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早功的時候言妜瞧見商陸是頂著一片愁云來的,就知道他昨天肯定不好過。
要說她這晉川師伯,可算是頂看中輩分的那一個,平日里稍有逾距被他抓到了少說也是一頓天昏地暗的訓(xùn)斥,更別說是自己的徒弟在眼皮子底下沒大沒小的了。
所以說她昨日能夠全身而退毫發(fā)無損,可還要歸功于她不是晉川師伯的弟子。
怪不得晉川師伯都不收女弟子,男弟子倒是統(tǒng)共收了六個。這要是來個小姑娘,可不得要被他那張老臉給嚇死??!還有,這不是,男孩子耐打么,師伯那個一生氣就要動手體罰的性子整個蒼梧山上下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所以昨日商陸師兄該不會是屁股開花了吧?
他都這把年紀了,該有多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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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課時據(jù)說是她師姐含真有要事在身,換了碩風師兄來帶他們上早課,故而早早便下了課,一時間滿山都是翩飛的白色校服。
“微明師妹!微明師妹!”
正和老金師兄討論著是去捉雞好還是打鳥好,商陸揮著折扇一陣風似的追了上來,拉著她非要讓她一起回晉陽師伯的小竹屋。
言妜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定是想要將自己拉去擋災(zāi)擋禍,翻了個白眼說不去不去,便繼續(xù)同老金師兄討論到底是捉雞好還是打鳥好。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前兩日老金師兄又在傳播八卦的時候被師姐抓個正著所以又抄了三百遍門規(guī),捉雞打鳥時他都不如以前有活力了。
“微明你說,師姐每次抓到我訓(xùn)誡我都只有一句話,說‘玄靜你可知門規(guī)中寫著不可語人是非’,那既然這樣,還叫我抄門規(guī)三百遍干什么?直接讓我把‘不可與人是非’抄三百遍不就完了?!”
坐在溪邊休息的時候,老金師兄撿了根樹枝在地上亂劃,說到激動處,重重在沙石上寫下了“不可語人是非”,又胡亂劃掉。
“噯,我看師姐也不是這個意思!”言妜蹲在地上挑挑揀揀,拿起一個石頭片在手心里頭掂了掂,站起身來朝著水面上擲去,“‘不可語人是非’有什么好抄的?又不是不會背!你會背,我會背,門里的弟子都會背!可是會不會背和你到底做不做可不是兩碼子事兒!”
“我說老金師兄啊,你這門規(guī)三百遍三百遍地抄總會背了吧?可你看有用嗎?你要講八卦還不是照講的!”
她單手叉腰站在溪邊,另一只手搭在額前作眺望狀,見自己擲出去的那塊石頭片兒在溪面上跳躍出幾個漂亮的弧度,才滿意地吹了聲口哨,拍拍手走到老金師兄身邊一撩衣擺坐下了。
“所以說,師姐讓你抄門規(guī),應(yīng)該是單純地想看你不痛快。”
聞言老金師兄覺得忒有理,雙手捧著腮幫子一臉哀怨地望著小溪發(fā)呆。
看著老金師兄滿身怨氣的樣子言妜覺得他忒可憐,干脆陪著他一起發(fā)呆。
被含真師姐套路的人生真悲哀。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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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山胡鬧夠了要回去準備一番好出晚功的時候,言妜突然想起幾個時辰之前商陸那一臉苦哈哈的樣子,開始有些好奇他現(xiàn)在究竟被罰成什么樣子了,便同老金師兄道了別,一個人摸上了云居峰。
扒著外頭那一圈木籬笆朝里面偷看了好一會兒都沒見著心里面那副商陸被按著打屁股的精彩場面,言妜不由得有些失落。
這不是,還一副那樣子的表情,欺騙她的感情!
嘆了一句“沒意思”就要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院里突然有人小聲叫道“微明師妹”,她再仔細去瞧,終于在院子角落里面看見了被倒吊在樹上抄書的商陸。
言妜的眼睛登時亮了亮,手撐著籬笆一個用力翻進了院子便忙不迭地跑過去看他。
要說這把他吊起來的人也真夠厲害的,高度不多不少剛好夠他提筆抄門規(guī),一邊抄還要空出一只手用力撐著地上的宣紙好讓字寫得不那么難看。
她蹲下身拎起一張已經(jīng)抄好的紙,舉高了在眼前晃了兩晃,咂咂嘴感嘆道:“你和老金師兄這是遭了什么孽啊,抄門規(guī)還結(jié)伴兒吶······不過還是你比較慘,居然吊著抄······”
“老金師兄?你說玄靜師兄嗎?他都這副輩分了,還有誰罰他抄門規(guī)啊?”商陸一面大汗淋漓地抄著書一面同她閑扯,“我這不是,今兒個不是別人罰我,是二師兄過來了······我才這個樣子的——話說二師兄和玄靜師兄不是一同賜的道號么?”
怎么兩個人就差那么多呢?
“嗨!還不是老金師兄講八卦被師姐抓到了,年紀那么大了平日里也不曉得多個心眼兒的,每次都被師姐抓到······又或者能不能換點八卦講講,每次都講師姐的,這不是他自己作死么?”
“再說了,你也不看看老金師兄整日什么樣兒!他要是真有天宗二師兄的風范擺在那里,還用得著被師姐揪著跟我們這些小孩子一起上課啊?”抱怨完自家?guī)熜?,言妜又開始好奇別家?guī)熜?,“你說的你那個二師兄,可是玄誠散人?”
“可不是!”商陸翻了個白眼,“你說他這一年到頭要么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要么一出現(xiàn)就體罰我!還要不要過下去了!我可是他的師弟呀,他這樣子,以后叫誰給他養(yǎng)老送終!”
言妜看著他憤慨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便站起身用劍柄戳了戳他的肚子道:“你還是先筑基再說吧!你看你都叫我?guī)熋媚?,還比我老那么多,我都筑基了,你還沒有!”
“那怎么好比的!”商陸氣的大喊道,“你是天才我又不是的!”
“商陸,我叫你用手抄,不是叫你用嘴抄?!?p> 看著商陸倒吊著還是變幻地極快的臉色,言妜心下認定了什么,轉(zhuǎn)過身對著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后的那一位身穿白袍手提長劍的男子賠著笑臉道:“玄誠師兄?!?p> “嗯?!彼麘?yīng)了一聲,甚是冷淡,打量了她一番之后反問道,“你是玄靜的師妹?”
言妜點頭,他也不多言,抬腿沖著商陸的屁股就是一腳:“好好抄!”爾后冷著一張臉離開了。
好容易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言妜剛要嘲笑他在師兄的管制下活的真是窩囊,卻聽得竹屋之內(nèi)突然傳出一陣孩童的哭聲。
先開始動靜還挺大,不一會兒聲音便越來越小。
不是吧,這哪兒來的孩子呀?她皺了皺眉,剛想問問商陸這是又整了什么幺蛾子出來,卻見他低頭專心致志地抄著門規(guī),仿佛沒有聽見那哭聲一般。
言妜不由得被嚇了一跳。
不是吧,難道只有她聽見了?
莫非真的是小鬼精?!
沒道理啊,這種修仙的地方——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發(fā)生的!
她又看了看商陸,見他還是沒有什么反應(yīng)的樣子,干脆自己一個人輕手輕腳地摸到竹屋邊,再貓腰躲到窗下。
瞧瞧探出頭往里頭一瞧,竹屋之內(nèi)一個小娃娃抱著被子坐在榻上,一邊哭一邊低頭往被角上蹭眼淚。言妜眼尖,認出了那孩子項圈上掛著的玉墜是前幾天晉陽師伯親自從她師傅那里討去的,據(jù)說能通靈辟邪,是塊不可多得的寶玉。
既然是“通靈辟邪”,那小鬼是萬萬戴不上的,這樣看來倒是個實打?qū)嵉男⊥尥蘖恕?p> 想著她松了口氣,直起身子大搖大擺地從窗戶爬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