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嬤嬤受意,起身將林靜嫻手中的茶杯拿走,將茶水盡數(shù)倒在了一旁的花盆里面,跪坐下來,重新煮了一壺新茶。
至始至終,林陽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一切,似乎完全不在意這是自己第一次泡茶給別人喝。
待嬤嬤煮好了新茶,彎身給林靜嫻倒了一杯,等倒好了茶,雙手一合就坐在了林靜嫻身邊。
也許是覺得這樣不太合乎禮儀,林陽再不濟,她也是個侯爺,還輪不到一個奴才給她使臉色。林靜嫻挑眉,先是看了一眼身邊的嬤嬤,又瞄了一眼林陽此時的臉色,發(fā)覺她沉著一張臉,一副山雨欲來的模樣。
林靜嫻指著身邊的嬤嬤道:“倒一杯茶給侯爺?!?p> 見姑母為自己說話,林陽眼睛亮了亮,正坐,滿懷希翼地看著對面的林靜嫻,嘴角不自覺露出了一抹笑,瞇著眼,眼底的笑意多的都要溢出來。
林靜嫻只當(dāng)自己沒有看到林陽高興地樣子,眼睛卻忍不住朝窗子處看……剛才那一壺茶,是這孩子親自給自己泡的吧。
也許還是這孩子第一次泡茶……林靜嫻突然有些軟了心腸。
不能,絕對不能對這個人有好臉色看!不僅如此,還要這個人早點回漠北去。
鴻兒對于林家家主的位子勢在必得,林陽必須讓位!
她原本是指望著鴻兒成年再繼承林家家主之位,但現(xiàn)在看來卻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林陽已然是坐穩(wěn)了這個位子,要她讓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嬤嬤倒了茶,與林靜嫻交換了眼神,“嬤嬤先出去吧,我要問淮陽候一些關(guān)于哥哥的問題?!?p> 嬤嬤頷首,將茶放在了林陽的身前,彎腰出去,合了門。
等到房間里只有林陽和林靜嫻兩人了,林陽才充滿期許地跪立了起來,身子向?qū)γ娴牧朱o嫻微傾,眼睛里帶有林靜嫻不敢與之直視的亮光。
“小侄林陽,見過姑母!”
林靜嫻拿著茶杯的手輕微抖了一下,幾滴茶水落在外頭。她目光閃爍,移過了和林陽對視的眼睛。
見林靜嫻面色不對勁,林陽臉上的笑漸漸消失,顯得有些無措,張了張嘴,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強顏歡笑道:“姑母初見到小侄……林陽原本以為姑母會很開心……許是因為父親的去世,姑母想問我些什么,盡管問小侄就是?!?p> 林靜嫻原本想將自己手上的茶潑到林陽的臉上,叫她快點滾回漠北去。但轉(zhuǎn)眼就看到了這孩子紅了眼睛,正淚眼朦朧的看著自己,眼中盡是委屈,嘴巴不高興的抿著。
似乎隨時都能哭出來。
那一刻林靜嫻的心就軟了,林陽畢竟是從她身體里掉出來的肉。
但不能心軟啊,三皇子金陽早就在皇室宗譜上除名了。這個孩子現(xiàn)在名不正言不順,只會拖累鴻兒,甚至還和鴻兒爭奪林家!
就在那一瞬間,林靜嫻打定了主意。
哥哥一去世,她在宮里已經(jīng)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所依靠的只能是林陽背后的林家暗士。
等到日后鴻兒長大了,他難道要用林家的暗士去奪嫡嗎?
大皇子身后有謝家江南的兵力,手里掌握著淮陰的勢力,以后鴻兒若是跟金崇杠上了,完全就是以卵擊石。
不如好好利用林陽這孩子手里的漠北軍?
打定了主意,林靜嫻強忍著心底對林陽的排斥,放下了茶杯,對面前的孩子虛假一笑,說道:“漠北剛剛大戰(zhàn)結(jié)束,正是需要有人主持的時候,你身為漠北將軍,理應(yīng)在漠北處理后事,不應(yīng)在京城久留,我看你再在京城玩上幾天,感受感受這兒的風(fēng)土人情,三天后便起身回漠北吧。至于陛下那邊,我會為你說明情況的。”
林陽受林靜嫻關(guān)心,沒有表現(xiàn)的格外高興,而是執(zhí)拗地說了一句:“姑母急著我離開京城,不像是歡喜見到我的樣子?!?p> 林靜嫻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身子向后仰了仰,坐的筆直。
半響,她嗤笑一聲:“那么,你想如何?你只是我哥哥的養(yǎng)子,還真當(dāng)自己是林家人不成了?”
林陽眼睛里的亮光已經(jīng)完全消散了,卻還是恭敬地回答林靜嫻:“孩兒只是想姑母對待小侄如同對待表弟那般,畢竟小侄也是姓林的,亦是林家的一員?!?p> 聽林陽這么說,林靜嫻失笑起來,眼睛里盡是嘲諷的意味。“笑話!金鴻是我的孩兒,體內(nèi)流淌著的是我林家的血,將來時要成為林家家主的。你……不過是被撿回來的棄子,還妄想著能和金鴻相提并論?!”
林陽眼里閃過一絲怒氣,立刻紅了眼睛,但還是強忍著不發(fā)作出來。
半響,她咬牙道:“林家是父親死前交付給我的,一字都沒有提金鴻……他自然是因為看我是林家人,才將林家交付到了小侄手里?!?p> “他糊涂了!不知道誰是外人誰是自己人,怎么可以將林家交給一個養(yǎng)子?!”
“我是父親養(yǎng)了十七年養(yǎng)大的孩子,從小就被冠以林姓,是父親最親近最疼愛的人,如果這樣都不能被稱為是自己人的話,那你們這些從來不去探望父親的人……怎么配被稱為是父親的親人?!”
“你!”林靜嫻氣極,怒盯著林陽。半響,她一手指著玄關(guān),一手將茶水潑向了林陽。
“滾出去!”林靜嫻氣得渾身顫抖,幾乎喘不過氣來。
林陽其實說的一點都沒錯,一字一句都戳中了她的痛處。林熹在世的時候眼里從來就沒有鴻兒,就連鴻兒出世的時候,他也只是應(yīng)付性地送了禮來,說是林陽離不開他,不能離開漠北。
其實他就是偏心,眼里只有林陽,所以死的時候直接把林家給了林陽!絲毫沒有想到林家還有金鴻這個孩子!
林陽實打?qū)嵉匕ち诉@一潑,雖然沒有被潑在臉上,卻潑濕了衣袍。
灰色衣袍上立即出現(xiàn)了大塊的水漬,林陽低頭,看著臟了的衣袍,手指無意識地捏緊,眼前漸漸變得模糊:她原本想給姑母留一個好印象的,現(xiàn)在看來,還不如一身黑衣的好……至少黑衣沾了水看不出來。
你看你現(xiàn)在狼狽的模樣……
林靜嫻假裝看不見林陽眼里的悲傷,依舊指著門,大聲喝道:“你給我滾!”
林陽依舊低著頭,似乎沒有聽到林靜嫻的呵斥。
林靜嫻為什么發(fā)這么大的火,主要還是為了掩蓋自己內(nèi)心對林陽的愧疚——她到底還是對不起林陽的,把她帶到這個世界,卻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zé)任,反而是把尚在襁褓中的她拋棄了。
這個孩子在漠北摸爬打滾活了下來,重新來到了自己面前。看著這個比任何人都要光輝燦爛的少年,林靜嫻打心底覺得害怕,她怕林陽知道了當(dāng)年的事情,她怕林陽報復(fù)。
十七年前殺了這個孩子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