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抬起頭來,露出一個微笑。
誰都能看得出來,那是掩飾的笑容,掩飾著心如刀絞的疼痛。
藍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回去之后,我會去往另一個城市,轉去另一所學校。學生會長的職務,如果你愿意的話,我會將它轉交給你?,F(xiàn)在的房子我會請人幫忙轉移到你的名下,你可以隨意住在那里或是住到別的地方。我會在QQ的聯(lián)系人里刪除你,現(xiàn)在電話號碼我也會去申請停用。其他的事,我都會去辦妥,你就像原來一樣生活就可以了?!?p> 她面帶著微笑,說出的話句句都是那么殘酷、無情。
藍鐘聽著聽著,埋下了頭。
劉海擋住了她的雙眼,看不到她的神情。
偶然間看見,她的嘴角向下抽搐了一下。
“……前輩,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她的聲音從來沒有如此低沉過,音量很輕,質量很重,浸透著不甘與悲憤。
荼蘼能夠看見,有淚水落在藍鐘的裙子上,但卻沒有嗚咽聲傳出。
“接下來,把真相告訴她,讓她知道遠離我是一件正確的事情,也能讓她稍微好受一些吧……”
荼蘼在強忍著,不讓淚水涌上眼眶。
剛才的一字一句,何嘗不是她揮向自己的鐮刀。
溺于深海之中,逐漸窒息,是痛苦到衰竭的無力掙扎,甚至連哭泣的眼淚,都沒有流下的權利。
她背對著天堂,孤身走向了通往深淵的道路。
“因為……”
說不出口,怎么也說不出口。
“我喜歡你”這幾個字,只需要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就成功了。
但是,說不出口,發(fā)不出聲音。
這種如鯁在喉的感覺,是那么的無助。
被深海冰冷刺骨的海水所包圍,就連能夠貪圖的最后一口氧氣,都消散在黑暗中。
“因為……我……”
包里,手機的鈴聲突然響起。
“……稍等我一下。”
藍鐘站起身來,拿起手機,走出了房間。
她始終低著頭,但荼蘼能猜得到她的表情。
那一定是一個委屈的、可憐的,能使荼蘼看到就再也控制不住此刻的情緒的表情。
沒過多久,藍鐘回到了房間。
“前輩……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令人意外地,藍鐘如此說道。
她斷斷續(xù)續(xù)的話里,夾雜著抽泣聲。
“什么……”
荼蘼還沒說完,藍鐘已經(jīng)飛奔了出去。
走廊上,藍鐘捂著嘴,淚水不住地向下流著。
荼蘼還沒理清發(fā)生了什么,就已下意識地做出了決定。
“藍鐘!”
她站起身來,緊跟上去。
但就在她剛沖出門時,一位高大的服務生端著兩杯雞尾酒經(jīng)過,荼蘼沒能看清,一頭撞了上去,酒撒了一地。
“Oh,I'm sorry,I will pay for them when I back!”
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語法有沒有錯誤,她將話一撂,立刻起身繼續(xù)追趕起來。
或許就是這不巧的一個插曲,使得荼蘼最終沖到酒店門口時,只看到藍鐘關上車門的一剎那。
她沒能趕上,她也不可能再趕上那輛有她幾倍速度的黑色轎車。
但她毫不猶豫地邁開腿來,沖向瓢潑的雨水,任由自己暴露在恣睢的烏云之下。
近乎于本能的驅使,使她本應有的冷靜盡數(shù)融化。
她成為了,在這地中海夏季少有的雨中,最落魄的舞者。
雨點敲擊脈搏,更是敲擊靈魂。
剛干下來的身體,又一次徹底濕透。
大口呼吸著,為了能讓希望留在自己的視野中,拼死奔跑著,不顧落入嘴里的雨水帶著海水的咸澀。
“這是怎么回事,在這希臘,難道還有認識藍鐘的人嗎?她的父母在法國工作,藍德現(xiàn)在應該在得蘭市,那究竟是什么人接走了她?”
直到開始奔跑時,荼蘼才逐漸思考起來。
“她之前既然接了那個電話,那應該是上了認識的人的車……難道說……是昨天那個打來電話的人?”
在這之前,她并非放棄思考,而是早在大腦之前,身體已經(jīng)擅自做出了選擇。
兩塊相吸的磁鐵,若是強行掰開,將一塊逐漸遠離另一塊,另一塊必定會毫不猶豫地追上去,即使它自己或許并沒有那樣的自覺。
因為這是命中注定的事,被天上王國所欽定的事。
荼蘼也很快在思考中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行為是多么明智,即使在外人看來顯得有些瘋狂。
“萬一這是藍德請的仆人什么的,她被接去后,做完要做的事,可能就再也不會回到得蘭市了!”
因為,自己剛才說得那么無情決絕,藍鐘早已當真。
藍鐘總會把糟糕的事情發(fā)生的原因怪罪在自己身上,她會以為荼蘼要離開是自己的原因,那么,她一定會選擇回到歐洲,不再打攪荼蘼的生活。
又或許,藍鐘會以為荼蘼要離開是其他的原因,那么,失去摯友的得蘭市對她而言已經(jīng)沒有留戀,可能,她也會選擇回到歐洲。因為,那樣的生活,對她而言太過殘酷。
她會拜托那個仆人,跟著那個仆人去往法國,去往荼蘼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至少……要讓她聽到我真正的感情??!”
但是……那輛黑色的轎車,卻在視野中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雙腳在濕滑的地面上不顧一切地飛奔,卻怎么也追不上絕望蔓延的速度。
在漆黑的空間內,朝著唯一炫目的光芒沖去,但卻怎么也無法到達。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光芒越來越淡,越來越遠。
喉嚨里傳來鐵的味道,那是血液最后的號哭。
直至,熄滅的一刻。
周身,是無邊的黑暗。
荼蘼停下了腳步,站在了雨中。
注視著轎車消失的方向,她低下了頭。
已經(jīng)失敗了,完完全全的失敗。
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如果她的運氣夠好,她也許能再見到藍鐘一面,但到那個時候,她早已傷了藍鐘太多,而且,她的理由還能被藍鐘信服么?
也有可能,這已是永別,一場潦草的雨中告別。
雨還在下著,順著荼蘼的長發(fā)流下,許許多多的雨滴不斷鉆進荼蘼的領子里。
“……也許,這就是上天對我的報應吧……”
就在這時,口袋里傳出電話鈴聲的聲音。
“喂,這是荼蘼。”
疲憊、落寞的聲音。
“荼蘼小姐,藍德先生要求我?guī)ネ厣t(yī)院,我現(xiàn)在就在您右手邊七米處的黑色轎車內,請您上車?!?p> 荼蘼驚異地向右看去,一輛與藍鐘坐上的轎車一模一樣的車正停在路邊,等待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