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北平的酷熱依舊,再濃烈的綠色也擋不住的燥熱,連風(fēng)都是蒸汽般的熱,門前的狗都趴在地上吐著舌頭,雞都躲在籠里,公署的辦公室也熱的出奇。天熱易懶,輕寒也嫌熱,再靜的心也涼不下來,何況原本就火熱的心,在這樣的熱烈中就好似烈火焚身。
剛剛有人過來通知輕寒,武田先生請耿助理過去。輕寒懶懶的答應(yīng)一聲,起身系上長袍的領(lǐng)扣,抖抖長袍抬腳過去。
除了武田,鈴木和云子都在。
“先生有事?”
“坐吧,無覓?!?p> 輕寒搖搖頭說:“站著涼快。”
“這是我來北平最熱的一個夏天,讓我不由得想念家鄉(xiāng)的冬天,那里,永遠(yuǎn)不會有這種烈火焚身的感覺,在那里,我的心總是安靜清涼的?!?p> “在這里也一樣,只要心靜自然涼。”
“如此看來,無覓心也不靜?!?p> “無覓自小生活在這里,對于這樣的炎熱早已習(xí)慣,并無烈火焚身的感覺?!?p> “如此就好,那就麻煩無覓跑一趟吧。”
“先生客氣,無覓定當(dāng)竭力完成先生吩咐的事情,請先生吩咐。”
“日本商會有一批貨物要運往上海,這一路過去,鈴木君不善中國語言,需要無覓的協(xié)助,希望無覓與鈴木君精誠合作。”
“是,先生,無覓一定盡力。不知什么時候啟程?”
“這件事由云子小姐負(fù)責(zé),具體時間云子小姐會通知你?!?p> “是,先生?!?p> “好了,收拾好行禮,隨時準(zhǔn)備出發(fā)?!?p> 輕寒出去后,鈴木不滿的說:“我不明白將軍為什么要送這些東西回去,帝國更需要真金白銀,何不把這些古董換成真金白銀送回去,對帝國更有用?!?p> 武田輕蔑的看一眼鈴木,是對這種低賤出身的無知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藐視。
“云子也這般看?”
“不,將軍,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寶貝,是中國古代的文明標(biāo)志,也是人類文化的瑰寶,有些東西甚至價值連城,不能用金錢來衡量它們的價值,我雖然不知道它們對帝國有什么用,但我覺得將軍這么做必然有道理?!?p> 武田滿意的點點頭,目光嚴(yán)厲的看著鈴木說:“以后不懂的地方要多學(xué)多問,不可擅自決定?!?p> “是,將軍。”
“張家那邊如何?”
鈴木沮喪的說:“王家太無能,張家似乎跟美國人合作了?!?p> 武田一皺眉說:“美國人的手也伸的太長了?!?p> 武田說完看一眼一直不說話的云子。
“云子怎么看?”
“我倒覺得跟張家合作也不是不可能,張家跟王家不和,不過是覺得王家跟我們合作密切,對于張家來說,跟誰合作都行,重要的是要壓王家一頭。”
武田點點頭,覺得云子說的不錯。從云子一直以來的表現(xiàn),武田深信云子作為帝國優(yōu)秀的諜報人員,能力遠(yuǎn)在鈴木之上,頭腦清楚,條理分明,冷靜縝密,目光長遠(yuǎn),遠(yuǎn)不是鈴木一介平民出身的特工所能比較的。
“云子有什么想法?”
“中國有句話說山不來就我,我就山。張家現(xiàn)在有意找一個合作伙伴,我們可以主動送上門,給張家比美國人優(yōu)越的條件,我想張家不會拒絕,商人畢竟以利為重。”
武田笑了,滿意的點點頭說:“不錯?!?p> “據(jù)我所知,將軍當(dāng)初也算幫助過張家,這件事還是很有希望的?!?p> 鈴木淡淡的說:“王家是替帝國做事,張家難道就要跟他們合作?那樣我們得到的利益能有多少?”
云子瞥一眼鈴木,不屑的說:“現(xiàn)在我們在北平的勢力還不夠強(qiáng)大,只能靠智取,最大限度的為帝國爭取利益,為帝國大業(yè)做準(zhǔn)備。等到北平完全掌握在我們的手里,還有什么不是我們的?”
武田點頭說:“小不忍則亂大謀,軍部派我們過來,就是為帝國大業(yè)做準(zhǔn)備,一切有利帝國的事都是值得的?!?p> 這邊武田三人在謀算張家,那邊,輕寒回到辦公室,心思百轉(zhuǎn)。武田的這批貨會是什么?日本人不斷在東三省和山東挑起事端,上海和其他城市也無一幸免,軍閥在時,日本人吃香,如今的民國日本人依然吃香,不斷擴(kuò)張勢力,許多城市日本人都堂而皇之的派軍隊進(jìn)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武田多年來看似老實,實則一直賣力的搜刮財物,日本人在北平的商行也越來越多,許多日本貧民在中國發(fā)財。他們在中國享受特權(quán),賺中國人的錢,現(xiàn)在的北平,洋人反而沒有日本人的勢力大,輕寒總覺得武田他們醞釀巨大的陰謀。所以,武田要送貨到上海,讓輕寒覺得不安。武田的貨送去上海,怕是想從港口運回日本。什么貨,值得武田不遠(yuǎn)萬里,耗費巨資送回日本?輕寒想起張言說的王家人饒世界搜羅古董,腦子里電光一閃,輕寒握緊拳頭。武田這王八蛋,是要把中國的好玩意兒運回日本去。王家,真他媽不是東西。
一下午輕寒心思沉沉,好容易熬到時間,急忙和石頭回家。一進(jìn)門,輕寒直奔太太的院子。老爺和太太坐在廊下納涼,翠兒修剪花草,耿二在院子里擺桌,準(zhǔn)備吃晚飯。
“父親,姜伯最近在忙什么?”
輕寒突兀的問話讓老爺皺起眉頭,抬眼看輕寒,不滿的說:“規(guī)矩呢?一點都不將究?!?p> 一邊說一邊起身,慢慢悠悠往外走去,輕寒急忙跟上。太太在身后說:“這就擺飯了,又上哪兒去?”
“母親,兒子和父親有事相商,晚點擺飯吧?!?p> 父子倆去了書房,老爺一撩袍子坐下。如今的老爺更加沉穩(wěn)平和,早年的風(fēng)花雪月蕩然無存,經(jīng)歷諸多不幸大病之后的老爺,淡然平靜。
“說吧,什么事?”
“武田要送一批貨去上海,我懷疑這批貨是古董?!?p> “武田想把老祖宗留下的好玩意兒送回日本去?”
“兒子想了一下午,除了這沒別的東西值得武田勞民傷財,不遠(yuǎn)萬里的送回去?!?p> 老爺沉思一下說:“武田有本事弄到那么多玩意兒?”
“估計是王家人弄到的,張言說王家饒世界搜羅老玩意兒有一陣子了,據(jù)說有的東西瞧著像東陵出來的,王家父子倆跟許多摸金校尉來往,倒騰了不少好東西?!?p> “讓耿二跑一趟,去請姜掌柜過府一敘。”
父子倆回太太院子里用飯,槐花在一邊伺候,輕寒心里不忍,笑著說:“父親,如今講究平等,咱家也改改,以后用飯時讓翠姨他們也去用飯吧?!?p> 老爺瞧一眼輕寒,淡淡的說:“隨你?!?p> 父子倆吃過飯起身回到書房沒多久,姜尚就來了。
輕寒把自己的懷疑一說,姜尚就肯定的說:“沒錯,大少爺懷疑的沒錯,肯定是王家弄到手的那些老玩意兒?!?p> 老爺一聽就急眼了。
“不行,那都是老祖宗留下的,怎么能讓小日本弄回去?得想辦法,我得去找貝勒爺,讓他想想辦法。”
“父親,貝勒爺如今沒權(quán)沒地位,空有名頭,北平如今有幾人能給貝勒爺面兒?”
“那如何是好?”
輕寒沉思了一下說:“姜伯最近忙什么呢?”
姜尚嘿嘿一笑說:“干老本行唄?!?p> 老爺眼睛一亮。
“做了多少?”
“我掌過眼的都做了。”
“無覓可有辦法?”
輕寒沉思了一會兒說:“父親,估計您還得去貝勒爺那一趟,把這事兒跟貝勒爺說說,讓貝勒爺出面,聯(lián)絡(luò)京城里的那些個收藏大家,讓他們出面,跟給日本人做事的人打擂臺,盡量收購古董,在自己人手里總比在日本人手里安全?!?p> “這沒問題,我就知道好幾個,不惜重金收藏的,由貝勒爺出面,那更好?!?p> “姜伯可知道王家那些貨放在哪里?”
“不知道,不過肯定不在琉璃廠那邊,沒那么大的地兒?!?p> 輕寒想了想說:“姜伯做的那些東西放好,有可能要用?!?p> “對了,有一次我看見王家的一個掌柜在王家百貨大樓那邊?!?p> 輕寒笑了。
“謝謝姜伯,王家那邊的庫房大?!?p> 第二天中午,輕寒約了李仕溫老地方聽曲兒。
倚翠樓即使天熱也人滿為患,熱手巾滿天飛,爺們一邊擦汗,一邊叫著好。
輕寒到的時候,李仕溫已經(jīng)喝了一碗茶,一邊用熱手巾擦著汗一邊抱怨:“這鬼天氣,怕是要憋著一場大雨呢?!?p> “辛苦哥哥了?”
“呦,老六來了。快坐,外面天熱?!?p> 李仕溫遞給輕寒一把扇子,輕寒一看那精致的折扇,噗嗤一聲笑了。
“哥哥雅人,這玩意兒能管用?還是大蒲扇得勁?!?p> “嘿,這不兄弟你是文化人嗎?老哥我粗人一個,用那玩意兒不倫不類的,那是特意給兄弟你準(zhǔn)備的。”
“大哥,四哥五哥最近忙什么呢?”
“老四在窯子里包一娘們,樂不思蜀的,成天不見人影。老五倒是有些不對勁,聽說跟一個女護(hù)士打的火熱,我就納悶了,老五什么時候轉(zhuǎn)性了,正兒八經(jīng)過起日子了。怎么,有事?”
“嗯,有事讓四哥五哥幫忙?!?p> “行,我叫他們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