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小院,人跡罕至,除了在前院霍霍揮土的錦書,整個院子毫無生氣。
“高大哥,你還記得上次我讓你去千緣閣找我么?你怎么沒去?”宋蕓將背上的籮筐放在地上,又去屋內(nèi)搬了一張凳子出來。距離上次她找來這個院子,已經(jīng)過去小半個月了。
高央沒有回話,只是神色茫然的躺在藤椅上,一口一口的抿著他那玉葫里的美酒。
宋蕓上前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玉葫,利索的放進屋里的小桌上。這才拍拍手走了出來。
將院子里的小幾移到剛剛放好的凳子面前,從籮筐里取出各式雕刻工具,依次擺開。又從筐子里取了兩塊打磨好的紅檀木出來。
“不想說話?那行,我就在這兒陪你?!彼问|裝作輕松的樣子,卷起袖子擺正了其中的一塊紅檀木。
認真的摩擦,細致的雕刻。高央的這個院子倒挺適合她做木雕的。又安靜,空氣又好,還能聽到前頭靈清寺讓人沉靜的鐘聲。工作室里她呆的越久,越覺得死寂。
“小蕓兒,你這手藝同誰學的?”高央突然開了口。宋蕓撇了他一眼,只見他依舊睜著眼看天空,身子未動分毫。
宋蕓手中忙個不停,卻也分出一分心思出來回話?!澳阃?,我?guī)煾缚墒瞧婺旧窠?!他可厲害了!?p> 這些年她打著奇木神匠高徒的名號瞞了不少人,說到最后連她自己都相信了她的手藝承自這個自己虛構(gòu)的老頭。
“酒喝多了傷身,這山河錦繡,大好時光,你又何苦這般作踐自己。”
宋蕓吹了吹木頭上刻掉的木屑,又道:“那玉葫我讓錦書給你藏起來,不許再喝酒了?!?p> 看來得采取些雷霆手段,要不然這高央怕沒有那么容易改變自己。錦書也說過,這段時間他家公子依舊是每日酒不離身,不省人事。
微風一過,帶著日光,如羽毛般劃過宋蕓的臉頰和手臂,她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轉(zhuǎn)身卻見高央雙眼正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高大哥!”湊到跟前,卻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在看她,而是在出神。
“小蕓兒,那玉葫是她送給我的,那模樣像極了她,迷糊又清透。只不過如今玉葫還在,她卻……”高央嘆了一口氣,卻沒有接著往下說去。
宋蕓轉(zhuǎn)身坐回到凳子上。“我覺得高大哥你太悲觀了。那件事之后,大家都知道靖安公主失蹤了,又沒有說是去世了。失蹤的意思不就是找不到人嗎?她一定還在這個世界上某個角落里,等你去尋她。你再看看,如今的你,怕是要讓她苦等了。”
當年的事,她不是當事人。聽袁修文的口氣,當今圣上對于三皇子一黨肯定不會姑息??墒蔷赴补鞯纳绤s耐人尋味了,并沒有準確的消息說她被殺了。宮里傳出來也是在那次事件后失蹤了而已。
一言驚醒夢中人,高央突然從藤椅中跳了起來,抓住宋蕓的雙手,不住的喃喃道:“怎么?你是說墨兒她還活著?她還活著!”
宋蕓的右手還拿著鋒利的刻刀,險些劃傷高央的手臂,他卻像沒看到一般。嚇得她趕緊將刻刀抖落在地。
“的確沒人說過她死了呀!”她說這句話也沒毛病,靖安公主是生是死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心病還需心藥醫(yī)。靖安公主就是高央的那副良藥。
“對呀!生要見人,死要見尸。這么一想,這三年來,我竟沒有好好尋過她。”高央走到院墻旁邊,一拳用力的錘向墻壁,他的拳頭撞出一些血水來。
宋蕓趕緊將他的手臂拉了下來,真是不怕疼??!“錦書,錦書!你家公子受傷了!快來包扎一下!”
前院菜園正在澆水的錦書聽見這么一喊,趕緊丟下水桶跑了過來。
“公子,哪里受傷了?”他著急的險些被圓拱門的門檻給絆倒。
宋蕓被他這副緊張的模樣給逗的噗呲一笑?!笆直成掀屏它c皮而已,你不用緊張?!?p> 錦書拿起高央的手背看了看,舒了一口氣,這才瞪了宋蕓一眼?!肮砗鸸斫械?。公子以往喝醉酒哪次不帶著傷回來的,大驚小怪!我去取藥來?!?p> 鬼吼鬼叫!她?宋蕓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一臉不可思議。這小子!
高央拉著她的手,安撫道:“錦書自小跟著我,當年從淮陽高宅被趕出來也只有他愿意繼續(xù)跟著我。所以我的事他太緊張了些,你別往心里去?!?p> 被趕出高家?這樣一個少年成名的大才子居然被家里掃地出門?宋蕓驚訝不已。隨后又想到,可能因為靖安公主的緣故,高家也是高門世家,怕受連累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錦書這小子,倒讓她生出敬佩之意了。
錦書取來一個小瓷瓶和一卷紗布來,熟練的替高央處理好了傷口。
宋蕓上前調(diào)侃道:“高大哥!這一狠狠的一拳可讓你清醒了?”
錦書抬起頭瞪著她,“我家公子受傷了,你居然還取笑他!”他額角的碎發(fā)隨著他那氣鼓鼓的腮幫子向兩側(cè)散開,像小鳥兒張開的小翅膀一樣。
“呵呵,我這哪是取笑!錦書,你可真是冤枉我了。對了!你家公子的那玉葫你快去屋里將里頭的‘毒液’給倒掉洗干凈,再尋一個好地方將它給藏起來。你家公子往后??!滴酒不沾了!”宋蕓又看向高央笑了笑。
錦書聽得目瞪口呆,一臉不敢相信。那玉葫可是公子的寶貝,就連他也只有在他醉倒不醒的時候,才敢從他手上拿開。如今這宋姑娘居然讓他將公子的玉葫給藏起來,真是太奇怪了!
“錦書,就依小蕓兒所言,從今以后,我滴酒不沾?!备哐胩ь^望著遠方的天空,堅定道。
錦書這才點了點頭,回屋里取玉葫的時候,那顆腦袋還左搖右晃的。
“那高大哥從今以后有何打算?”宋蕓撿起地上的刻刀又坐到了凳子上。
高央轉(zhuǎn)身,站到她的面前?!耙粫r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不過,我可以先去修文大哥,他肯定有好的見解?!?p> 當年的事,袁修文也參與其中,墨兒的事他或許能分析出一些線索來。
“嗯,也好,袁大哥定能幫你。不過,此事急不得,畢竟過去這么久了。對了,你那味覺還是去千緣閣讓我家明意給你看看。”
“不用了,這也不是緊要之事,這么多年我已經(jīng)習慣了。你那千緣閣我尋個時間定去參觀參觀?!备哐胄χ嗣念^頂,又仔細的去觀賞她的雕工。
宋蕓心頭高央這塊大石算是放下了,手下更加靈活起來,一個下午,一尊佛雕已初具模型。
怎么也想不到,千緣閣賣的最快的居然是佛像。宋蕓啞然失笑,看來她得乘有空多出些佛雕。
日落西山,院子里突然陰冷起來,宋蕓趕緊將東西都收進籮筐。朝高央拜別,推辭了留下用飯的好意,也推辭了讓錦書相送的好意。宋蕓一個人背著籮筐出了高家小院。
環(huán)顧四下無人,趕緊將籮筐丟進了工作室。宋蕓將雙手攏在衣袖里,快步的走在黃土路上。
這條路一側(cè)是靈清寺高高的院墻,一側(cè)是茂密陰森的樹林,偶有幾只烏鴉嘎嘎飛過,讓人心生恐懼。
宋蕓飛快的走著,突然有些后悔拒絕了高央安排錦書送她回去。這三月的天說黑就黑了,明明剛剛在院子里還亮堂著,走出來后卻灰蒙蒙的。
一百零八次痛恨自己的空間沒有瞬移功能,一路暗罵著,眼看著就要走到路口,馬上就要轉(zhuǎn)到長安街上了,卻感覺后脖子一下重擊,她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身子一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