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言妜抱著小娃娃一路上了棲霞峰,這一路上時不時有弟子沖著她還有她懷抱著的小娃娃投來疑惑的目光,無一例外地都被她瞪了回去。
其實也說不上瞪,蒼梧山如同混世魔王一般的存在——微明真人稍稍給他們一個眼神,眾人就都惶恐地作鳥獸散了——誰會想做一刻鐘后被吊起來的那一位,他們又不傻。
那小娃娃在經(jīng)歷了一路的風(fēng)景一路的目光之后總算是反應(yīng)過來了自己正處在誰的懷抱里面——到處都是陌生的面孔——他轉(zhuǎn)過頭來,舔著手指的時候恰好對上言妜那有些探究的目光,當(dāng)下就很不給面子地一扁嘴,哭了。
言妜可算是知道她晉川師伯這個關(guān)門小弟子厲害在哪里了——單著能讓棲霞峰震上一震的洪亮哭聲,蒼梧上下就無人可及。
再說了,你見山上哪個小娃娃敢在言妜懷里扭著身子哭鬧,還不時往她臉上糊兩巴掌的?哪個小娃娃不是見了言妜就跑!
“哎呦我的小祖宗哎別嚎了別嚎了!”言妜把孩子放在石墩子上,一只手虛扶著他的背防止他摔下去,空出的那只手去捂一側(cè)的耳朵,“別哭了別哭了我?guī)闳フ姨浅赃€不成嗎?”
哭聲一成未減,還隱隱有更盛之勢。
真是夭壽啊!言妜面露懊惱之色,她吃得空把孩子抱過來作甚?!
“算了算了,我把你還給你師兄去!”眼下這個逗也逗不得的小娃娃著實是個麻煩,還不如頂著出晚功遲到的風(fēng)險把人先送回去,就算真的遲到了要受罰,耳根子起碼能落個清凈。
想著她彎腰張開手去抱,誰知小娃娃含著眼淚,雙手握拳扭了扭身子,怎么都不要她抱。
不是吧?事情到了這份上,言妜也有些驚訝了。
難道她在孩子眼里這么兇神惡煞的嗎?
一大一小對峙僵持的時候,老金師兄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進了院子。
“微明微明你怎么還不去出晚功啊要遲到了······哎?這誰家孩子!”瞅見石墩子上抹著眼淚的小娃娃,老金師兄腳下一個急剎停在了石墩子前頭,蹲下身仔仔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之后抬頭沖著言妜道,“你哪里拐賣來的???”
言妜:“······滾!”
老金師兄:“那這孩子干嘛一副‘我被拐賣了快點來救我’的表情?你瞧瞧你瞧瞧,哭得多賣力?。 ?p> 言妜:“······我竟無言以對?!?p> “這是晉川師伯新收的小徒弟?!毖詩x想伸手去摸摸孩子的后腦勺,伸到半空想起方才的情景又收了回去,摸了摸鼻子掩飾尷尬,“我這不是,抱來了,哄不好正打算送回去呢。”
老金師兄不由瞪大了眼睛表示內(nèi)心的驚訝。
“微明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你不怕晉川師伯打你???”
言妜做了個鬼臉:“怕什么,他還能真打我?我又不是他的徒弟!”
話說到了這份上,老金師兄覺得自己不能看著師妹這樣一步一步走向深淵,遂拍了拍手道:“人我?guī)湍闼突厝グ?,帶我?guī)臀艺垈€假,就當(dāng)你謝過師兄了?!?p> 言妜哪能不知道他打得什么小九九——她闖的禍,老金師兄去收拾爛攤子,完了還不用出晚功——嘖嘖嘖,老奸巨猾!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呢,老金師兄便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張開了雙臂去抱孩子,那樣子活像一只老母雞。言妜就想算了算了,反正自己也抱不回去,真要等到晉川師伯的人來領(lǐng),屆時就算是師伯打不了她,師姐也要罰她的。
該死的門規(guī)三百遍?。?p> 那廂老金師兄張開了雙臂去抱,不料小娃娃一把扯過言妜的衣擺,怎么都不肯撲進老母雞的懷抱。
言妜低頭一看,正對上小娃娃水汪汪的大眼睛,后者被她這么一看,哭也不敢哭了,咬著下唇,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手里還是抓著她那一片雪白的衣擺子,怎么也不肯放。
“算了?!崩辖饚熜峙呐氖终玖似饋?,語氣里訝異之中帶著一點惋惜,“還挺認(rèn)生?!?p> 言妜彎下腰把孩子提溜了起來,正想說師兄你幫我請個假我好吧孩子送回去,身后的房門卻“吱呀”一聲開了,穿著一身深藍色繡銀線牡丹花長袍的含真居士握著一卷經(jīng)書走了出來。
“要出晚功了,怎的還在這里廝混?”
老金師兄是門規(guī)抄怕了,趕緊做了一揖轉(zhuǎn)身逃也似的走了,言妜抱著孩子訕笑幾聲,說師姐我即刻就把師弟送回去,豈料她師姐淡淡看了她一眼,問她孩子鬧不鬧。
“?。俊毖詩x有一剎那沒回過神來,“還,還好吧,不是很鬧騰?!?p> 她師姐點了點頭:“那就帶著去出晚功吧?!?p> 言妜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看來這晚功是逃不了了。
師姐的套路??!
言妜抱著孩子氣喘吁吁地趕到出晚功的大殿時,里面白閃閃的校服已經(jīng)坐了好幾排了,她師姐含真前腳進,她后腳抱著孩子就到,偏偏還是最中間那個扎眼的位置······
這下好了,想讓人不知道她天宗首座小弟子言妜帶了個孩子都不行了。
身邊一群子侄輩兒的弟子一溜兒地打眼過來,卻又只敢看著,不敢挪動位置到近前去,一時間,言妜沐浴在整座大殿的目光中,如坐針氈般難受。想讓孩子自個兒去玩吧,偏他就要賴在她旁邊,一邊喝著老金師兄頂風(fēng)作案伸出手喂的茶水,一邊死死拽著她的衣袖不放。
言妜一只手撐著腦袋,側(cè)過頭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那孩子,沖著老金師兄抱怨道:“這孩子這么黏人的,也虧師伯他們養(yǎng)的起來!你說說你說說,這以后要是練功了怎么練得好??!”
“誰說的?”老金師兄瞪了她一眼表示不贊同,把杯子遞到孩子手里讓他自己捧著,空出那只手摸了摸孩子的頭,“這不是挺乖巧的。”
言妜:“你哪里看出來的?你全身上下哪里看出他乖巧了?”
老金師兄:“我還能是哪里看出來的,當(dāng)然是眼睛了!你難道用后腦勺看人??!”
“玄靜,微明。”斜里忽的伸出一只手,曲起四指在二人頭上各敲了一下,“不許私自交談。”
二人相互瞪了對方一眼,做了個兇狠的鬼臉,爾后捧著腦袋乖乖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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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風(fēng)同商陸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找到天宗弟子出晚功的廣場時,上頭白衣翩飛,入眼滿是翩躚的衣袂。他們一邊縮著脖子左閃右躲地規(guī)避各型各色的劍光及各式各樣的劍刃,一邊擦亮了雙眼尋找著。
終于被他們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師弟。
那時他們的小師弟正捧著個劍鞘坐在臺階上,身旁坐著執(zhí)了一卷經(jīng)書的大師姐含真,身前站著拿劍比劃的二師兄玄靜和三師姐微明。
碩風(fēng)原本是想沖上去把小師弟搶過來,然后揮著劍說微明我們打過,可是一看見含真就慫了,就想起年少時每每遇到這位師姐總要被說“碩風(fēng)啊你可要努力,師兄弟幾個就你還未筑基”,待到他筑基了,又要被說“碩風(fēng)啊你可要努力,比劍你可回回都輸給玄誠”。
商陸就更不用說了,去年中元節(jié)天人兩宗擺擂臺,他硬是被二師兄送上含真師姐的擂臺體會了一番,自那之后回回見到她都要繞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