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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崖淚如泉

第十一章 密謀

憑崖淚如泉 憑涯 3513 2020-11-09 02:05:12

  鄭云偉死后的幾天里,高蘊海一直沒出門。他預感到洛雅會來找他,就像她之前突然闖進他家一樣。

  當時他正在沙發(fā)上躺尸,油膩的臉上寫滿了絕望與頹喪。上一次刮胡子,還是陸憬然出事那天早晨。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幻想著時光倒流,他和陸憬然還有機會走向其他結局。他不明白,為什么在那么多的分岔路面前,他們還是一步一步、不偏不倚地走向了今天這個最壞的。

  敲門聲逐漸變成拍門聲,叫喊聲也升級成了叫罵聲。

  高蘊海聽了很久,才聽出那是洛雅的聲音。他不是故意不理會,他實在是沒力氣。門外安靜了一會兒,隨即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知道,定是洛雅拿出了她那不得輕易見人的絕活兒——撬鎖。看來她今天是非進來不可了。想到這,他艱難地從沙發(fā)上坐起來,隨即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在這里躺太久了。

  很快,洛雅破門而入,身后跟著的是她那同父異母的哥哥彭琛。

  “你這是干嘛???”高蘊海按著脹痛不已的腦袋,有氣無力。

  “你聾了還是瞎了,干嘛不開門!?”洛雅氣勢洶洶道。

  兩人認識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這樣說話。僅僅對視三秒,高蘊海就徹底敗下陣來,洛雅眼中的幽怨仿佛陸憬然站在他面前,讓他瞬間無顏面對。他轉身將自己埋進沙發(fā)里繼續(xù)窩著,沉悶的聲音隨后從沙發(fā)深處傳來:“我現在不想說話。”

  洛雅聽罷二話沒說,扭頭鉆進了衛(wèi)生間。一陣嘩嘩的水聲過后,她端著一大盆涼水出來,照著高蘊海便潑了過去。

  高蘊海嚇得一激靈,立馬從沙發(fā)上蹦起來,大聲嚷道:“你他媽的有病吧?。俊?p>  彭琛見狀馬上將洛雅護在身后,警告道:“你別亂來!”

  高蘊海抹著臉上的水,生氣道:“現在是誰在亂來?趕緊把她帶走!”

  洛雅指著高蘊海恨恨道:“不是我有病,是陸憬然有??!那天她本可以活下來,知道她是為了誰才去而復返的嗎???”

  洛雅心里當然清楚,陸憬然是因為聽見父親陸永強遇害,激憤之下才決定以命相搏。可眼下她必須把這個道德十字架綁在高蘊海身上。只有被壓得喘不過氣,他才能起身反抗,才能與她并肩作戰(zhàn)。再說,高蘊海也并非全然無辜。若不是他一直活在英雄主義的空想里,陸憬然也不會跌跌撞撞走到今天,即使分手還被他欺瞞利用。就算禍根是陸永強種下的,讓陸憬然含恨而終的還是他高蘊海。

  果然,高蘊海聽了洛雅的話,呼吸幾近凝固。這些天,陸憬然墜樓后的場景和她手上的戒指優(yōu)盤始終在他眼前閃現,他不是沒想過,她會不會那么傻,為了成全他破案,寧愿豁出自己的性命?洛雅的話印證了這一點,也讓陸憬然的死變得更加沉重。高蘊海瞪大眼睛,近乎癲狂地朝洛雅吼道:“那你當時為什么不攔住她!?”

  本以為已經干涸的眼淚,再一次輕輕滑下。洛雅沒有反駁高蘊海的質問,只是冷冷說道:“我也很后悔,如果可以,我真應該早幾年就攔住她?!?p>  高蘊海并不是真怪洛雅,他只是不知道還能怎么恨自己。最后,他殘喘道:“你們走吧,再不走我就報警了,別忘了你們是怎么進來的?!?p>  彭琛剛要說話,洛雅馬上制止了他,拉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高蘊海無比沮喪地關上門,他不知道洛雅為什么突然跑來鬧這一場。難道他積極地給她開門、樂觀地準備重新開始,她就滿意了嗎?不過,他很快在衛(wèi)生間里找到了答案。因為就在他打算把脫下的濕衣服扔進洗衣機時,他發(fā)現機蓋上放著一個厚厚的信封,打開一看,是洛雅的筆跡。

  原來,洛雅離開城南分局后一直住在彭公館,身邊沒有電腦,也不方便開口要。高蘊海的手機一直關機,她只能手寫兩篇匿名爆料文章,叮囑高蘊海如果想為陸憬然報仇,務必于陸永強尸體被發(fā)現后發(fā)布到網上炒作,且不能留有痕跡。

  高蘊海這才想起來,他的舊手機已經很久沒有充電開機了。這幾天和周浩疆聯系使用的,是對方專門給他配備的另一臺手機。

  看來,洛雅已經把她手里的筆桿子以及能夠操控的槍桿子,全都瞄準了鄭云偉。兩個女人之間的友情讓他感到汗顏,他若還躺在沙發(fā)上自怨自艾,不但配不上陸憬然的情深義重,連洛雅的同窗之誼怕是也配不上了。于是,他開機后第一件事就是告訴洛雅,他要在陸憬然的葬禮上手刃鄭云偉。

  這種一命換一命的復仇思路讓洛雅既無奈又擔心,尤其葬禮當天她得知林冽另有安排,又看到高蘊海帶著殺氣出現,便不得不先采取行動。在那場假戲真做的沖突中,洛雅告訴高蘊海“靜觀其變”;而高蘊??吹铰逖判钠綒夂偷睾土仲驹谝黄?,也意識到或許是匿名爆料起了什么作用。

  一個多年來只見犯案、不見蹤影的湘西毒王,就這樣輕輕抹去了陸永強,又以同樣的手法輕輕抹去了鄭云偉。詭異的事實讓高蘊海清醒了許多,這個仇的確不是一命換一命這么簡單。他要面對的,依舊是那個龐大的犯罪組織,只不過對方的累累惡行中,多了讓他切膚之痛的一筆。只要馮昂和馮沛淇還活著,陸憬然的仇就不算報完;若想報仇,他必須和洛雅聯手,也必須借助周浩疆的官方力量。

  鄭云偉死后一周,洛雅果然發(fā)來短信,約高蘊海到某餐廳吃飯。

  一見面,高蘊海便問:“這樣見面合適嗎?不怕被別人看見咱倆和好?”

  洛雅回答:“以咱們的關系,翻臉只是因為一時悲痛,和好也正常;老死不相往來顯得有些刻意,萬一將來被人發(fā)現咱們一直有聯系,反倒不好自圓其說。”

  高蘊海點點頭:“明白,那咱們以后該怎樣還怎樣,隨機應變?!?p>  默契過后,是一陣漫長的沉默。兩人面對面坐著,心里都在努力適應陸憬然不在旁邊的事實。最終,洛雅忍住了眼淚,卻還是忍不住叫服務員再加一套餐具。

  高蘊海覺得自己必須得說點什么,才能維持住理智與鎮(zhèn)定。于是,他問道:“那天那件事,是林冽找人干的?”

  洛雅不想透露任何與林冽有關的事,便說:“誰干的你別管,目的達到就好。你那邊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高蘊海灌下一杯茶,意難平道:“專案組的負責人叫周浩疆。他說我臥底身份曝光嚴重,不讓我繼續(xù)參與這個案子。我什么都跟他匯報了,他卻讓我做好準備,下個月去燕京的刑警隊報到?!?p>  洛雅頗感意外:“如果我沒理解錯,他這是要把你踢開?”

  “如果我說陸憬然的死周浩疆也要負一部分責任,你會不會覺得我在推卸?”高蘊海聲音雖低,卻透著激動,“其實行動之前我跟他提過,讓他派人保護陸憬然,可他沒當回事!”

  “那你現在有什么打算?留下,還是去燕京?”

  “當然是留下!雖然你完全可以直接去找周浩疆,但還是要有個中間人傳遞消息。我想過了,若想在全身而退的前提下扳倒馮家,沒有他還真不行?!?p>  洛雅見高蘊海理智回歸,稍稍松了口氣,問道:“那天你從陸陸手上取下的戒指優(yōu)盤,里面是什么?”

  高蘊海遺憾地搖搖頭:“那些應該是陸永強電腦里的資料,就是天臺上那個燒焦了的筆記本。都是陸永強和方海林之間的交易記錄,有涉及馮家的,但起訴的話沒什么力度?,F在定罪的關鍵,是證明馮家和‘星夜’的關系?!?p>  聽罷,洛雅終于亮出了底牌:“我這邊有兩條線索。第一,是藏在敬仁高中理科實驗樓地下室的‘星夜’老巢,‘星夜’的原漿之前一直是在這里流出的。你先不要吃驚,也不要問我是怎么知道的??上У氖?,前幾天我又去看了,地下室人去樓空,他們早就轉移了?!?p>  “李修昀跟他們是一伙兒的吧?所以他上次闖進你家要對你不利?”

  “差不多是這樣。你既然是臥底,想必也知道‘星夜’是什么,以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吧!”

  高蘊海小心著措辭,說道:“剛知道的時候是非常意外,誰會想到你當年心心念念的楊湛,竟然……李修昀是因為你被注射過‘星夜’疫苗,所以才追著你抽血吧?”

  洛雅點點頭,認真道:“我之前一直沒公開承認我被董彪注射過‘星夜’,疫苗作為謠言也就不攻自破,實際上恰恰相反?,F在李修昀一定是隨著新實驗室藏匿起來,若想把他引出來,疫苗自然是最好的誘餌。”

  高蘊海馬上覺得不妥:“你這樣做太危險了。你引來的可不只是李修昀,還有每一個想控制‘星夜’的人。”

  洛雅無奈道:“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這件事你只需幫我放出一個消息,然后咱們就等著李修昀上鉤,只要他還活著,肯定會出現?!?p>  高蘊海擔心洛雅的安危,只好說:“咱們再考慮一下。你不是還有第二條線索嗎,是什么?”

  洛雅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說道:“是前領導戴國安親筆寫的自首材料,里面貌似涉及華爵集團和馮家不少犯罪情節(jié)。這個材料,原件應該已經被銷毀,不過林冽手里還有照片?!?p>  高蘊海見洛雅提起林冽面不改色,忍不住問道:“你和他又在一起了是吧,不會是為了這份材料吧?”

  洛雅直接回答:“我的私事你少打聽?!?p>  高蘊海見洛雅抵觸這個話題,只好把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洛雅,你為陸憬然做的一切,我承認我比不了。但就算你愿意為這份友情把自己搭進去,你身邊的人呢?林冽、你爸爸、你哥哥——要想扳倒馮家,他們沒有一個是可以置身事外的,這些你想過嗎?”

  洛雅面無表情,無比干脆道:“我想得很清楚。除了扳倒馮家,我還要毀了‘星夜’。這世上能讓我有心氣去做的事情,只剩下這兩件?!?p>  高蘊海嘆息道:“作為朋友,我真心不想看到你失去更多?!?p>  洛雅仿佛聽見了,又仿佛沒聽見,說道:“你還是去燕京報到吧,你離開天江,反而方便暗中幫我辦事?!?p>  

憑涯

默契過后,是一陣漫長的沉默。兩人面對面坐著,心里都在努力適應陸憬然不在旁邊的事實。最終,洛雅忍住了眼淚,卻還是忍不住叫服務員再加一套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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