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位美貌小公子被兩個仆人合力開道,硬生生的第一個擠到跟前來。
他的身量不高,比起沈益袁修文來要矮上一個頭。身姿纖細,眉目如畫,略帶英氣。渾身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
宋蕓一眼便關(guān)注了他,她發(fā)現(xiàn)眼前的這個他,其實是一個她。那明晃晃的耳洞??!便偷偷捂著袖子笑了笑。
這女扮男裝的梗,她一眼就識破了??墒窃趫龊孟窬椭挥兴蝗税l(fā)現(xiàn)而已。
那女子應(yīng)該是個豪門千金,身后跟著的這兩個下人,不像這些參加清談會的其他文人帶來的小廝。
其他人帶來的小廝,大多是陪讀的書童,或者伺候起居的。這兩人,倒像個練家子,渾身上下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沈益裝作無意的走到宋蕓身邊,將一碟瓜子塞進她的手上低聲道:“一邊磕去?!?p> 宋蕓雖覺奇怪,但二人一開始就說好,此次買賣由沈益說了算。她也樂的躲到一旁看熱鬧,不費唇舌。
“手藝算是上佳,只是這材料嘛,卻也算不上佳品?!蹦桥幼屑毜目戳擞嘞碌钠呒镜瘢恢每煞竦穆冻鲆桓辈惶『钡纳袂?。
她手中的折扇夸張的搖著,努力而又笨拙的學(xué)著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俊美公子。
“這種文玩,本就看重一個意境,材料固然重要,但是也用不著同那御用尚品相比吧?!鄙蛞娴皖^掃了那女子一眼,不悅的回道。
那女子因怒反笑,一張俏臉漲的通紅?!奥犅勍┲萑蟛抛樱鱾€財貌雙全,風(fēng)華絕代。今日一看,也不過如此嘛。”
袁修文淺淺一笑,從一旁走了過來。“那是世人繆贊,我三人自然擔(dān)不上此等美名。不知公子是哪家學(xué)子,我們也好切磋一二?!?p> 要說脾氣,三人之中只怕袁修文是最好的。舉止得體,文質(zhì)彬彬。他乃百年書香世家之后,從不與人計較。
沈益就不同了,遇著喜歡的可以撒嬌撒潑,遇著討厭的可以凌厲十足。是三大才子中最不像才子的一位。
那女子一聽袁修文問起身份,眉眼之間有些躲閃。急忙從袖中掏出拜貼來,“本公子叫李墨,來自昌平。今日可是慕名來參加你們桐州的桃花節(jié)。”
昌平,乃大楚的京城,歷來桃花節(jié)吸引各方名士來此,有京城來的也不足為奇。只是看他的年紀,只怕今年也要參加科舉,一般這么重要的時段,不會千里迢迢的下到桐州來。
沈益一轉(zhuǎn)身,猛地抽走李墨手中的拜貼,打開一看。心中暗自古怪起來,這一百三十份拜貼可都是他親手寫的,眼前這份拜貼紙張花紋確為真,里頭的字可卻不是他的。
他鳳目微微瞇起,將拜貼趕在李墨大火之前又扔到了她的懷里。他,為何要偽造拜貼?
“原來是京城來的貴客,千里迢迢而來,自然得讓你感受我們桐州的詩情畫意啊!”沈益吊兒郎當(dāng)?shù)淖テ鹄钅母觳?,將她從長桌前拖開。
“你!你給本公子放手!”李墨的聲音有些慌亂。
她身后的兩名打手剛欲上前,卻見李墨只是被沈益碰到了一個石凳上。一眾才子跟風(fēng)而至。
此段長亭掛著幾十幅名畫,皆當(dāng)朝有名才子的佳作。大楚崇文,文人需要名氣,每逢桃花節(jié)前夕,都會將自己的作品送到操辦方。當(dāng)日掛選出來,供人評論。
“這副奇寒公子的百翠圖,李公子有何妙解?”沈益雙手環(huán)胸,揚眉道。
“奇寒公子的佳作,那自是畫藝精湛?!?p> “對??!奇寒公子啊,整個大楚恐怕也找不出有幾人有這樣的天賦吧?!?p> 李墨還未開口,眾人卻爭先恐后的拍著高央的馬屁。
高央遠離人群,跟在宋蕓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磕著瓜子??耐甑墓献悠み€細心的用手帕裹著。再反觀她自己,腳下一堆瓜子皮,突然覺得自己活的真糙!
“這顏色嘛,調(diào)的還不錯,只是這處的線條明明可以更好,為何筆鋒轉(zhuǎn)的這般急促?”李墨來回了幾次,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
沈益袁修文四目一對,這個李墨顯然也不是個草包,肚子里的墨水裝的挺多。
“??!你是怎么看出來的?”高央驚奇的猶如一只倉鼠蹦到了李墨的旁邊,抓起她的手直勾勾的問道。
李墨盯著自己那只被抓的緊緊的那只手,耳朵瞬間一片粉紅。“你誰??!放開!”
“他就是奇寒公子高央?。 鄙蛞胬世市Φ?,這李墨李公子也算有些才氣,只不過行為舉止太過扭捏了些,不甚自在。
“你!奇寒公子!”李墨的神態(tài)里一臉不可置信,奇寒公子可是她的夢中情人??!想象中應(yīng)該是個不食人間煙火,清冷高絕的人,怎會是眼前這般綿軟的形象。
李墨受到了一萬點打擊。
時辰已到,縣令沈庸也撐著胖胖的身軀,爬了上來,簡單的介紹了一下,開了個場。琴,棋,詩,畫,四局便開始熱鬧起來。
宋蕓獨自守在長桌前,呆呆的磕著瓜子,看著自己的木雕。
一件也沒賣出去,她真是對自己太自信了??磥硐挛缬值帽郴厝チ?。
突然有人拿起了一座桌屏。她抬頭一看,對上了一雙清麗的杏眼。是她!
“李公子?!彼问|站了起來,雙眼一彎。
“這是你的東西?這件倒挺有趣的,一面刻著鴨子,一面刻著猴子。本公子倒可以送給祖母,她老人家肯定喜歡。”
看來李墨很喜歡她的祖母,說起祖母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
“老人最愛熱鬧,這件桌屏放在書案上多有生機??!”有人有購買的欲望,她當(dāng)然得賣力推銷。
“這個多少錢?還有這兩把鎮(zhèn)尺,本公子也要了?!睘跄镜顾銈€好材料,回去送給皇兄他們也算不枉出宮一趟。
“公子誠心要,我也不亂報價,桌屏師父刻的時日長,得一百兩銀子。兩柄鎮(zhèn)尺用的是上好的烏木,也得一百兩銀子一柄,統(tǒng)共三百兩?!?p> 也不是她獅子大開口,以這個時代的銼刀技術(shù),這些玩意沒有個一年半載那些工匠是做不出來的。
“好,旋風(fēng)!取三百兩銀票來?!?p> 李墨身后的黑臉大漢立馬從懷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銀票來,目測有二三十張吧。宋蕓咽了咽口水,這是哪家富豪下凡了。
“公子真是大方。我再給公子一個小小的建議?!彼问|伸手示意李墨低下頭來。
李墨雖有疑惑,卻好奇心重。她將頭小幅度的靠近了宋蕓。
宋蕓墊著腳附耳道:“小姐,你的耳環(huán)掉了!”說完她又偷偷的笑了一番,霎那間又端回瓜子碟,安靜的坐在了石凳上。
李墨狐疑的掃了她一眼,剛剛那句話仿佛像幻聽一樣。她不自在的指揮兩個仆人將木雕帶好,仰首挺胸的朝另一側(cè)走了。
過了一個時辰,又來了兩位公子,買走了兩座鎮(zhèn)紙和僅剩的那臺奇山異景的筆洗。見他們衣著一般,價格也沒高要,進賬一百五十兩。
除開沈益那一百兩,一上午收了四百五十兩,宋蕓舔著手指數(shù)了好幾遍。偷偷的將銀票丟進了工作室,這荒郊野外的她可不敢放在身上。
眼看著到了午飯時間,聽沈益說清談會是包中午一頓飯的。她肚子正餓的嘰里咕嚕的時候,就看見六文提了一個食盒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