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學子稍安勿躁”袁鳳山安撫了眾人一句后望之有些木然的眼神看向孫不仁,“孫當家的既已圖窮匕見,該說的就說了吧”
孫不仁手中鬼頭刀一掃衙前眾士子,“這還用耶耶多說”
“換人?孫當家可要言而有信,來呀,提孫不義”
孫不仁沒料到袁鳳山居然這么好說話,想好的威脅言語全用不上了,一口氣憋出個嘿嘿冷笑。
被人鉗子般攥著的寧知非靜靜看著眼前的場面,越看越覺不對,但那里不對卻又說不出來,松開拉著哥舒珊瑚的手在袖中摸了摸冰涼的飛刀。
詭異的沉默中孫不義終于被提到,全身重鐐重銬的他看到孫不仁激靈靈打了個寒噤,鐐銬一陣亂響。
“人已送到,換人吧”
“換人容易,鐐銬解了,路你也得給耶耶讓一條”
“好說,房州四門孫當家想走哪一條盡管選就是”
“袁鳳山你這么好說話,耶耶倒不知道該……”話聲被一陣潑水般急促的馬蹄聲打斷,城池之內除非是傳遞緊急軍情,否則當街馳馬皆是死罪。難倒?
“于都尉急報,北城門外有大批悍匪攜攻城器具而來,北門兵少恐不能敵,特來請援”
嘩然聲中,袁鳳山神色急變,驚慌失措道:“孫不仁,你還敢攻城?”
孫不仁厚厚的九環(huán)鬼頭刀往地上一頓,“外無接應我等如何出城?”
“只為接應?”袁鳳山臉上表情實在色厲內荏的厲害,孫不仁嘿嘿冷笑著不接話。
袁鳳山見狀,只能咬牙調出兩百牙兵奔赴北門馳援。
孫不仁目睹牙兵果然整隊而去,心中激動簡直難以言表,壓了又壓才勉強壓住,“來呀,放人,咱們跟接應的弟兄們會合從北門回山”
放人的過程很慢也很沉悶,寧知非見賊匪似在有意拖延,并刻意往袁知州靠近,再看看雙方現(xiàn)下的軍力對比,剎那間所有不對的感覺豁然貫通,“知州大人小心,他們意在刺官奪城”
一聲喊驚動全場,孫不仁哈哈暴笑,“你這壞鬼書生腦子果然好用,只可惜明白的晚了些”
他話音未落,潑水般的馬蹄聲中,聲嘶力竭的急報再度響起,“報,北門急報,于都尉從賊,北門洞開,賊已入城,賊已入城!”
“等老子占了這城,且看誰才是賊。袁鳳山,納命來!”
孫不仁咆哮聲中如出柙猛虎向袁鳳山方向撲去,其他悍賊也都舍了考生撲向僅剩二百的牙兵。
房州比之襄州本就兵少將寡,不多的鎮(zhèn)軍還被五路調出城去,如今城門又已失守,城中已是空虛到了極處,只要纏住這二百牙兵,等北門進來的眾兄弟會合上來殺掉袁鳳山,房州便盡入囊中。
想想華陽山的荒僻,再想想房州城中的繁華及財帛女子,眾賊雖手持短刃卻也毫不畏死,名傳數(shù)百里的華陽山匪的兇悍顯露無遺。
眾考生抱頭狂奔鼠躥,寧知非見機既快,跑的比誰都早,無奈胳膊上的“鉗子”太硬太緊,不給他絲毫遁逃的余地,“壞鬼書生,你可是山主點過名的,姐姐若放你走了怎么交代?”
哥舒一只手緊緊藏在袖子里,但遲疑中終究還是沒拔出來,習武經(jīng)年卻從不曾與人對戰(zhàn),更別說這樣的混戰(zhàn),且當下天光大亮毫無一點夜色可借,她沒有一點把握能把寧知非平安的帶出去。
她不敢冒險,真的不敢。
寧知非再度摸了摸袖中藏著的飛刀,終究也沒敢露出來。悻悻觀戰(zhàn)中就見孫不仁刀光起處,擋在他面前的一個牙兵竟被生生斬為兩段,激噴出的鮮血將他整個前胸都染紅了,這廝不僅不避,反倒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生生將前方一排牙兵嚇的連連倒退。
這簡直就是個人形兇獸啊,華陽山眾匪見狀氣勢益振,狼嚎喊殺聲中人人拼死,竟生生以劣勢的兵力逼的牙兵陣線散亂。
兵鋒所向的袁鳳山卻不曾退,臉上依舊是沒有表情的表情,見己方陣型已亂,抬手之間頓時有身后親衛(wèi)開始鳴金。
金聲一響,牙兵退的更快,華陽眾匪一片歡呼聲中潮水般壓上,寧知非遠遠看著袁鳳山一步不退穩(wěn)若山岳般的身形,驀然想到,華陽匪有埋伏,難倒袁鳳山今天的一切安排也是埋伏?
這個念頭剛一閃過,州衙高墻后突然現(xiàn)出一排人頭,不等蜂擁前奔的眾匪反應過來,箭雨已兜頭而下,只一輪就將華陽匪削去厚厚一層。
“明光鎧,山南各州中只有荊州和襄州鎮(zhèn)軍裝備有明光鎧,這是……襄州軍。咱們中埋……伏了,山主快……快走!”這個頗有見識的積年老山賊勉強報完警訊,當即仆地而死,背后插著四支雁翎箭。
殘匪轉身而逃,知州牙兵則在弓箭手的掩護下乘勢追殺,幾乎是轉眼間又有數(shù)十人倒地。不過兩個回合之間,剛剛還是不可一世的華陽群匪已死傷七成,剩下的幾十人中也是負創(chuàng)處處。
寧知非看著這空前血腥又戲劇化的一幕想笑更想哭,袁鳳山與孫不仁你埋伏過來我算計過去,卻不約而同都在拿他們這些州試考生做餌把對方釣出來,看起來雙方似乎都很看重他們的份量,但誰又真正在乎過他們的性命?
官匪如一,這他娘就是中唐!
一股氣涌上心頭,寧知非瘋狂的掙扎,“你們都窮途末路了還要拉著我,放手!”
掙扎中后枕骨處驀然一痛,隨即眼前一黑人就暈了過去。那自稱姐姐的男人反手夾起他發(fā)足奔向披創(chuàng)帶箭殺出來的孫不仁,速度之快有若奔馬。
哥舒見狀已經(jīng)握住分水刺的手再度松開,憑著異常敏捷的身形遠遠跟了上去。
寧知非醒來時先就看到澄澈無比的夜空及漫天亮晶晶的璀璨繁星,星星離的可真近啊,好像就掛在前面的樹梢上,一伸手就能夠到。
星空與樹林之外是蟬噪與蛙鳴聲,搖搖又疼又脹的腦袋,已可確定這里是一處近水的山林。
想要呻吟,聲音還沒出口先被自己給捂住了,幅度很小的左右看看,四方都有人遠近不一的靠著樹在睡覺,他們手中的刀反射著星光顯得益發(fā)寒氣逼人。
看衣服這還是在賊匪手中啊,就連哥舒也不見了,摸摸袖子內襯,唯一可堪安慰的是那幾把飛刀還在,但也只能做個安慰而已。
這是哪兒?現(xiàn)在又是什么情形?
心中正胡思亂想,南邊忽然傳來一片的腳步聲,寧知非忙閉上眼睛保持這昏死狀態(tài)。
發(fā)出腳步聲的正是孫不仁等人,孫不義以及把他打暈的男人也在。
孫不仁在不斷的咒罵,罵天罵地更罵袁鳳山以及臨陣反水的都尉于四維,乃至胞弟孫不義也沒躲過,其他人或是勸,更多的則是委頓在地上休息,精疲力竭,神情沮喪。
寧知非正是從咒罵與勸說中大概勾勒出了事情的脈絡。
孫不仁等人州衙門口遇伏后即刻趕往北城門試圖與山匪主力匯合,路上卻始終沒碰到一個山中兄弟,直到將至城門時才聽到震天的喊殺聲。
原來都尉于四維這里也是埋伏,華陽山中最精銳的一千多山匪一半葬送在城門附近的長街上,另一半則被活生生悶殺在北門甕城里,慘叫聲聽的孫不仁幾欲發(fā)狂。
最終他們折往南城,借助水路及早已收買的水門監(jiān)勉強逃出房州。歷時兩月,傾盡華陽山之力謀劃的奪城大計一敗涂地,剩下的就只有這幾十號人馬。
孫不仁咒罵的越發(fā)惡毒,孫不義極力避開他時注意到地上躺著的寧知非,惡形惡狀的跑過來就是一刀,他實在是被罵的狠了,急需找個泄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