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干凈

　　武田太郎冷聲問：“趙夫人什么意思？難道趙夫人知道是誰？”

　　趙夫人傷心的淚水嘩嘩直流。

　　“還能有誰？老爺為皇軍辦事，誰最恨他？那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嗎？”

　　“趙夫人是說這事是抗聯(lián)干的？”

　　“除了他們還能有誰？”

　　輕寒低聲給武田太郎翻譯，聽了趙夫人這話，抬起眼眸，冷冷的看了趙夫人一眼，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

　　酒井檢查完尸體，環(huán)視四周，向武田太郎提議，所有人原地不動，等待檢查。

　　很快警察和憲兵把趙府圍了個(gè)水泄不通，所有人等一律不準(zhǔn)出府。

　　趙夫人眼睜睜看著酒井和劉探長開始逐一檢查盤問，心下焦急。目光慌亂的掠過輕寒。

　　昏暗的燈光下，輕寒的臉隱沒在燈火闌珊處，看的不真切。

　　趙大公子臉色蒼白，面無表情的配合檢查。酒井和劉探長查的很仔細(xì)，連貼身衣物都一一仔細(xì)查看。

　　北風(fēng)呼呼吹過，這樣的夜晚似乎比往常更加寒冷。靈堂里詭異凄冷的燈光，院子里緊張凝重的氣氛，趙府今夜注定是不安分的。

　　趙大公子脫得只剩下單薄的內(nèi)衣內(nèi)褲，酒井和劉探長面無表情的仔細(xì)檢查過后，酒井冷著臉示意趙大公子退到一邊。

　　趙大公子剛要抬腳，劉探長喊了一聲：“慢著?！?p>　　趙大公子莫名其妙茫然僵硬的停下，劉探長淡淡的說：“手伸出來?！?p>　　趙夫人身后的劉媽明顯的哆嗦了一下，趙夫人原本就高高提起的心，轟的一聲炸裂開。

　　趙夫人不禁渾身顫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地。

　　趙夫人無力的靠在劉媽身上。劉媽怕的要命，兩腿發(fā)軟，咬著牙用半個(gè)身子支撐著趙夫人。

　　劉探長仔細(xì)檢查趙大公子的指甲縫，酒井馬上明白了劉探長的意圖。開始檢查趙大公子的另一只手指甲縫。

　　兩人仔細(xì)查完，示意趙大公子退到一邊，下一位上前接受檢查。

　　趙大公子臉色蒼白的退到一邊，僵硬的穿上衣服。

　　輕寒上前一步，走近趙大公子，拍拍趙大公子的肩膀，溫聲說：“節(jié)哀順變，你是男人，這個(gè)家以后就靠你了?！?p>　　趙大公子一直強(qiáng)撐著，此刻聽了耿先生的話不由得潸然淚下。

　　“先生，我……”

　　“我明白，明白。想哭就哭吧，哭過后就要堅(jiān)強(qiáng)。你母親，你弟弟都需要你照顧。”

　　離得十步遠(yuǎn)的趙夫人此時(shí)緊張無比，眼睛幾乎一眨不眨的盯著輕寒，聽了輕寒的話，腦子里不停響著：“你母親需要你照顧?！?p>　　趙夫人眼睛一亮，側(cè)目看了眼劉媽。

　　劉媽早被這陣勢嚇傻了，躲在趙夫人身后，身子微微顫抖著。

　　趙夫人悄悄握了一下劉媽的手，劉媽一激靈，抬眼緊張的看著趙夫人。

　　趙夫人已經(jīng)轉(zhuǎn)過臉，悲切的看著靈堂，傷心欲絕的低泣：“老爺，老爺，你咋就這么狠心，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咋辦??？老爺啊……老爺……你死的不明不白的……老爺……”

　　哭著哭著，趙夫人一頭倒在了地上。

　　劉媽一驚，心里的害怕、驚慌、緊張陡然更甚。此刻更是聲音都變了調(diào)，哭喊著：“太太，太太……”

　　尖厲又驚慌失措的哭聲劃過緊張?jiān)幃惖囊箍?，驚動了所有人。

　　昏暗的燈光下，輕寒嘴角微微一抬，僅僅是一閃而過。

　　輕寒馬上擔(dān)憂的對趙大公子說：“你母親似乎不太好?！?p>　　兩人抬腳往這邊走。

　　劉媽跪在地上，吃力的抱著太太，哭喊著：“太太，太太……大少爺……大少爺……太太暈倒了……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讓太太歇會兒……歇會兒……”

　　劉媽哭著哀求著。

　　趙大公子彎腰抱起母親，直到這時(shí)，趙家的小少爺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跑過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娘……娘……”

　　少年哭的驚慌失措。

　　輕寒走到武田太郎身邊，低聲說：“太郎，不如讓她們先回房間，如今夜深風(fēng)寒重，趙夫人這樣子怕是難熬。”

　　武田太郎冷冷的看一眼混亂的場面，對雅子說：“雅子，你送趙夫人回房間?！?p>　　“是，哥哥?！?p>　　趙大公子抱著趙夫人，劉媽和小少爺幫撐著，一行人腳步紛亂急急忙忙的往門外奔去。

　　沒有人注意到，劉媽的右手始終捏著一張帕子。那張帕子裹著劉媽的食指和中指，很自然的被劉媽捏在手里。

　　輕寒站在原地未動，燈火闌珊處，神色莫名。

　　趙大公子不知道母親的真實(shí)情況，心下焦急，幾乎是抱著母親跑回房間的。

　　喘著粗氣把母親放在炕上，焦急萬分的趴在炕邊喊：“娘……娘……你咋了？”

　　趙夫人幽幽轉(zhuǎn)醒，兒子滿臉淚水的焦急模樣落在趙夫人眼里，趙夫人心中一暖，剛才的那些真切的悲傷瞬間消失。

　　趙夫人越過兒子，看了站在最后的雅子一眼，隨即氣若游絲，哀聲低語：“娘沒事，嚇著你們了。”

　　兄弟倆趴在炕邊哭著說：“娘，娘，你醒了？哪兒不舒服，要不咱叫大夫吧？”

　　趙夫人愛憐的看著倆兒子，柔聲說：“娘沒事，沒事……”

　　“太太，太太啊……”

　　劉媽噗通一聲跪在炕邊，放聲大哭。

　　趙夫人氣若游絲，一臉哀傷。掙扎著起身，半靠在趙大公子懷里，哀哀低語：“劉媽，快起來，我沒事，我想喝口熱水?！?p>　　“哦，我這就去燒。”

　　劉媽麻利的從地上爬起來，慌慌張張的去燒熱水。

　　趙夫人見劉媽出去了，虛弱的躺下，對兒子們說：“都去前面吧，仔細(xì)著點(diǎn)，到底是誰？兒啊，用心瞅著點(diǎn)。”

　　說罷，趙夫人頹然閉上眼睛。

　　兩位少爺只好抬頭看向雅子，趙大公子低聲問：“雅子小姐，您看……”

　　雅子從跟著過來，就仔細(xì)觀察著，趙夫人的傷心欲絕不似偽裝，灰敗的臉色，黯然的神色，絕望的眼神。在雅子看來，枕邊人的驟然離世，讓這個(gè)以夫?yàn)樘斓呐藦氐足铝恕?p>　　這樣的女人雅子從心里瞧不起，中國人骨子里那種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祖訓(xùn)，是接受過新式教育的雅子最不齒的。因?yàn)檠抛庸亲永锞褪桥涯嬲?，不斷的掙扎，不停的進(jìn)取，不屈反抗，只有想改變?nèi)松娜瞬胖档醚抛恿硌巯嗫础?p>　　如趙夫人這般，丈夫一死，頓時(shí)全無主意，只會哭，只能暈的女人，雅子不屑多看，料想這樣的女人也掀不起風(fēng)浪。

　　雅子覺得趙府的其他人都有嫌疑，唯有趙夫人最不可能。趙家大少爺?shù)南右啥急融w夫人要大，畢竟老子死了，兒子可以子承父業(yè)。

　　雅子一路跟過來，除了仔細(xì)觀察趙夫人及兩位少爺，就連傭人劉媽也仔細(xì)觀察了。

　　劉媽一路扶著趙大公子懷里的趙夫人，一路哭哭啼啼，緊張慌亂，說話都哆哆嗦嗦。雅子自動理解為那是擔(dān)憂趙夫人所致。

　　此時(shí)雅子也更關(guān)心餐廳那邊的事態(tài)發(fā)展。雅子眼下不能確定，她的輕寒哥哥與這件事到底是怎樣的關(guān)系。

　　趙大公子一張嘴，正合了雅子的意。

　　雅子高冷的點(diǎn)點(diǎn)頭，淡淡的說：“也好，就讓趙夫人安心的休息吧?！?p>　　等房間里的人全部離開后，趙夫人睜開了眼睛，起身坐起來。三角眼里精光直冒，悄悄下地，走到門口，耳朵貼在門上聽著外面的動靜。

　　劉媽端著托盤過來，猛的推開門，嚇得趙夫人剛想驚叫，又陡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無力的靠在門邊，低聲說：“嚇?biāo)牢伊?。?p>　　此時(shí)的劉媽已經(jīng)恢復(fù)成了往常那個(gè)心機(jī)女，神色淡定伶俐。

　　閃身進(jìn)來，嘴里說著：“我的太太啊，快喝口熱茶吧。你可要挺住了，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可離不開您吶，我的太太?！?p>　　劉媽一手端著托盤，回身一手關(guān)上門。

　　趙夫人急忙一把拉過劉媽，低聲問：“弄干凈了？”

　　劉媽笑著繞開趙夫人，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南劝淹斜P放在桌上，這才過來扶著趙夫人，笑瞇瞇的低語：“太太放心，干干凈凈的?！?p>　　劉媽伸出自己那雙細(xì)細(xì)白白的胖手讓趙夫人看。

　　“我估摸著他們也會搜屋子。”

　　“就那點(diǎn)東西，我都用上了。洗了手的水，倒進(jìn)了茅坑。我可是仔細(xì)的洗了三遍，就連那張帕子，也扔進(jìn)了茅坑，讓他們搜去，去茅坑里撈吧。”

　　趙夫人松了口氣，輕輕拍拍自己的胸口，放心低聲說：“可嚇?biāo)牢伊??！?p>　　兩人互相攙扶著往炕邊走。

　　劉媽低語：“那會兒我差點(diǎn)一頭撞死，心想著死了也算好事，落到日本人手里，還不如撞死來的痛快。多虧太太，眼瞅著他們一個(gè)一個(gè)的查，我這心啊就提在嗓子眼，兩條腿軟的支不住身子，連牙齒都不聽使喚，得得的碰。這會兒，身上的汗還沒干透呢?！?p>　　兩人坐在炕邊，先捋了捋剛才的驚險(xiǎn)刺激。差點(diǎn)沒讓嚇?biāo)赖膬扇艘魂囘駠u，互相安慰著彼此，回想著才剛兒心驚膽戰(zhàn)，看一眼自己熟悉的屋子，仿佛才活過來一般。大冬天的兩人的后脖子竟然都是汗，摸一把才堪堪的笑了，這才仔細(xì)細(xì)的想后面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