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久別后的重逢

　　待到茯苓下樓來到客廳，只見那張大圓桌上已經(jīng)擺滿了菜，各種食物的香味混合著撲鼻而來。茯家另外三姐妹一人手上拿雙筷子，在茯媽媽嚴厲的眼神監(jiān)督下齊齊望著茯苓來的方向，看見茯苓過來，茯芳大喊一句：“可以吃了”，然后看見三雙筷子就已經(jīng)落到了菜碗了。茯苓忍不住笑了，然后也趕緊操起一雙筷子，擼起袖子赤膊上陣了。等茯爸爸端著最后一個菜清炒黃牙白來到客廳，發(fā)現(xiàn)他的四個女兒一個個嘴巴里鼓鼓囊囊地，筷子還不停地往菜碗里夾菜。他溫和地笑了，說：“慢點吃，今天好多菜呢”。餐桌邊的阿黃不停地在地上撿拾四姐妹丟下的雞骨頭、肉骨頭吃，吃到滿意的時候還不時地發(fā)出“嗚嗚”的叫聲。一番狼吞虎咽后，桌面上和桌下都一片狼藉，茯家四姐妹都坐在桌邊揉著肚子。

　　茯爸爸大學(xué)畢業(yè)后被分到楊壘縣教書，月工資8元多。他記掛家中寡母和相戀多年的女友，又想著一個月9元多的工資無法負擔(dān)一個家庭日常的生活，毅然辭掉工作回到棟歸縣，憑借自己的手藝當(dāng)上了木匠。彼時大家都不富裕，需要木匠的日子自然不多，茯爸爸又在各處接小工做，嘗盡了人生的艱辛。他的幾個錢來之不易，又覺得茯媽媽王小安來自富裕家庭，不善操持家務(wù)，不舍自己的幾個血汗錢給茯媽媽浪費掉，在茯媽媽沒有工作前至多給點買米買菜的錢，茯媽媽在落實政策當(dāng)上小學(xué)教師后，家中沒有大事，茯爸爸一般不給茯媽媽錢，家里所有日常開支全靠茯媽媽那一個月29元的工資支付。茯家平日里最好的菜不過就是一碗辣椒炒肉、蒸雞蛋，象今天這么豐盛的菜過年都不一定能吃上。茯媽媽個子高大，可是茯家姐妹卻因為從小飽一頓饑一餐，一個個長得小巧玲瓏，面露菜色。也難怪茯家姐妹全然沒有吃相，看得茯爸茯媽心酸。

　　小地方的消息傳的就是快，茯苓還在收拾桌子的當(dāng)頭，家里就涌進了很多人。茯苓的滿叔、滿嬸，她們的女兒茯蕓、兒子茯敏。茯苓從小和茯蕓、茯敏一起長大，茯蕓大她一歲，茯敏小她一歲，茯蕓、茯敏打小老實，加上茯苓性格暴躁，學(xué)習(xí)成績又比她們好，她們在一起玩的時候，多數(shù)時間是茯苓欺負她們兩姐妹，打牌不允許比茯苓先出完牌，打乒乓球不允許老是贏茯苓，不過茯苓倒是知道適可而止，所以茯蕓、茯敏倒是茯苓除了自家的三姐妹外是玩的最多的茯家孩子。茯苓見到她們很親熱地在她們肩上拍了拍，笑道：“你們過來了。”

　　茯家嬸嬸仔細地打量著茯苓，她一直有點懼怕茯苓，茯苓嘴巴甜，可是比她兒子茯敏會來事，一直指使著茯敏團團轉(zhuǎn)，儼然幾個孩子中的孩子王，這頗讓“母以子為貴”的茯家嬸嬸不快，茯苓見她總是滿嬸長滿嬸短地叫，她又挑不到茯苓的錯處。茯苓成了茯家第一個大學(xué)生后，她心里更多了幾分忌憚，她知道自己的兒女論天資、論讀書只怕是比不上茯苓，那顆和茯媽媽爭強斗勝的心也就歇了三分。

　　茯苓在學(xué)校沒有了課業(yè)的負擔(dān)，家事的拖累，食堂的伙食不錯，飯菜管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倒是比讀大學(xué)前胖了幾分，尖尖的小臉也圓潤了許多，一件干凈、合身的藍色太空棉的棉襖襯的臉色倒也鮮亮了許多，一副少女的青春活潑樣子。茯家嬸嬸扭頭看著自己的女兒，還穿著一件黑色舊款棉衣，明顯顯的老氣了許多。茯家嬸嬸心中暗嘆口氣，嘴上親熱地說：“茯苓，回來了就好，你倒是養(yǎng)好了許多，胖了，好看了”

　　茯苓脆生生應(yīng)到：“哪里，老樣子，不過確實吃胖了，嬸嬸您的氣色也很不錯”。茯苓細看茯家嬸嬸，她姓胡，年輕的時候是個美女，瓜子臉，精致的五官，白里透紅的膚色，身材偏矮，可胖瘦適中，茯家叔叔茯仁瑾對她言聽計從，加上生了茯敏后更是在茯叔叔面前說一不二，和茯媽媽王小安在家中地位是天壤之別。加上茯爸爸對茯叔叔處處忍讓，茯媽媽受了不少的氣，抹了不少的淚。

　　茯叔叔全家拉著茯苓問長問短，特別是茯蕓高中后沒有考上大學(xué)，在家中和娘舅學(xué)做裁縫，一潭死水的生活讓她無比厭倦，可是又無法擺脫，茯苓回來了，她口中的外面的世界讓茯蕓無比向往，后來老實的茯蕓向父母爭取了第二年復(fù)讀，通過成人高考，考上了洲宸市的供銷學(xué)校，她的命運也因此而改變。這是后話。

　　茯苓和茯叔叔全家親熱地說了半天的話，茯家的其他幾房的各色人等又都來到了茯苓家中，茯苓對茯爸爸這邊的親戚沒有好感，茯爸爸兄妹五人，兄弟四個，一個姐姐，其他三個兄弟，子嗣旺盛，每家都有男孩，唯獨茯媽媽沒有生男孩，又沒有茯爸爸的維護，茯媽媽和四個女兒在家族中沒有地位，除了茯苓的姑姑對茯苓全家呵護有加外，其他茯家三兄弟家人對茯家能欺則欺。小時候，茯苓親眼見到茯家三伯媽帶著自己的幾個潑辣、能干的女兒因為一點小事，抓住茯媽媽打，她們一個摳住茯媽媽的嘴巴，一個抓住茯媽媽的身子，另外幾個拼命往茯媽媽臉上、身上招呼。茯苓當(dāng)時年紀尚小，在擁擠地人群后只能又哭又叫眼巴巴地看著身材高大的媽媽被她們幾母女揍得死去活來，卻沒有半點辦法。她小小的心里從此種下了仇恨的種子，她恨茯家這個大家族，沒有本事，只會欺負自家人。后來等茯家姊妹漸漸長大，會讀書在城里聞名遐邇后，茯家媽媽又到了城關(guān)小學(xué)教書，茯家族人才不敢明目張膽地欺負茯家。但茯苓四姐妹對茯家族人基本沒有好感也沒有來往。

　　那天下午茯苓覺得自己仿佛動物園的動物，被茯家族人參觀了個遍。茯家上次出大學(xué)生還是茯苓爸爸，可是他畢業(yè)后回到了棟歸縣做起了木匠、小工。到了茯苓這一代，那么多的茯家孩子都不會讀書，能讀到高中的都鳳毛麟角，到了茯苓以棟歸縣文科榜眼的高分考上了大學(xué)，雖然大學(xué)不知名，可對茯家家族來說畢竟是這一代第一個貨真價實的大學(xué)生，現(xiàn)在回來了，全族人都趕來看熱鬧。茯爸爸、茯媽媽在茯家從來沒有過這么風(fēng)光過，笑的合不攏嘴，人前人后的招呼著。茯苓也臉帶微笑，回答著各種問題，直到臉都有點僵硬。長這么大，茯苓第一次覺得自己為茯家增了光。

　　這種熱鬧的光景持續(xù)到晚上9點，茯苓疲倦地睡去了，人群方才三三兩兩地散去。睡夢中，茯苓夢見自己站在一個高高的領(lǐng)獎臺上接過金燦燦的獎杯，臺下是潮水般的人群，而她的父母在臺下激動地?zé)o法自持。那一刻，茯苓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她不是男孩勝似男孩，她要帶領(lǐng)著茯家的四姐妹殺出一條血路，為茯家增光添彩。夢中茯苓哭了又笑，笑了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