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要再喝了,這茶苦得很,喝了傷身啊!”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平兒,你可知道后面要接哪句嗎?”她提著壺苦茶,斟了一杯又一杯,統(tǒng)統(tǒng)灌入口中,喝得險些嘔出來,趕忙抓起絹帕拭了拭口。
“夫人,已成定局,何苦留著那沒指望的念想!”平兒說著就去奪那絹帕,被她一下攔住,壺掀翻在地。
“來人啊,再上一壺,比這更濃些!”她大聲嚷嚷,哪有個侍郎府主母的樣子。
“欸,你們說這侍郎夫人怎得盡日在此喝茶,還這般瘋魔,倒像是喪了夫似的?!?p> “可不是,之前那位當(dāng)家正室病死了,她倒成了主位,偌大個府邸不管,成日這般,侍郎竟也不在意?”
“你們哪里知道,聽聞前日本鄉(xiāng)一位書生遭了禍,剛考上功名封了官,府中就進了賊人,挨了幾刀,如今生死未卜!”
“可是她的舊情人?那還真是不害臊,那侍郎要不是指著岳父富甲天下,怕是早休了她去!”
“可不是!”
“閣主,我倒有些明白你先前所說的了,世人之情果然幼稚,何苦這般不知情理,自我折磨?真是活受罪!”苓凜冽的眼神中帶著淡漠。
“凡俗的事又有什么理呢?”閣主抓起一塊桂花糕下肚,覺得口中干得很?!暗故?,那苦茶,聞著不知是什么味道?”
“沒什么新奇的?!?p> “店家,麻煩來一壺同那桌一般的苦茶!”閣主接過茶壺,自飲一杯,“還真沒什么味道?!闭Z氣里含著些許失落。
“是?!避邚娙讨认乱槐B忙往口里塞進幾個桂花糕?!疤嗔?”苓在心里細想,自己不過逗逗閣主,怎得她竟面不改色,一杯接一杯,難道……
“一不留心這桂花糕也壞了,配苦茶倒是正好?!遍w主瞧著盤中的糕點肉眼可見地腐化,方知年歲又略去了不少。樓里的戲班子也換了一批,新來的小旦比原先那個嗓子更柔些。
“八成是上元節(jié)了。”苓抬頭看著掛滿茶樓的燈籠,紅綢金邊,雍容華貴。隔巷點綴著各式花燈,年輕男女皆結(jié)伴而行,同賞燈會,喧嘩嬉笑,好不熱鬧。
“許久未見?!?p> “公子,你……可還好?”女子難掩激動,“我分明聽說你……”
“那日遇刺后竟熬了過來,想來多虧你當(dāng)年助我調(diào)養(yǎng),那些補身的方子我一直記著,所以底子還不算太糟?!睍恼f話聲聽起來穩(wěn)重了許多,但氣息仍有些虛浮。
“夫人,老爺說今日需與重臣作陪,似乎是御史一類的,實在無法抽身,叫夫人自行玩樂,就不一起度上元了。”一個家仆冒冒失失闖過來通報。
“如今你也是夫人了?!睍粗愉仢M倦意的臉龐,發(fā)間似有斑白,“怎么也不挪個上座?!?p> “我是坐慣了這個位置?!?p> “今兒是上元夜?!?p> “我知道?!?p> “但愿人長久,”
“千里共嬋娟。”
遠處戲臺子上正演著《墻頭馬上》兩人初逢一幕,苓一時不知該看哪出戲。
“閣主,這氣味還是不對?!?p> “約摸著要似初見我們那般,落魄至那般才可。”閣主撐著腦袋,燈火闌珊,投射在她的面龐。
聊了許久,書生瞄了眼女子杯中的茶,將酒杯推至她面前,“你曾說過苦茶傷身,茶性極涼,不可多飲。”
“我沒有子嗣。”
“槐兒,別喝了?!?p> “我等了你許久……這茶也喝得沒味了……”
“槐兒!”
“我只問你,此番會不會帶我走?”女子眼里是僅存的尊嚴與希望。
“我本不是為你而來,而是為了官事……”
“我明白?!迸訐u了搖頭,“許久沒人喚過我槐兒了,御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