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檐上悄言
“你若想要,索性便拿去吧?!?p> 檐上,白澤君漫不經(jīng)心抿了一口酒水,忖膝托腮斜靠于琉璃瓦檐,清澈見底的雙眸直看著她。
他果然抽出了腰間的漢白石玉佩朝上空拋了拋,轉(zhuǎn)手便遞給了鳳卿。
“這...我只是好奇這玉佩的材質(zhì)!你可別誤會了,并不是想要你的。另外,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鳳卿起身躊躇不已,緊攥著雙手。手持玉佩,慌亂眼神無處安放,只好停留在白澤君皎潔月華般的冰山臉上。
“你說吧,我聽著呢?!?p> 白澤君又漫不經(jīng)心抿了一口酒水,盤膝忖思著,單手斜靠享受著微微闔目。
“我之前,是不是曾有過一個孩子?”
鳳卿小聲說完后,默不自聲的含淚看著他。
月光下,她的身影搖曳得越發(fā)孤獨與無奈。倦怠的身軀,笑容是那么顯得蒼白無力,繾綣不堪。
“什么?你...”
白澤君猛然睜開眼,剛遞到嘴邊的酒猛的停下來!一臉怪異的看著鳳卿,之后又恢復(fù)平靜,只管默默飲酒,不好說什么。
“是啊,我本早該將這一切都想起來了。而不是,讓般若將我殘存的記憶原封不動的還給我。
呵呵,我真傻!”
淚,彌漫了鳳卿的笑容。緊繃著淚水,斷線的珠子。如千里潰堤蟻穴般順臉頰婆娑而下。
這是第一次,白澤君清楚的看到鳳卿眼眶里笑含著淚。久違的笑得那么蒼白無力,笑的那么悲傷自嘲。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甚至沒有勇氣,去告訴鳳卿事情真相。
“鳳卿,你聽我解釋啊!事情遠(yuǎn)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是有原因的!”
白澤君激動不已,正欲多說什么,也潸然淚下。
“別解釋了!關(guān)于當(dāng)年長安城發(fā)生的驚世地震,你只需說是與不是?可否是你干的!”
鳳卿隨意將發(fā)絲撩到一旁,淚流滿面,指著他,美目嗔恨斥聲逼問道。
“是,那場地震就是我干的。不然,你以為你能夠如何瞞天過海,逃出升天?”
白澤君一錘定音,反倒不以為然,一臉平靜的注視著鳳卿。
“可你為什么要這樣!你知不知道長安城里有多少條性命,都是在這場驚世地震之中被無端剝奪,喪失生機。
你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可百姓是無辜的!你憑什么拿別人的性命去做賭注,你又憑什么因為我一個人而殘害天下黎明!”
鳳卿咬牙切齒,拳頭逐漸緊握。她滿臉淚痕,對著白澤君失聲咆哮道!顯得義正言辭,怨憤不滿。
“天道自有輪回,況且那時候的長安,早已經(jīng)不再適合你待下去了!你父皇的探子,還有元氏一族的死士,以及太子的暗線。甚至連當(dāng)年東臨皇帝的謀士,就已經(jīng)開始對你的身世有所行動。
如此九死一生之局,終是紙包不住火。
否則,你以為你能夠如何輕易憑借一己之力在東臨站穩(wěn)腳跟。躲過你父皇的層層追捕,然后在太子和皇帝那邊混淆視聽?
你要記住,我是唯一一個真心待你的。我的職責(zé)就是守護(hù),而你,只需好好活下去,且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入東臨。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若是能夠重來。當(dāng)初,你也不會選擇宇文熠那個負(fù)心漢。難道不是嗎?”
白澤君淡然自若,巧舌如簧。心中雖有些委屈與愧疚,可顯然是自己過頭了。
對于鳳卿當(dāng)年之事,白澤君也是摸得一清二楚。自從鳳卿被那彼岸花妖送回了西晉,仍就死性不改,懷著孩子又冒險去了一次東臨尋找他的父親。
那時,正值白澤君天劫將至。少了白澤庇護(hù),鳳卿懷中孩子,終是未能留住。對于之后之事,久居云麓谷的自己更是一無所知。
直到偶然出現(xiàn),瞧著鳳卿與宇文熠情投意合,兩小無猜。白澤君倒還真以為鳳卿早已忘記了東方朔,習(xí)慣努力去適應(yīng)新的生活。至少,她忘記了東方朔,自己也會有機會。
不過現(xiàn)在看來,事情永遠(yuǎn)沒有所想象的那么簡單。自己能應(yīng)下的便應(yīng)下吧,對于那些虛無縹緲早,且已過時的往事。
或多或少,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憶。除了能夠牽動愁腸,終究是多說無益。
“罷了,到底還是我。要是能夠早點記起一些,就不會惹出太多麻煩?!?p> 檐上,鳳卿落寞看著他,目光里一絲皎潔也沒有,只剩黯淡無光。
一陣櫻花雨吹過,點綴著夜空風(fēng)花雪月。徒留兩人影在,便在乎他人爾。
“你還想說什么嗎?你的眼光告訴我,你這次來,并非這么簡單的吧。
要問便問,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我必盡畢生所能幫你,只希望你若要嫌棄才好。
想著你以前,也是這番跟我說的。我三番五次的推聳,你絲毫不為所動。那時候的你,成為第一個走進(jìn)我內(nèi)心的人。真的很善良!真的很美好!
只是最終,他也沒能抓住你的善良,卻把你的一整個心給帶走了....”
白澤君一臉看著鳳卿,眼神翕動,嘴唇喃喃自語,卻終未將后話說出口,好給她留下婉轉(zhuǎn)余地。
鳳卿聽了也不知為何,心總是一揪一揪的痛。她早已不記得前塵,更不記得來世之事。
雖自知瞞不住心,也并未有隱瞞之意。畢竟,白澤君通曉萬事,也太了解她的心性了。
若非十萬火急,實在不得不放下面子去求他人時。鳳卿這怠懶的樣子,才會謹(jǐn)慎,認(rèn)真起來。
否則,以她個人倔強頑強的心性。要是自己能做到,絕不假手他人。要是自己能完成,拼了命也會將它做好。要問的問題,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當(dāng)然,自然是一次性的。否則白怕自己跑那么多趟不說,就算想象他人,也定會不好意思的。
“我...我曾答應(yīng)過他的。終有一天,我會帶著百鳥,歸來他的長安。
長安歸故里,故里歸長安。我早已經(jīng)記不清楚,有多少個日日夜夜未曾思念著那個令我魂牽夢繞的,令我輾轉(zhuǎn)難眠的長安。
依稀里,我還記得我曾持酒夢囈醉倒在洛陽城的小酒館里頭。
安靜的,隔著氤氳的燭火。還總能聽到窗外牡丹花開的聲音。彷徨中,每當(dāng)夜里一夢見長安,我就會驚醒。一個人獨自躲在巷尾時常哭泣,迎走在洛陽城的街道淚流滿面。
每當(dāng)聽說書人一講“故里”這個詞,我就痛心不已。這種感覺如此的清晰,你永遠(yuǎn)無法體會!
而現(xiàn)在呢,我忘掉了長安,也忘掉了故里,更忘掉了曾經(jīng)的自己。
所以,它才如同噩夢一般糾纏著我。讓我忘卻了不知過了多少個年頭,卻依舊時時刻刻提醒著:“在你的內(nèi)心,曾虧欠過一個人。一個,最愛你的人!”
然而我的心,卻始終空落落的。感覺對任何關(guān)愛我的人,都是飽含虧欠!因為,我不知道是誰?;蛟S,就在我身邊。
洛陽皇城中,父皇也變了一個人。不會再如同以前一樣逼我,反而像個婦人一樣對我喋喋不休。他一直以來,都不帶這樣的。若非過分事情,他從不曾對我發(fā)脾氣。
還有母后,比起以往更憔悴了些。胭脂水粉在她的臉上,都遮掩不住她蒼老的痕跡。她一天更比一天,對我更細(xì)心呵護(hù),總替我擔(dān)驚受怕。
有時我消失個三五天,她嚇得幾乎魂都丟了。發(fā)了瘋似的拼命找我,洛陽城的大街小巷,滿是貼著關(guān)于我的告示和懸賞令。
此舉動,還驚動滿朝全野。父皇為此關(guān)了我一月有余,我卻依舊死不悔改,老想逃出去玩。
因為我都知道,無論出去與否。在我的身后,總會有隱藏在暗處且保護(hù)我的待衛(wèi)在。對于我的行蹤,父皇母親怎么可能不知道?無論我裝扮成什么樣子,就算是化成灰,他們也認(rèn)得。
可是,為躲避他們,我也是煞費苦心。如今想來,真覺得自己愚蠢至極。簡直就不是一個人干的事!”
鳳卿邊自責(zé)的說著,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了。
白澤君于一旁默默佇立,低沉著臉不言不語,全然沒有好的神色。一直傾聽著,不敢出言一發(fā)。
“你呢,干嘛不講話?”
鳳卿以帕試淚,全然不顧形象。直接走近他,好聲沒好氣的用手推慫了他一下。
白澤君忖思著這才反應(yīng)過來,抬頭望著鳳卿??礃幼铀纳裆⒉缓每?。
“所以,你想干嘛?”
白澤君老實巴交的看著鳳卿,一臉不解。
鳳卿聽了,簡直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剛才跟他說了那么多,卻換來白澤君廖廖一句。令人氣憤的事,居然還是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這一句話堵的,簡直令自己暴跳如雷,真想上前給他一拳。
“嗯哼!你覺得是什么呢?我的白澤小獸?”
鳳卿努力壓下自己的氣焰,指尖輕挑他的下巴。輕輕吹動著耳旁風(fēng),舌尖挑動著,朝他閃電般的愛心眨眨眼。
這一副令自己作嘔的溫柔樣子,即使是痛,也要笑著忍下去。
白澤君站在那里一怔,旋即臉紅。嘴里摩挲著,目光不敢看向她的左顧右盼。心中春心蕩漾,久久不平。
“怎么樣?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鳳卿看著他越發(fā)臉紅,無處安放的小手果斷緊拴在背后。
“答應(yīng),肯定要答應(yīng)的!那...容我再想想吧?這事,來的太突然了!”
白澤君表面吞吞吐吐,實則內(nèi)心竊喜,眼睛時不時的撇向鳳卿。暗自偷笑,喜不自勝!
鳳卿見他這般,心中倒覺得越發(fā)有些不對勁。細(xì)細(xì)想到:“他現(xiàn)在知道我是幾個意思嗎?可別像,上次一樣會錯了意。
不行,要認(rèn)真問他一番。弄出笑話,可不好了!”
鳳卿想到此處,隨即清了清嗓子。
“你知道我是幾個意思嗎?就是大后天我想要的!”
鳳卿認(rèn)真看著他,目光里充滿了期待。
“嗯哼!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p> 白澤君乖巧的點點頭,不敢有此造做。
“那行吧,不過,我還是不放心。嗯?這么著吧!你若說出兩個關(guān)鍵詞,我就放你走,行不?”
鳳卿搖搖頭,不可置否道。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你這意思里...有這個意思吧?怎么樣,我猜出來了,這夠意思吧?”
白澤君內(nèi)心有點忐忑不安,說話吞吞吐吐的。一雙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她,生怕會錯了意。
“沒錯,我這幾個意思里,確實有這個意思。還有其他的嗎?”
鳳卿暗自大喜,想不到,這一次居然準(zhǔn)確無誤。
“這...”
白澤君有點犯難,卻仍然蓋不住心中的喜慶。說明,鳳卿有這個意思。只不過太突然了,這怕也不好吧。
“說吧說吧!我已經(jīng)快等不住了!”
鳳卿激動的跳起腳來,滿臉期待的望著他。
“九抬大轎...還有嫁衣...”
白澤君紅臉小聲說完,仍不忘記看向鳳卿。
鳳卿大喜過望,眉開眼笑。雙目放光,指著他拍拍手高興道:“對對對!就是這個就是這個!不過,九抬大轎還是免了...
畢竟,這還史無前例嘛。雖然講究的是排面,但是要歸于正常點。
尤其是嫁衣,嫁衣哈!一定要美,夠絕倫!就是那種一穿上去,就能夠艷驚四座的那一種。
至于布料來講,不要求高調(diào)奢華。小家碧玉的那種也行,起碼讓人看起來舒暢。太刺眼的,我絕對不喜歡。
雖然看起來我很奔放,但是姻親方面還是要頗有講究。起碼,也要高貴的顯現(xiàn)出一國和親公主的風(fēng)范。
不然一點沒有派頭,可不是我所希望的。你懂的哦,好了好了,別讓我失望哦。事成之后,我會找機會報答你的。”
鳳卿欣然走近一步,高興地挽著白澤君的手。順帶拍了拍白澤君的胸膛,回眸四處張望。
只見,她一個唯美華麗的翩然轉(zhuǎn)身。小心的拽著檐上密布四散的葛藤條,手順著修長的葛藤條,又似一只靈巧的靈狐敏捷攀升蒼天古樹。近而,輕飄飄的又跳入院墻軟軟的花圃田之中。
鳳卿回眸一笑百媚生,欣喜一笑。她拍了拍身上花瓣時,撩動如瀑發(fā)絲,舉袖揚長而去。
只留白澤君一人,摸著滾燙翻涌的胸口。徒留于檐上紅臉癡笑,久久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