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烏云壓城,晚風(fēng)肆起。
三關(guān)樓地處京都中城,左邊是成片的低矮民戶,右邊是寬闊的運河交運碼頭,視野十分的開闊,憑目遠(yuǎn)眺,可及遠(yuǎn)山岱。
宋九朝一只手撐著側(cè)臉,悠悠抬眸看著遠(yuǎn)處翻涌而來的低云,另一只手搖了搖已經(jīng)見底的酒壇。
“五花,讓小二再上兩壇春風(fēng)醉,看這風(fēng)雨欲來,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了?!?p> 宋九朝起身臨窗而立,墨發(fā)被風(fēng)吹的飄搖,刀雕筆刻的絕世側(cè)顏在微黃的燈光下顯得朦朧又縹緲,唯美的似畫中仙。
五花聽吩咐噔噔噔下了樓,不一會兒抱著兩壇酒就回了包廂。
“公子,您要的酒?!蔽寤ò丫品畔?,退到一旁站著。
“九朝,我真喝不下了!”向遠(yuǎn)道暈暈乎乎的,趴在桌上連連擺手推辭。
宋九朝回頭看了看向遠(yuǎn)道那從臉紅到脖子根的迷糊模樣,抬步坐回了原位。
“你這酒量,真是越來越不濟(jì)!”宋九朝打趣道。
向遠(yuǎn)道一拍桌子站起來,身體晃晃悠悠又跌坐了下來。
“我當(dāng)然比不過你,你為了陪青鸞喝酒,一天幾壇的喝,都快成酒仙了?!毕蜻h(yuǎn)道嘟囔著,說著強睜開眼睛,戲謔一笑,“還記得當(dāng)年你第一次被青鸞灌酒,還不是半杯就醉?!?p> 說著向遠(yuǎn)道捧著肚子狂笑,宋九朝霎時臉色熏紅。
“至少我酒品比你好。”說著宋九朝將一壇酒放在向遠(yuǎn)道桌前,酒壇碰到木桌咚的一聲響,外面同時突然傳來來急促的雨聲。
暴雨過境,帶著電閃與雷鳴,京都城飄搖著,街道和弄巷里空曠靜謐,一時沒了來往的人流,讓這座古老的城池多了幾分滄桑的荒涼感。
一旁的運河水激蕩翻涌,水中的孤舟搖晃著,模模糊糊可以看見昏黃的油燈,似是點點螢輝。
初秋的雨水來的很急,轟轟烈烈盆倒似的瀑蓋下來,不一會兒又整整齊齊的招搖離去,維持了不過兩刻鐘。
昏暗的天空陡然間烏云散盡,月光落了下來。
一旁的民居里有人罵罵咧咧的跑了出來,似是為了剛剛雨急沒來得及收衣服。
緊接著街巷屋檐下躲雨的人也都都散落出來,各店鋪推開緊閉的窗,萬千燈火亮了起來,安靜的街道頓時又熱鬧了起來,一掃剛剛的沉悶氣息。
“五花,你回去丞相府看看,那些圍堵的人都散了沒有?”
宋九朝說完又飲了一杯酒,眼見著壇子又空了。
“好的,五花去去就來,公子和向小公子莫要再喝了!”五花擔(dān)憂道。
“知道了,你快去吧!”宋九朝回道,說完抬眼看向了向遠(yuǎn)道身前那壇酒。
五花聞言推門下了樓,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暗巷里。
宋九朝拿起向遠(yuǎn)道身前的酒,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它打開了,就這樣空坐著,總是容易想到太多不暢快的事情。
他將酒再次滿上,一杯接一杯似喝水一樣。
此時暴雨已過,河邊突然響起了琵琶聲,切切錯錯如泣如訴,婉轉(zhuǎn)流淌過來。
“向遠(yuǎn)道,醒醒。”他推了推桌上醉成爛泥的人,桌上的人咂了咂嘴下意識打開宋九朝的手,轉(zhuǎn)過頭睡得更是香了。
他無奈搖了搖頭,一人舉杯飲著酒,眼睛時不時瞄著皇城樓角上的閃爍燈火,想到今天青鸞似是故意避著他,只覺得越喝越清醒,不一會兒一壇酒又見了底。
“公子,咱們可以回去了!”五花在樓下叫道。
宋九朝聞言起身,又推了向遠(yuǎn)道一把,只見他依舊沉睡著,只好上前將他扛在肩上,推開門朝著樓下走去。
五花牽著白馬等在樓下小院中,宋九朝幾步上前就把向遠(yuǎn)道丟在馬背上。
“你先將向小公子送回去再回府?!彼尉懦f著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服。
“是,公子。”五花說著嫌棄的看了一眼酒氣熏天的向遠(yuǎn)道,扯著韁繩朝著皇城西北角的云麾使督尉府走去。
宋九朝見兩人走遠(yuǎn),才轉(zhuǎn)身朝著東城走去。
月色皎皎,照在濕漉漉的磚石上,宋九朝走的不快不慢,一刻鐘左右才到東城鳴陽街的丞相府。
宋九朝在街口駐足,見府外無人暗守,正要抬步上前。
“九朝君,你總算回來了!”喜商從一旁躥出來,激動道。
一個黑影從暗街躥出,宋九朝一把鎖住來人咽喉,他低頭一看來人是喜商,連忙將手放下來。
“原來是喜商城衛(wèi),我還以為是有歹人,剛剛多有冒犯。”說著他謙謙一笑。
喜商摸了摸有些疼痛的脖子,連忙訕笑道。
“我沒事兒的,九朝君客氣了?!?p> “喜城衛(wèi)既然來了怎么不進(jìn)府?!彼尉懦f著抬手為喜商引路,“我將拓本寫好,你今晚就帶回去?!?p> 喜商有些受寵若驚,剛剛這府外那么一群高官都沒讓進(jìn),現(xiàn)在九朝君居然請他進(jìn)去,他立時有些不好意思扣了扣耳后的頭發(fā)。
“這怕是不好吧,剛剛那么多人都沒能進(jìn)去,我……我才是個小小城衛(wèi)?!?p> “城衛(wèi)又如何,喜家為匡扶社稷幾近滅族,跟他們是沒法比的?!彼尉懦Z氣依舊淡淡的,眼神里卻清明真誠。
喜商聞言眼眶瞬時紅了,臉上的笑中帶著幾分滄桑與委屈。
“喜家如今沒落,丟了祖宗的臉面?!彼穆曇粲行┻煅?。
宋九朝看了看四周的暗巷,拍了拍喜商的肩。
“喜城衛(wèi)快進(jìn)去吧,如今已到二更,我寫好拓本給你,你也好回去陪你的小兒子?!?p> 喜商聞言點了點頭,與宋九朝朝著丞相府走去。
丞相府門口的護(hù)衛(wèi)看見自家公子回來,連忙推開了門。
兩人進(jìn)了丞相府,大門緩緩關(guān)上,街巷里冒出了兩個人頭,兩人對視一眼,又沒入了街巷的暗處。
丞相府很樸素,滿院子花花草草和鳥籠子,連個像樣的金銀擺件都沒有。
喜商跟在宋九朝身后,一路上也不好四處亂瞄,只默默看著前路。
“喜城衛(wèi)說之前外面有很多人,他們什么時候散的?”
“六部的人接到了皇上的通傳就散了,大概雨停了的時候。”喜商如實回答。
宋九朝突然停步回頭,臉上有幾分詫異。
“這么晚還通傳六部,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好像是胡契上將受了重傷回來,據(jù)說他這兩天在他的管轄地遇到了青蓮教老巢,一番打拼手下的人都死光了,才勉強帶回來兩個半死不活的教徒?!毕采陶f著搖了搖頭。
“嘶……,青蓮教十年都讓人尋不到老窩,這前有胡賜在他們手中救了二殿下,后有胡肇拼死尋到了青蓮教老窩,這胡家怕是又要得大封賜了?!?p> 說著喜商想到這胡家以前還是喜家的護(hù)衛(wèi)兵,如今喜家卻連給他們提鞋都不夠品級,不由嘆了一口氣。
宋九朝聞言唇邊勾起一抹邪笑,回身便朝著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