握住斷溪便朝鄭涸砍去。練武場所有的寒氣仿佛受到斷溪的感召，全部回攏劍身，凍人刺骨的寒氣朝鄭涸襲去，將他整桿大槍連同手臂都凍成了一塊。鄭涸運(yùn)起內(nèi)氣將雙臂寒氣驅(qū)散，舉起大槍硬架仲瀾之的斷溪，可那一桿普通的凡品大槍豈是斷溪的對手，被仲瀾之當(dāng)場砍成兩截。鄭涸往后一躍，順手將手中短槍擲出。仲瀾之見狀單手一揮寒氣涌去，將兩截短槍攔下，又欲上前強(qiáng)攻。秦書此時卻開口了，道：“兩位且都停手吧，此戰(zhàn)精彩萬分，仲兄弟不愧為南溪劍池的弟子竟然能與鄭大統(tǒng)領(lǐng)打個不分伯仲，若再打下去就算是我答應(yīng)，秦隸他也不答應(yīng)了。”
鄭涸拱起雙手朝秦書行禮道：“大公子吩咐，不敢不從?！?p> 秦隸亦走到仲瀾之身前，輕聲說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xiàn)在的你真不是鄭涸的對手，你可知剛剛那一戰(zhàn)鄭涸他仍有留手。”
仲瀾之望著秦隸懇切的眼神，將斷溪收回劍鞘內(nèi)，說道：“行吧，這回我聽你的?！?p> 秦隸看仲瀾之沒有執(zhí)著，心中松了一口氣。
此時鄭涸又從懷中掏出一塊木質(zhì)令牌，對著仲瀾之說道：“此番你我勝負(fù)未分，不知你可敢在幾日后的大天考中與我分出勝負(fù)？”
仲瀾之上前說道：“何懼有之？”
鄭涸說道：“我身為大武試主考官之一，你只有入大武試前三甲才有機(jī)會向我挑戰(zhàn)，可別讓我失望了，這塊令牌是參加大武試的資格證明?！罢f罷鄭涸將那木質(zhì)令牌扔于仲瀾之之后轉(zhuǎn)身走。
仲瀾之接過令牌，收了起來。秦書則命人先帶著仲瀾之去洗漱一番換了衣裳，秦隸跟著秦書回到了正殿，二人坐下，自有下人端上上等貢茶。秦隸接過茶小飲一口，道：“大哥可知，我此次前來是為何事？”
秦書揮一揮手讓所有仆人都退了下去，笑道：“你我兄弟二人從小一起長大，可謂親密無間。我知道這個天下很多東西你都不在乎，甚至是那把世間上最珍貴的椅子，這些年你一直在外游山玩水我也知你其意，但是二弟有句話你知道嗎？武林中人常說他們?nèi)嗽诮?，身不由己，你我又何嘗不是這般無奈境地？很多事不用我去吩咐，便會有人替你去做了。我這番話的意思，就是告訴二弟你，有些事情不要怪我不念兄弟舊情。至于你此番的來意，我不用猜也知道，這個世間上你在乎的東西不多，姑姑她是一個。”
秦隸聽完沉默許久，才說道：“你可記得那時姑姑她離京出嫁的樣子?！?p> 秦書面無表情，閉眼說道：“姑姑她臨走前的那一句‘就算死了，我也不會在回這個無情無義之地?！媸且舄q在耳啊。不過這么多年了，那些陳年舊事姑姑她也應(yīng)該放下了吧。”
秦隸，擔(dān)憂道：“我就是有點擔(dān)心她放不下?！?p> 秦書則道：“她放下如何，放不下如何，今時不已同往日。你來找我，也不過是想問我，知不知道一些關(guān)于姑姑的事情。我現(xiàn)在只告訴你一件事情，當(dāng)年江南王張沖的兒子并非身患重疾而死。”
秦隸嘆道：“看來我還得去一趟姑姑那里了?！?p> 秦書深深望了一眼秦隸，說道：“二弟，其實有些事情你不去管它反而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