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困獸

　　很快，天族便要迎來一場盛事，說是盛事，只因她對天族人意義非凡，舉行盛大，且有許多難得一見的天仙親臨罷了，但元幺卻對此事極為看重，下令要大辦。

　　女媧祭會。

　　當代云將此事告訴黎夕嵐時，她正在桌前逗弄一盆含羞草，聞言一怔，可代云還在滔滔不絕：“會上據人說可有意思了，元幺天尊和元微上君都會親臨主持，到時四海八荒都會擠破頭來參加祭會！祭會已過了兩天，明天便是重頭，公主，咱們現(xiàn)在趕去還來得及！”

　　黎夕嵐沉默了一會兒，半晌道：“既然都去，那就走吧?！?p>　　……

　　祭會在源明山舉行，因路途長遠，縱是神仙，從青州到源明山也得整整一天。

　　待二人風塵仆仆趕到時，會上已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令黎夕嵐驚訝的是，奚云竟然也早早隨定坤來到了祭會，黎夕嵐眼神轉了幾圈，瞥到了人群里備受矚目的皖淵，心下便頓時了悟，她大姐八成還沒死心吧，是想過來再見一面情郎？

　　黎夕嵐砸砸嘴，手搭在眉骨上往遠處一眺，只勉強能看清元幺天尊那端正的仙容，他身邊，似乎是天后，天后后面，是一位珠光寶氣的華麗夫人，衣著甚至比天后還華貴，在一群素衣神仙當中格外顯眼，黎夕嵐想不看到也難。

　　唔，這便是那位寵妃，皖淵的親娘五妍夫人吧？

　　這位無妍夫人倒是嬌艷無比，而一旁的天后雖是一臉端莊嫻淑，但笑容亦是有些勉強。

　　“這位上仙，麻煩讓一讓?！鼻謇渑晱暮髠鱽恚瑖樀美柘共铧c叫了一聲，忙往一邊挪了挪。

　　幾名素衣女子衣袂飄飄，緩步行來，剎那清風陣陣，似有飄渺之音傳至耳畔，令人感到難以言狀的清透與灑脫。

　　眾仙望著這一列女子，心中頓生敬意，不由自主側過身，人群中央瞬間被空出了一條道。

　　白衣女子卻都突然分開，垂頭請后面的兩名女子先行。

　　各著黑白衣裳的年輕女子，緩緩走來，引得兩道仙人竊竊私語。

　　“那莫不是女媧座下的玄素二女？”

　　“元君你識得這二人？”

　　黎夕嵐轉過頭。

　　“是啊，”白發(fā)蒼蒼的神姆元君捋著山羊胡，瞇著眼回憶，“那是很多年之前了，有幸曾在瑤池邊一睹九天二女姿容?！?p>　　黎夕嵐眉毛一挑，眼波流轉間，已將擦肩而過的兩名女子打量了一遍。

　　白衣女子雪膚花貌，一雙眼睛十分清透，如一汪泉水，腰間不盈一握，真真是上等的美人。

　　黑衣女子面容端莊，眉間自有傲氣，一雙眼睛大而有神，也是少有的女子。

　　女媧一族，果真不俗。

　　“哈哈哈，族長里面請，有失遠迎?。　痹坌χ哌^來，爽朗道。

　　見元幺都敬了三分，眾人心里又是一番較量，眼珠子滴溜溜轉著，不時向旁人遞個眼色。

　　“天尊不必客氣，爾等前來，不僅是為了娘娘祭會，也是為了紫曜星而來?！闭f話的是穿黑衣的玄女，開門見山，一點也不客氣。

　　相比玄女，素女更顯得親切隨和，微微欠了欠身，道：“紫曜星宿主對四海八荒關系重大，玄女心急，天尊莫怪?！?p>　　“客氣客氣，哈哈，請?！痹鄞笮σ宦暎?。

　　因著來賓眾多，源明山山坳上便開了塊空地，備上佳肴美酒，席地而坐，倚楊柳，吹清風，倒也暢快。

　　說是酒，不過是點梅子酒罷了，女媧祭會本不應多沾葷腥。

　　禮官捏著長長一卷名單滿頭大汗，按貴庶分位，分來分去，晚來的黎夕嵐便坐到了頂后面，離主席差得遠之又遠。

　　入席時，定坤看到了黎夕嵐，老臉便一沉，這丫頭……

　　黎夕嵐沒看到定坤，她正忙著把目光傳送，主席上還空著兩個座位。

　　若是上君，那另一位呢？

　　“公主，看什么呢？”代云湊過來，“族長在看你呢，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出差錯！”

　　黎夕嵐回過神，注意到了定坤瞪著的眼，忙躲閃著目光入座了。

　　眾仙行過禮，宴席便算開始了。

　　“女媧乃我們天族救世神女，救下千億生靈，此功德，四海八荒沒齒難忘，今日，本尊要親自祭奠女媧，以表心中崇敬之情。”元幺的聲音傳來，滿含感慨。

　　底下唏噓一陣，席上大多并不知曉當年洪荒之時的秘事，但也略有耳聞，對救世女媧如雷貫耳。

　　“謝天尊?！毙囟似鹕硇卸Y，眼中尚有悲戚之色。

　　女媧娘娘一生功德，可還是……

　　黎夕嵐啃果子的手一頓，抬起了頭。

　　“今日祭會，為何不見玒兒與霜兒？”元幺轉頭問天后。

　　天后笑了笑，道：“陛下，玒兒身子不適，并未赴會，但九霜公主卻是要來，聽說要與上君同行，方才晚了?！?p>　　眾人一笑，九霜公主與元微本便是般配的一對，所謂郎才女貌，一起來自然沒什么稀奇，倒是這大皇子，身體贏弱，儲君之位便更沒什么希望了。

　　天后面容憔悴，與一邊的無妍夫人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無妍夫人掩嘴一笑，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大皇子體弱得好好休養(yǎng)才是，有什么事讓淵兒去做便好，千萬別累著了?！?p>　　天后微微一笑，輕輕道：“自然?！?p>　　這一幕看在黎夕嵐眼里，不禁嘆了口氣。

　　皇族本就是弱肉強食，兄弟之情，夫妻之情一向虛以委蛇，天后與大皇子，說到底只是一枚旁人踩著上位的棋子罷了。

　　不過，這下棋人到底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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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過三巡，眾人談笑正濃時，只聽得禮官一聲長喝：“元微上君，九霜公主到-------”

　　談笑聲剎那一靜。

　　眾人紛紛屏息往入口處看去。

　　那白衣的男子膚如玉，肌為雪，如冰雪之琉璃，又如高山之巔的雪蓮，剔透不可方物，哪怕一丁點煙塵便是褻瀆，他是神，是高坐云端的神，那淡然的眼里是萬年寒冰，縱使烈火焚燒也化不去一絲一毫。

　　眾人竟都微微垂下了頭，卑微得不敢直視那雙眼眸。

　　而男子身后的美麗女子卻又是另一番景象，精美的臉上，雙眉如柳入鬢，紅唇嬌艷欲滴，一雙含情眸秋水送波，教人一看便軟了半邊身子，雖是素衣加身，但也掩不去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及那媚人風情。

　　男仙大都看直了眼，嘖嘖嘆息，如此美人，百年難遇也。

　　元微緩步上前，躬了躬身，開口聲音如冰般冷冽，輕而淡：“天尊。”

　　元幺忙道：“上君不必多禮，快坐?！?p>　　元微波瀾不驚地步上主席，拂袖而坐。

　　九霜卻是絲毫感覺不到冷落似的，微笑著挨著元微坐下。

　　眾人起身行禮，歸座時，黎夕嵐驀地感到一雙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抬頭一看，卻是端坐在主席上的白袍男子，心下卻是一片難言的情緒，他可還記得那條小白蛇？那林間的時光，他可曾憶起？

　　上君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低頭看手里的酒杯，仿佛能看出個是非來。

　　“上君閉關多年，今日出關，出席祭會，想必也是為了那紫曜星而來吧？”皖淵含笑舉杯。

　　元微瞥了他一眼，涼得皖淵竟面皮一僵。

　　“二皇子聰慧?！痹⒌f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皖淵干笑幾聲，放下了酒盞，心里小算盤撥拉得啪啪響，這元微可是位金主，不過性情令人琢磨不透，得好好把握，將來必是他登位最有力的助手。

　　啪！

　　這一聲脆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包括黎夕嵐。

　　前面不遠處，奚云臉色煞白，正直勾勾盯著皖淵，衣袖已是一片狼藉，腳邊是一只打翻的酒杯。

　　定坤也是滿臉緊張，不住低聲說著什么，可奚云還是死死盯著皖淵不放。

　　皖淵皺著眉，不發(fā)一言。

　　“這位上仙，可是身子不適？”元幺溫和的問。

　　奚云像是沒聽見似的，眼眶發(fā)紅，顯得十分脆弱。

　　無妍疑惑地看了一眼奚云，這女子面生，不過瞧著，似乎和皖淵熟識，莫不是……

　　一個念頭劃過無妍腦海，無妍腦中轟然一聲，這種事，若讓天尊知曉，皖淵只會背負上這一污點，以至名譽破裂，失去天尊的信任與恩寵！

　　無妍能混到現(xiàn)在也是有點腦子的，頓時意識到了什么，連忙開口：“上仙衣裳都臟了，來人，快扶上仙下去換衣?！?p>　　立刻有仙娥上前，一左一右，近乎強行把奚云攙下去了。

　　“小女失儀，天尊恕罪。”定坤松了口氣，拱手道。

　　“無妨，”元幺道，又想起那女子神色不尋常，又接著道，“剛剛的那位上仙識得淵兒？”

　　定坤一愣，倒是無妍夫人笑著道：“淵兒素來性子沉穩(wěn)，怎會識得水族的閨中公主？想必只是身子不適罷了。”

　　皖淵反應很快，立即附和：“母妃說的是，兒臣并不識得那位上仙?！?p>　　黎夕嵐冷笑一聲，低下頭喝了口酒。

　　奚云這幾年日日以淚洗面，幽居不出，皖淵未曾來看過一眼，如今還失口否認一切，如此負心薄幸，她真為奚云感到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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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會繼續(xù)，玄素二女因要布置祭會所需祭品先行離開，九霜公主也推托著離了席，見沒什么好看的了，黎夕嵐也帶著代云腳底抹油，溜了，跑去源明山四處閑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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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源明山景致倒是不錯?！崩柘挂娨宦诽壹t柳綠，小河涓涓，不禁嘖嘖輕嘆。

　　代云也同感地點點頭：“這里是女媧娘娘經常小居的地方，多少年了，也還是沒變?！?p>　　聽到這話，黎夕嵐轉頭看了眼小丫頭，這丫頭，說話什么時候這么滄桑了？

　　“聽神姆元君說的，”代云忍住笑，“公主，你看我學得像嗎？”

　　“不錯，”黎夕嵐點點頭，“不過，這話要是被元君他老人家聽到，八成得氣得吹胡子訓你?！?p>　　代云腦補了一下那場景，忍不住笑了起來。

　　“噓！好像有人！”黎夕嵐突然站住了腳，低聲道。

　　“??？”代云還想再往前走走，卻被黎夕嵐一把拽進了一旁的假山里。

　　腳步聲漸近，步伐凌亂，不一會兒幾名仙娥便架著一人走向了湖邊。

　　代云好奇的探出頭去，卻一下子怔了一下，慌忙回頭：“那是大公主！”

　　黎夕嵐趕忙湊了上去，不遠處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奚云，一個仙娥指揮著另幾名仙婢把她丟下湖，動作干脆麻利，只聽“嘩啦”一聲，奚云便沉了下去。

　　“她是水族公主，淹不死，人到底打昏了沒有？”領頭仙娥皺著眉。

　　“姑姑，放心吧，”一個小仙婢低聲道，“已經打昏了，而且這湖也不是普通的湖，半個時辰后她就沒靈力了，在這湖里還不是束手就死？”

　　“那就好，”那仙娥滿意地轉身，“走吧，要怪，只能怪她擋了二皇子的路！”

　　幾人逐漸離去，湖面恢復了平靜，沒人會想到就在剛剛，一條鮮活的生命沉了下去，靜靜等待著死亡臨近。

　　黎夕嵐和代云忙奔向湖邊，探頭看了看，黎夕嵐臉色立刻難看起來。

　　這湖……不對勁，為何有如此重的寒氣？

　　但，實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救人要緊！

　　黎夕嵐一咬牙，把心一橫。

　　“公主！”一聲驚呼，湖邊卻已無女子身影，只剩水上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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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夕嵐跳下時，水里的寒氣便令她頭皮發(fā)麻，現(xiàn)如今奚云危在旦夕，黎夕嵐只好繼續(xù)下游，咬住牙關，盡量凝聚些仙氣護體。

　　湖中深處，有女子靜靜躺著，雙眼緊閉，呼吸微弱。

　　黎夕嵐趕緊游過去，抱起奚云。

　　正待她往回游時，卻突然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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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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