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碩風(fēng)拎回小院之后,言妜以為她又要抄那勞什子門規(guī)了,哪知碩風(fēng)只是拍拍手進了廚房隨后鍋鏟叮當?shù)穆曧懘笞髯詈髤s只倒騰出了一盆大白菜。
那盆白菜被用力夯在她面前的時候言妜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忘了碩風(fēng)一眼,且她覺得自己的意思那一眼已經(jīng)表達得很明白了。
言妜:“······”什么意思?
碩風(fēng):“晚飯?!闭f完便走了。
言妜:“······”原來報應(yīng)在這里。
于是那位總是穿著一身綠色的五師兄輔津翻窗進屋的時候就看見言妜跟只鳥一樣停在板凳上端著飯碗一邊嘆氣一邊啃白菜的凄涼景象。
見輔津保持著落地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盯著那盆白菜看了好久,言妜以為他是在吃驚并有一些可憐她,便叼著白菜梗子沖他道:“瞧啊你大師兄虐待我呢!是不是特別可憐?”
輔津:“······你居然還有飯吃?!”
言妜:“······發(fā)生了什么?”
他們居然連飯都沒得吃嗎?整座山上居然還有比她這個啃白菜的還要慘的人?!
不過好在言妜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jié)很久,其實她是在聽到有人比她還要慘之后心里直接就平衡了,是以也不糾結(jié)了,就連之前寡淡無味的白菜都啃得美滋滋了起來。
那廂輔津已經(jīng)去廚房盛了一碗飯在她身邊坐下開始吃了一邊吃還一邊口齒不清地義憤填膺道:“怎么回事?這居然還是上湯白菜!大師兄連個窩窩頭都不愿意給我蒸,他居然還給你熬魚湯來燒這鍋白菜?!”
只是言妜才不在乎盆里的到底是不是上湯白菜,就算是金湯白菜,那也還是白菜,她還是不喜歡吃。
言妜:“······你別吃了!你翻窗進來干嘛的?”
輔津吃得頭也不抬:“也沒啥事兒,就小師弟想約你去后山河里摸魚問你啥時候去?!?p> 言妜面無表情道:“哦。我什么時候都有空,明天我就去找他。現(xiàn)在還有什么事沒?沒了你可以走了么?”
輔津還是頭也不抬:“等等我吃完這碗飯。”
言妜:“······”
只是當晚言妜掀開被窩的時候這件事就已經(jīng)被她忘得干干凈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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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不出所料又在院子里看見了商陸,不同的是這回他正拿個大掃帚在院子里掃掃掃,掃帚一起一落間灰塵飛揚,不過掃把觸地發(fā)出的“唰唰”聲倒是挺像樣的。
他一邊掃一邊抱怨,說大師兄一點也不愛護他,明明他也是七個人里面輩分很小很小的師弟來著,然后就見碩風(fēng)舉著鐵勺從廚房里殺了出來,作勢要打,商陸一看慌忙閉上嘴,乖乖掃地去了。
這一掃就是一上午。
對此商陸的解釋是這樣的——
“我要是掃完了,大師兄指不定又讓我干什么,還不如一直掃地呢!”
言妜點點頭,覺得他說的很對。
“不過他為什么要讓你掃地???”言妜不明白的是這一點,“平日里他雖然一天不懟你就睡不著覺渾身不舒服,但也從不見他讓你干什么家務(wù)活兒???”
商陸聽了,雙手握著笤帚桿四下看了卡,確定碩風(fēng)不在周圍,這才湊過去輕聲道:“小黃跑了?!?p> 言妜瞪大了雙眼:“真跑啦?”
商陸點了點頭。
言妜:“那我還是好好待著吧,別待會兒又說是我給嚇跑的?!闭f著她翻身上了樹,找了個寬敞的地方躺了下來:“待會兒吃早午飯了叫我。”
商陸嘆了口氣:“今兒個的早午飯是一屜白面饅頭?!?p> 樹上也嘆了口氣:“那算了,真正吃午飯了叫我。”
商陸又嘆了口氣:“今兒個的午飯也是白面饅頭。”
言妜一個打挺坐了起來,低頭和下頭的商陸大眼對小眼:“那他在忙活啥?!”
商陸:“給小師弟的,人家可是大師兄心尖尖上的孩子?!?p> 言妜:“那雞崽子死哪里去了!我去找找!讓我找到了非把它的雞毛都給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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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進那座回廊水榭的小院子的時候季沉正坐在廊上仰望天空。見言妜悄咪咪溜了進來,他先是一驚,再是一喜,想喊她過來,嘴都張開了覺得不妥就又閉上了,只沖她招了招手。后者看了看四周,見院子里卻是只有她一個人站著,這才確定季沉在叫她,磨磨蹭蹭地過去坐下了。
季沉把果盤往她那里推了推。
言妜剛揀了個橘子剝皮,就聽季沉問道:“你來找我去摸魚嗎?可是我還沒吃午飯,等吃完一起去好不好?”
她這才想起昨天小白菜師兄找她說的事情:“那就等你吃完午飯再說唄。反正我也是來找小黃的,小黃跑了,你大師兄連做飯的心情都沒有了,就給我們吃白饅頭!”
季沉:“小黃?大師兄那只雞嗎?”
言妜點了點頭,把剝下來的橘子皮往旁邊掃了掃,然后一整個橘子直接進了嘴。
這時只聽季沉嘆氣道:“大師兄那點雞毛蒜皮不分青紅在白的脾氣也就算了,六師兄最近也不曉得為什么,都不陪我玩兒了。”
她一口橘子哽在喉嚨里,莫名有些心虛。
你六師兄之所以不陪你玩兒,那是因為他在陪我玩兒啊!
滿心的負罪感又找不到解脫的借口,她只有佯裝不經(jīng)意道:“那你二師兄呢?其他師兄呢?也都不陪你玩兒嗎?”其實她這么問也是有私心的,若是那位黑面閻羅一般的二師兄找季沉找得勤快,那么她以后還著實是少來為妙。
季沉又嘆了口氣,一個一個地說了過去:“大師兄整日不是做飯種地就是看話本子,二師兄老是閉關(guān)修煉,很久才出現(xiàn)一次,三師兄成日侍弄藥草,要么就是煉丹,四師兄向來不跟我們一起鬧的,他就喜歡看書——其實五師兄也是陪我玩兒的,可你昨日打壞了他心愛的瓷瓶,他現(xiàn)在后勁兒上來了,有些抑郁······”
合著陪他玩耍的兩個師兄都是因為自己才冷落了他!
言妜心中的負罪感不增反減。
當真是造孽?。?p> “他們不陪你玩,我陪你玩兒不就行了么!”言妜干笑兩聲,想著這樣子總算是對他做出了一些彌補,但最重要的還是他二師兄閉關(guān)閉得勤快,找他卻找得少,她才敢這么說。
季沉喜出望外:“真的嗎?你真的會帶我摸魚打鳥掏鳥蛋嗎?”
言妜點頭道真,比真金還真,不過當務(wù)之急還是先找到小黃。之后又詢問了一番,聽季沉說也沒見過小黃,這才告辭離開。
走之前還不忘約定明日一起下河摸魚,不帶商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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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遍野轉(zhuǎn)悠了半日光景,莫說小黃了,就連小黃一根雞毛都沒瞧見,垂頭喪氣地回到小院子,商陸當真還在那里掃地。
言妜嘆了口氣,拖了個小馬扎出來,坐在門口剝松子,商陸見了想去蹭上一小把,被義正言辭地拒絕了,說也就只有一小把,還是順來的。
哪兒順來的?自然是季沉那兒順來的。
想起藏在大殿后院的那個小子,言妜的心里就泛起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剝松子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一個被藏匿至今不為人知的小師弟,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關(guān)門弟子,同時也是一個不諳世事的純真少年,不摸兵刃,不見外人。言妜無法想象如他那般萬事皆需陪同,動靜皆被看護的日子是怎樣過下來的,這要是換做她,定要發(fā)瘋,發(fā)了瘋尚不夠,還要把大殿都拆了,才算解氣。
但心里那些奇怪的感覺又不像是因為他的際遇而產(chǎn)生的憐憫,反倒像是一些讓言妜想都不敢想的感覺。
少發(fā)神經(jīng)了言妜!她趕緊右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在心中告誡自己道,莫不是被季沉那張臉弄得腦子都發(fā)昏,才會生出那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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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言妜一覺睡到了正午,竟也罕見地沒人拍她房門叫她起床,等她睡眼惺忪地叼著一個白面饅頭走到院子里時見季沉已經(jīng)背著魚簍在等她了。
這才匆匆出門。
摸魚打鳥聽起來挺有意思,但其實翻來覆去也就那么幾件事,做的次數(shù)多了難免無趣。是以和季沉一起摸了好幾天的魚之后言妜就沒什么興致了,再被他拉去也是下場摸兩條小魚就不想動了。經(jīng)常是坐在岸邊用腳劃拉著水玩,看季沉挽起褲腿在小河里撲騰。
這天她想起來的路上季沉說從前五師兄一聽他要摸魚都是上趕著一起的,這兩天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東西,通常一整天都見不到人。這樣一想她才發(fā)現(xiàn)每天早上出門前都要追問她為什么和季沉玩不帶他的商陸,這兩天也不見了蹤影。
言妜興致缺缺,連帶著季沉也沒什么活力,所以兩個人早早地收了場,提著那個裝了兩只小烏龜?shù)闹窈t子慢吞吞地往碩風(fēng)那個院子去,想讓碩風(fēng)給他們燉個烏龜湯。半道兒季沉想起他還有只湯碗沒有還給碩風(fēng),正好一塊兒辦了省的又給忘記,于是半路又改了道直上峰頂。
平日里廣云峰便人跡罕至,在洗云澗上下聽說季沉他二師兄,也就是那個黑面閻羅王出關(guān)了之后情勢便更加嚴峻——就連鳥兒都不敢隨隨便便地被行人給驚飛了。
季沉一向都是走小路的,但是言妜帶他玩兒了之后仗著人跡罕至也會跟著走走大路,這回也照樣沒在路上見到一個人影。
“由此可見你二師兄的殺傷力可真是大??!”言妜如是評價道。
二人著急忙慌地去季沉屋里拿湯碗,未料一進院子口那個石拱門就同輔津撞了個正著,他手中原本端著的那只臉盆被那一撞直接脫手飛了出去,砸在地上“哐當”一聲震天響。
輔津則還保持著雙手拿盆的那個姿勢,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盯著季沉看。季沉問了他好幾聲怎么了,有沒有事,疼不疼,他也不回答,最后只問了一句:“你們怎么回來了?”
言妜看著他那一臉的“完了”“該怎么辦”“慌”,就知道他們肯定有什么事情藏著掖著不讓她和季沉知道,只是還不等她去問出來,就聽房門“唰”地被拉開,然后碩風(fēng)中氣十足地一聲吼。
“老六你去看看老三!不就是煎服藥么他是煎到天上去了嗎?!怎么還沒有好!一會兒阿沉就要回來了!”
“馬上就要回來”的季沉立刻躥了出來:“大師兄!”
那廂剛從屋子里出來半個身子的碩風(fēng)看清了輔津身旁沖他一直揮手的人,當即腳底一滑差點摔個四腳朝天,站穩(wěn)之后立刻閃進了屋里,“嘭”地一聲拉上了門。
季沉:“······”
不過讓言妜謝天謝地的是他這下子總算是有點清醒過來了,逮著還站在跟前的輔津問:“五師兄,這是怎么了?大師兄怎么見我就跑?還有煎什么藥?誰生病了?”
輔津扭扭捏捏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說,季沉急了,又問了幾遍還是問不出來,干脆推開他往屋里跑去。輔津“哎”了一聲要去拉他,剛伸出手追出兩步就被身后的言妜一把拉住拽了回去。
“差不多了小郎君,就你那點拙劣的演技,能騙得了誰??!”言妜笑了兩聲,那笑聲落在輔津的耳朵里卻顯得有幾分森冷。輔津轉(zhuǎn)過頭看著正翹著嘴角沖他微笑的言妜,干巴巴地笑了兩聲,滿臉都是被戳穿的尷尬:“你都知道了啊?!?p> 言妜哼了一聲,打著冷眼瞧他:“怎么的,我猜到很奇怪啊——倒是你們,商陸生個病怎么了?還不讓人生病了怎地?一個個鬼鬼祟祟的!”
輔津又開始捏著袖子扭扭捏捏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不過到最后,總算是支吾出了一點來:“這個,這個,這不一樣!”
言妜皺眉,抬高了下巴用鼻孔看他:“怎么不一樣?商陸身患絕癥?!”
輔津更加扭扭捏捏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起來:“不是的。不是······老六他,他是······他是招上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