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雨夜微涼。白天還艷陽高照,入夜卻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宋明意踩著打滑的青石板踏上了千緣閣門前的三級臺階。正打算從懷中取出鑰匙開門,大門卻咯吱一聲開了。
“公子!公子你可算回來了!”汀蘭帶著一絲哭腔舉著一盞燈籠站在門內(nèi)。
宋明意環(huán)顧四周,漆黑一片,遂皺起眉頭擔(dān)心的問道?!鞍l(fā)生何事了?我姐呢?這么晚了你候在這里做什么?”
“蕓姐她……她晌午用過飯后就出去了,也沒說去哪兒,到現(xiàn)在都不見回來。方掌柜帶著曉月出去尋了,也沒回來。公子,你看都什么時辰了,莫不是遇上什么意外了?!蓖√m急得聲音都打顫,她若跟著一起出去找還好,這么干等著,實在折磨人。
宋明意心下一慌,但這么多年的行醫(yī)經(jīng)驗又讓他養(yǎng)成了遇事先鎮(zhèn)定的習(xí)慣。他放下看診箱,撐起剛收起的雨傘又踏出了大門。
“汀蘭,你在家里守著,我來想辦法?!边h(yuǎn)遠(yuǎn)的留下這么一句話來。汀蘭急得直抹眼淚,撿起地上的看診箱放到二樓的隔間里,又匆匆下了樓舉著燈籠候在門內(nèi)。
屋外風(fēng)雨發(fā)作,三月的天氣很少這樣的瓢潑大雨。已近亥時,大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宋明意強壓住內(nèi)心的不安,扔掉礙事的雨傘,在大街上狂奔起來,完全沒有了往日清朗如玉,翩翩醫(yī)者的形象。
他的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需得盡快找到姐姐。不能像當(dāng)年一樣,那個雨夜,娘就這么沒了,他們還渾然不知。
跑到一扇朱紅色的鎏金大門前,宋明意使出全身力氣猛敲了起來。許久大門才打開了一個小縫。
“你是何人!竟敢在丞相府前喧鬧!還不快快離開!”看門的小廝探出一個腦袋,厲言厲語道。說罷便要重新關(guān)上大門。
宋明意趕緊抵住門,抬起腳擋在門內(nèi)?!霸谙履颂t(yī)院宋明意,有人命關(guān)天的事求見丞相?!?p> 那小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前這狼狽不堪,猶如落湯雞的小子哪里像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定是個騙子。
“小哥,且慢!”宋明意從袖中掏出一塊玉牌亮了出來。這是太醫(yī)院專屬的行走令牌,尚宮局專門特制的。
作為丞相府的看門人,這等玉牌那小廝定然見過。只見他打開一扇大門,恭敬的攤開雙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小的有眼無珠,宋太醫(yī)請隨我來?!毙P立馬換了一副表情,舉著油傘將宋明意請到了丞相府的待客大廳。
“宋太醫(yī),稍等片刻,小的立刻告訴管家讓他進(jìn)去通稟?!毙P鞠了一躬,嘴角不自覺的掛著一絲嘲笑。
這個時間,丞相早就安歇了,這個年輕的太醫(yī)也不知道能不能請的動丞相出來。不過小廝也是個人精,太醫(yī)院的人可是他得罪不起的。
他連忙將此時稟報給府里的管家,管家沉思片刻,趕緊去了后院。
房內(nèi)燭火未滅,想來丞相和夫人還未歇息,管家心里松了一口氣。
輕輕的敲了敲門,直到房中傳來一聲進(jìn)來,管家這才彎著腰走了進(jìn)去。
“這么晚,福叔還有何事?”袁修文穿著一身寬松的白色長衫坐在圓凳上,手中拿著一本書籍。
“前廳有位自稱太醫(yī)院的宋太醫(yī),說是有人命關(guān)天的事特來求見丞相?!惫芗覍嵤虑笫堑姆A報道。
“太醫(yī)?人命關(guān)天?莫不是皇上……”朝陽郡主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她的發(fā)髻已經(jīng)散開,發(fā)飾耳飾都已經(jīng)取下,想來正準(zhǔn)備就寢。
“夫人,請慎言?!痹尬募皶r阻止了她的胡言亂語,又取過衣架上的棉袍,快速的穿了起來?!胺蛉司拖刃?,我前去處理?!?p> 朝陽郡主點了點頭,袁修文跟在管家身后疾步到了前廳。
大廳內(nèi),宋明意覺得仿佛過了幾個春秋一般,在他打算離開丞相府再尋他法的時候,袁修文卻出現(xiàn)了。
“下官宋明意,拜見丞相大人!”既然進(jìn)了朝廷,官家禮儀自然是第一步。
袁修文抬眼注視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太醫(yī),腦中搜尋著,他好像并沒有見過此人。
“你深夜入府,找本官何事?”
“下官乃是千緣閣宋蕓的弟弟,家姐曾言明,有事可來丞相府尋助,說……說是丞相應(yīng)允的。”宋明意鼓起勇氣說道,姐姐認(rèn)識袁修文,他可不認(rèn)識,也拿不準(zhǔn)這個丞相大人會不會管他這平頭小百姓的事。
袁修文坐在方椅上,暗暗打量,這一看來,此人和宋家丫頭還是有幾分相像的。難道是千緣閣又出了什么問題。
“對,這是本官允的。可是出了什么急事?”外頭風(fēng)雨大作,若不是要緊的事,她應(yīng)該不會派她弟弟前來丞相府。
宋明意松了一口氣,簡單的將宋蕓不見了這件事敘述了一遍。
“時間尚短,你也不能確定她是不是去了別人家里,趕上大雨沒有回來。不若,這樣,外頭的雨這么大,想要找人也是不可能的。待明日一早,令姐若是還沒有回來,本官就會派人聯(lián)同昌平府一起尋找?!痹尬乃伎计檀鸬?。
宋明意雖然著急,卻也明白目前只能這樣了?!澳蔷陀袆谪┫嗔耍鹿偕钜勾驍_了。告辭?!?p> 袁修文點了點頭安排福叔親自將他送了出去。又喚來兩名暗衛(wèi),囑咐他們跟在宋明意身后,有何情況隨時來報。
定遠(yuǎn)將軍府,后院書房。
“本將軍讓你跟著她,怎會失蹤了?”蕭謹(jǐn)眼皮跳個不停,語氣較往日更冷了幾分。
趙劍縮著肩膀立在旁邊,悄悄的往后退了幾步,小聲道:“你只讓我監(jiān)守千緣閣,又沒有讓我監(jiān)守宋姑娘?!?p> 一記眼刀飛來,讓他飛快的閉上了嘴。
蕭謹(jǐn)深深的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冷若冰霜的走到桌前,坐在椅子上沉聲道:“那你可知她下午去了哪里?”
趙劍搖了搖頭,“屬下只知道她往靈清寺的方向去了。”
“劉鷹,你去查查。盡快來報!”劉鷹應(yīng)聲立馬退了出去。
蕭謹(jǐn)?shù)囊暰€又落在了趙劍身上?!澳悖ピ鹤永锝o我擔(dān)著馬桶扎馬步。兩個時辰?!?p> 說完不理會趙劍扭曲痛苦的臉,快步出了書房。腳尖一點,身體一轉(zhuǎn),踩過幾棵樹梢落在了一片屋頂上。
“公子,你還是先將濕衣服給換下來吧。方大哥,這是方大娘給你的。你們都換下來。曉月,你也去隔壁換身衣服。我去將姜湯端來,你們都喝上一碗,去去寒氣?!蓖√m分發(fā)好各自的衣服,叮囑他們換上,又去廚房取了幾只碗盛好了姜湯。
在門外等他們換好了衣服,方晰打開了房門,汀蘭這才端著姜湯走了進(jìn)去。曉月也換好了衣服跟了進(jìn)來。
幾人端著姜湯靜默的坐在宋蕓的房間里。
“都已經(jīng)三更天了,蕓姐還沒有回來,怎么辦呀!”曉月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猛喝了幾口熱熱的姜湯。
“是??!蕓姐從不在外頭留宿,不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里。”汀蘭摸了摸曉月的肩膀,柔聲細(xì)語道。
方晰喝完了手中的姜湯,將碗放在了方桌上?!靶旒乙部催^了,沒有。長安街上也來來回回找過許多次,也沒有收獲。公子,你們也是剛來昌平不久,除了徐家,蕓姐還會去哪兒?”
宋明意嘆了一口氣,喝了幾口姜湯這才緩緩道:“你們也不用太擔(dān)心了,剛剛我去找過丞相大人,如果明天我姐她還沒回來,他會安排人幫我一起找的?!?p> 說這話也不知道是安慰他們,還是安慰他自己。娘親去世的事情又讓他止不住的害怕起來,他趕緊站了起來?!澳銈兯X吧,或許我姐她只是被大雨絆住了腳,宿在某處了。”
“也只能希望如此了?!蓖√m喃喃道。
宋明意抿緊嘴唇,快速的下了樓,進(jìn)了二樓的小隔間。若再遲上一秒,只怕他會崩潰的大哭起來。
姐姐!你到底在哪?你不會像爹娘一樣拋棄我們的對吧?黑暗中宋明意眼里噙著淚,眨著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