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宗二十一年,虞昭鸞未曾想過姚氏會登門提親。
至少她不敢想。
家中幾個姐姐皆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夫人生的,哪怕不是嫡出的四姐姐,她的母親,府上的二夫人,怎么說也是個書香門第的閨秀。嫁過來時不說風光正盛,但得寵的年歲絲毫不比大夫人差多少。唯有她,這個名不經(jīng)傳的小庶女,自被父親領回府上時,便沒再多得來半個恭敬。
宋嬤嬤是好心,帶著她進虞府的那一天起便當了半個娘,一直提醒著虞老爺還有她這么個女兒,不能有任何虧待的地方。
早幾年宋嬤嬤年輕,照顧虞昭鸞綽綽有余,又多得個叫紫娉的丫頭,比小姐長兩歲,并做兩個女兒養(yǎng)。到底是兩個小女孩省心,也沒嬌生慣養(yǎng),宋嬤嬤帶著她們繞遍大半個宅子,把住處安在了離虞老爺最近的廂房,東西陳設也都撿得素雅簡陋,只說是有個落腳之檐,方便小姐給虞老爺請安。
府上雖有人看不慣,但任憑如何有人給虞老爺吹耳旁風,虞老爺偏偏不敢拉下面子數(shù)落宋嬤嬤。
下人們嚼耳根,說是宋嬤嬤知曉老爺一個秘密,靠著那秘密威脅了人。
一來二去,虞昭鸞也算過了幾年安生日子,吃的住的倒也一應俱全。
只是好景不長,虞昭鸞十歲那年,宋嬤嬤不知何故染了病,一直臥床不起。府上有傳言,說是宋嬤嬤出外采購時遭了晦氣,把不干凈的東西帶回了府上,這才臥病在床,也醫(yī)治無用。早些時候虞昭鸞還看到有人請了郎中來給宋嬤嬤看了病,可是即便開了藥方,宋嬤嬤就是一直不見好。
而府上傳言洶洶,宋嬤嬤在眾人的碎嘴中被擊垮,在一個風雨交加之夜高燒不斷,第二天成了個癡傻之人,時而發(fā)笑,時而哭泣,甚至在府上亂跑,嘴里嚷嚷著什么老天有眼無珠,卻說不出任何一個完整的句子,實在是讓人心悸。
虞昭鸞和紫娉是在一夜之間失去了庇佑的,眾人只看到宋嬤嬤垮了,而這兩個尚且年幼的女孩,也瞬間失去了頭頂?shù)奈蓍堋?p> 把她們從虞老爺住處最近的廂房趕出去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她們和宋嬤嬤一道被趕到了虞府最偏僻的宅院,冷凝軒。
冷凝軒長年失修,不僅破舊,甚至陰冷,雖說是宅院,院子里的草木卻都是枯萎,根本無人打理。院內(nèi)的廂房大多空置,有陳設的幾間也都是陰森可怖,完全不沾人氣。
宋嬤嬤重病,若是再無人照顧,下場不堪設想。虞昭鸞思索不過片刻,知曉自己沒有反抗的余地。她挑了一間有床的進去住,紫娉也未多說什么,跟著主子一并搬了進去。
虞府的人果然歹毒,沒過多久便棄了給宋嬤嬤醫(yī)治的郎中,又因害怕宋嬤嬤發(fā)瘋,便用鐵鏈將她鎖在床榻,除了吃喝拉撒,根本不得踏出房間半步,偶爾能到門前,卻連外面的陽光都不曾再見過。
虞昭鸞是求過虞老爺?shù)?,可是虞老爺不是隔三差五說自己忙,就是敷衍她再等等,等下次吧。
等下次。
虞昭鸞不知道等了多少個下次。
虞氏是靠商族起底,后家中子孫爭氣,博到了幾番功名,但到底是小官,在朝中也不成大器。到了虞老爺這一輩,也算混到了京城,混上了金鑾殿。說起來,虞老爺官階還不足五品,也是上級看得起,說是提攜這才帶著上朝,所以每每跟隨,也是低著身子做人。而每日除了朝中大小勞神費心,還要被府上雜務叨擾,虞老爺也是精疲力盡。原先看到虞昭鸞還有個好脾氣,勸慰她別太傷心,而后見她還在為那個宋嬤嬤求情,干脆將她關了幾天小黑屋,只為圖個清靜。
虞昭鸞算是看明白了,她雖不知道府上傳言真假,但她知道,父親是鐵了心見死不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