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細末的笑聲,燕姝晗不由得嘆氣,這還是當年的小病秧子嗎?行事竟如此不拘?
身側風景交疊,綠樹紅花,馬蹄聲噠噠,官道上揚起風塵,西山腳下,狩獵場周圍已被大批的禁軍侍衛(wèi)圍住。
吁馬收韁,元譽率先下馬,伸手去接她。
燕姝晗恍若未見,自己翻身下馬,她的騎術還不至于過了五年便到了需人扶著下馬的地步。
“三殿下,今日你不該帶我來這里……”她神情一派嚴肅。
元譽收回手,湊近,眼中帶了一絲戲謔,“誰讓你一直喚我三殿下!這是給你的懲罰。”
遠處有人靠近,他轉身跑過去,“你等我……”
燕姝晗無可奈何地看著他從不遠處漸漸走近,手中握著韁繩,一匹渾身血紅色的馬乖順地跟在他身后。
“你看,這是我為你準備的馬,你喜不喜歡?”他獻寶似地看著她。
燕姝晗沒有上前,輕輕一瞟便識出這馬的優(yōu)劣,絕非凡品。
“勞三殿下費心了,恕晗初不能接受!”她福了福身,便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元譽擋在她身前,攔住她的去路,神情有些失望,眼神卻仍是堅定,“馬你可以選擇拒絕,但……既然已身在此處,便隨我進去罷!”
兩人正僵持著,身后突然傳來車輪咕咕轆轆地聲音。
燕姝晗抬眼看去……
是太子的車駕。
元譽隨著她的眼神轉身看去,低喃了一聲。
車駕在二人身前不遠處停下,元澈的身影露出來,他率先下車,隨后一名紫衫女子被他小心翼翼地扶下來。
燕姝晗盯著那個紫色的身影,眼中劃過意味難言的神情,又極快地掩飾過去,低著眉眼站在原地十分乖順。
“我道是皇兄為何如此晚來,原是去侯府接林姑娘了……”元譽上前打趣道。
林衾柳紫衣瀲滟,臉色微紅,明艷動人,佳人如玉,端莊知雅,淺淺頷首,“三殿下,晗初郡主……”
元澈也看到了他身后的燕姝晗,神情冷了冷,“三弟,你又在此地胡鬧什么?還不快進去拜見父皇母后……”
元譽側身,退一步到她身邊,“皇兄先行,我隨后便來……”
元澈溫柔地牽起林衾柳,朝大營而去,經過燕姝晗時,低聲暗道:“還是不甘心嗎?”
燕姝晗不用想,也能明白他話語之中的冷嘲熱諷。他的柔情從來只屬于別人,連一絲都不曾給她。
身后腳步聲漸漸遠去,燕姝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色有些難看。
元譽有些慌亂,“靈羲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燕姝晗轉身,看向大營的方向,牽過元譽帶來的馬,利落地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開獵的時辰快到了,三殿下還不進去嗎?”
元譽頓時喜笑顏開,翻身上了來時乘騎的馬,兩人并排著進入了大營。
春獵盛會,熱鬧不已,不少官家子弟都在場,元譽因要先去主營帳,燕姝晗便在大營內周圍隨意走走。
“都去了東境荒澤,竟然還活著回來了,真是命大。”不遠處傳來對話的聲音,敏感地字眼落入耳中,不是說她還能是誰?
“禍害遺千年,如今她的地位一落千丈,就算回來了又如何?還能翻出什么風浪來?”
緊接著一個女聲冷哼一聲,“當初機關算盡,連累太子,陷一城百姓于水火之中,這等罪孽深重的人,怎么還有臉面活著?”
隨后一個男子長嘆一聲,“可憐燕皇一世英名,怕是要盡數毀在她手上了!”
身后的聲音漸漸遠去,直到耳邊再聽不見。燕姝晗呼吸窒息了一瞬,胸中郁氣難抑,緩和了半晌,才平靜下來。
世人都道是她之過,可誰又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錯?
她愣愣地望著天邊的流云發(fā)怔,連元譽什么時候走到她身側都未知。
她眨了眨眼,“殿下可否為我尋一頂帷帽?”
元譽臉上輕松的神色頓時凝重起來,“你不用……”
燕姝晗知曉他心里如何想的,怕那些流言蜚語刺入她心中,可這個世上傷人最深切的又豈止流言。
她猛然打斷他,“殿下多慮了……”
見她神色無半分異樣,元譽便差人送來了一頂白色的帷帽為她戴上。
她身形消瘦,帶上帷帽更顯得嬌小,一身素白衣衫淹沒在人群之中,若非站在元譽的身側,恐怕沒人能夠注意到她,就算看到了也會以為她是元譽身邊的婢女罷。
一陣擊鼓咚咚咚響徹整個狩獵大營,琮皇坐在高高地首位之上,一眾重臣外賓皆立而候,春獵首發(fā)當要天子率先射出,再設下彩頭,擊鼓鳴樂后由太子帶著一眾子弟進入狩獵場。
在一陣塵土飛揚中,馬蹄聲急促雜亂,紛紛奔向獵場八方,燕梓棠跟著元譽走在最后,不疾不徐著吆著馬兒。
元譽側過頭問她,“靈羲想去哪方獵場?”
燕姝晗見他一臉迷茫,不由得反問道:“殿下是第一次來春獵?”
被她看出來,元譽索性承認,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聽花搖說,你騎射極好,今日不如幫我奪個彩頭如何?”
今年彩頭由帝后雙設,奪頭籌者可向天子提出心中所求,或贏得皇后冊封加冕時所打造的雙鳳朝陽琉璃簪。
前者自是不用道其中好處,然后者卻也絲毫不遜色,持簪者相當于有了一張無形的請?zhí)?,至下次春獵前內,京中凡官家貴族的宴會都會設貼相邀將其奉為坐上之賓,這無疑是打通了京都錯綜復雜脈絡的最佳之道。兩者皆令人眼紅。
燕姝晗微微疑惑,這幾日聽花搖嘮叨了不少,道是當今陛下極為疼愛這個小兒子,皇后更甚之,元譽無論要哪一個彩頭都沒有必要。若說是為了在春獵之上有所出色之舉,還更為能說服人些。
她點點頭應允他,“晗初自當盡力為殿下奪籌?!?p> 燕姝晗伸出蔥白的手,指向東南方。這片獵場原本只會在春獵之時開放,她以往每次都會跟隨父皇來此,但以她當時的尊貴,何時想來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罷了。
若真要論在場誰對這片獵場最為熟悉,便非她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