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度哇哩?格東格里思席席艾咧?”
那領(lǐng)頭的頭目正怏怏不樂,忽見前面居然出現(xiàn)了幾頂白色的帳篷,立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愣是把一層灰土揉成了兩個黑圈,就像一只快饑渴而死的熊貓發(fā)現(xiàn)了鮮嫩的青竹般兩眼放光起來。
“噶撒!甘帕莫莫達咩安果嘎索!”
他旁邊的一個賊眉鼠眼的家伙也兩眼放光道,比起強盜頭目,他更像一頭快死的餓狼,嘴角的涎水都流了出來。
遠處山嶺上的眾龍騎士都啞然失笑,因為這兩個家伙的對話翻譯過來是這樣的:
“那是什么?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好的帳篷???”
“是哦!看上去是一頭好大的肥羊啊?。◤姳I的黑話)”(這家伙顯然是團伙中的高參。)
“剌得錯嘎(過去看看)!”強盜頭目大刀一揮,一馬當先就朝營地沖了過去。
“嗚嘩……?。_啊?。比鄠€強盜立馬打了雞血一樣跟在后面飆沖起來。
這也怪不得他們興奮激動,畢竟如此華貴的帳篷在這空曠的谷中就像七星級酒店的招牌一樣刺眼。
這也合該著幽川倒霉,碰上這么一群孤陋寡聞不識貨的格薩強盜,這要是在帝國其他地區(qū),再蠻橫的強盜也只會唯恐避之不及。
格薩人本來就偏處一隅,貧窮得只剩蠻橫,是帝國僅有的尚未歸化的蠻族,在他們眼里,只有吃得吃不得的以及任何能換吃的東西。
對貴族皇族基本上是毫無概念的,甚至與內(nèi)陸商販交易也是換著換著就揮刀開搶,聲名狼藉之下自然更是被帝國民眾排斥而邊緣化,開化之說簡稱無稽之談。
但他們至少學會了辨別什么東西昂貴值錢,畢竟在暴利的驅(qū)使下,還是有些不怕死的內(nèi)陸走私商販愿意與他們接洽交易的,也正因為風險巨大,這些走私商販更是非珍貴之物就不收,畢竟來一趟請保鏢的費用可不低啊!
這也不斷促進格薩強盜們提高對值錢東西的甄辨能力。
如此華貴的帳篷自然是比較值錢的,同理,能住在這樣帳篷中的主人自然更值錢,至于這么值錢的人怎么會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那就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了。
損失慘重之際,遇到這樣的好事,真是想想都開心。
當然,迎接他們的自然是同樣彪悍的布爾統(tǒng)領(lǐng)那兇神惡煞般的眼神。
怒眉倒豎的他,那眼神似乎蘊含著一股神奇的魔力,硬是把眾強盜的坐騎沖勢給壓了下去,以至于強盜頭目在距離數(shù)十米外都不得不停了下來,卻猶自狂目邪笑不已:“格那日突獨旺!壩壩斯坎格得幾莫!”
布爾統(tǒng)領(lǐng)自也是聽得懂,知道這頭目在罵自己:“好厲害的惡狗,這主人看來更值錢呢!”
當即氣不打一處來:“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此乃幽川殿下行營,擅闖者殺無赦!”
格薩強盜雖然不懂他說什么,但從他的神態(tài)也明白這是在示威。
格薩人最不怕以及最難忍受的便是對手的示威,越彰顯硬氣,他們便越興奮,越狂暴,這已經(jīng)是深入他們這個種族血脈中的秉性。
當下自然再無二話,頭目舉刀一揮,三十多個強盜立馬呼啦著打馬直撲過來,寒刀閃閃,氣焰囂張至極。
布爾統(tǒng)領(lǐng)手下只有二十一個士兵,而且都是幽川特意從自己親衛(wèi)中挑出的傷殘人員,搞搞后勤尚且可以勝任,揮刀抵敵卻自然是戰(zhàn)力難濟。
布爾統(tǒng)領(lǐng)也搞不懂幽川為何要選這么一批士兵隨行,但他相信這個年輕的老弟自然有他獨特的想法,也就沒有過問。
但真當面臨如此危險陣勢時,他自然還是叫苦不迭,就算自己武藝再高,也擋不住三十多個強盜的沖擊啊!
就在強盜們快要沖到面前時,幽川卻掀開門簾走了出來,微笑著對布爾統(tǒng)領(lǐng)輕道:“二哥,帶他們都退下,我來談談便可。”
布爾統(tǒng)領(lǐng)一愣,幽川的語氣雖然淡然親近,但也飽含著一種不容自己質(zhì)疑的果斷。
當下毫不遲疑,一揮手就招呼這二十來個士兵收攏集合在一起,歪歪斜斜地佇立在幽川的身后,布爾統(tǒng)領(lǐng)自然是不肯退下,猶自揮劍擋在幽川身前。
強盜們以半弧狀沖裹而來,臨了卻發(fā)現(xiàn)對手兩翼忽然縮撤了,自是撲了個空,只得齊齊收韁止步,要不然就得和自己人照面直撞了。
這樣一來,三十多個強盜也就把幽川一行齊齊包圍在了帳篷周圍,就像一群惡狼困住了一群可憐的綿羊。
“這位大哥,看你們模樣,自是吃了荒原蠻女的大虧,所獲全失了吧?”幽川頷首微笑著用格薩語關(guān)切地問道。
“咦,你這小娘們長得可真美,關(guān)鍵膽子還挺大,又會說人話,老子喜歡!”頭目一瞪眼細細打量著幽川,見‘她’唇紅齒白,秀眉如黛,再加上一副病怏怏的羸弱樣子,真是我見猶憐,情不自禁就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樣子。
那尖嘴猴腮的強盜湊到他耳邊:“老大,咱們劫個財就行了吧?嫂子那邊我怕你吃不住啊……”
“滾!這樣的美女,怎么能放過?”頭目用刀把蹭了蹭頭皮:“搶來做我那傻兒子的老婆也是不錯的,但這樣似乎太便宜這龜兒子了……”
幽川聽了又氣又好笑,敢情這頭目已經(jīng)在為要如何處置自己糾結(jié)不已了。
最難忍受的是,他居然把自己當成了女人!
嬸可忍,叔不可忍?。?p> 當下強自忍耐著大方道:“這位大哥,我這里所有的東西只要你看得上的,盡管拿去便是,陌路相逢,望給行個方便。”
“嘿嘿,這話老子喜歡聽,爽快,就這樣吧,你和所有的東西老子都要了,這些雜皮該滾就滾吧!”頭目眉開眼笑道,一邊用刀肆意地指點比劃起來。
幽川無奈地嘆道:“你眼瞎也就罷了,難道耳朵也有問題?我的聲音哪里像女人?這也就算了,你居然把我也當成可以隨意搶奪的東西,這就怪不得我給你點厲害的教訓了!”
“呃?啊哈哈哈……”那頭目似乎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一般坐在馬上大顛起來。
“算了,二哥,動手吧!”幽川頗為失望道:“枉我空有憐憫之心,卻遇頑劣不化貪婪無度之徒,悲哀?。 ?p> 布爾統(tǒng)領(lǐng)這才明白幽川的用意,他現(xiàn)身出來談判,自然無形中把強盜們無可阻擋的沖勢消解掉了,現(xiàn)在這三十幾個強盜其實就是三十幾個坐在馬背上的活靶子,甚至無需士兵們動手,自己都有把握很快就把他們一一格殺殆盡!
畢竟身為帝國統(tǒng)領(lǐng),可不是吃素能混上的。
當下只聽布爾統(tǒng)領(lǐng)一聲怒喝,手中長劍爆出耀眼的白芒,徑直朝頭目連同他的坐騎一起兜頭劈去。
頭目一驚,立馬扯韁繩退了兩步,險險避過,手中的大刀也應聲朝布爾統(tǒng)領(lǐng)揮了過去,格薩人的臂力可不是吹的,這把大刀掠卷的聲勢絲毫不弱于布爾統(tǒng)領(lǐng)的長劍,剎那間就格擋在了一起,發(fā)出一聲震得人耳膜生疼的巨響。
但顯然布爾統(tǒng)領(lǐng)的長劍更堅韌一些,再加上他加持了擊劍術(shù),一下就把這把大刀攔腰斬斷,并毫無遲滯地繼續(xù)朝頭目手臂劈下。
頭目悚然一驚,反應也是迅疾無比,刀把立馬脫手擲出,手腕在他強大的臂力帶動下很輕巧地一彎收回,堪堪躲過這斷手之厄。
布爾統(tǒng)領(lǐng)一斬落空,卻并不糾纏,繼續(xù)急速踏步朝左邊的強盜們掠斬而去,身法之快捷,甚至讓后續(xù)的強盜們都來不及接招,頃刻間發(fā)出一連串的慘叫,一條條持刀手臂不停地拋起落下,看上去就像犁耙在翻墾一線紅色沃土,斷臂和鮮血就如同被翻開的紅土,形成一道道優(yōu)美的弧線,在他矯健的身影后面延綿疊進……
如此震撼的場景驚呆了在場的每個人,甚至尚未被波及的強盜們都目瞪口呆地一動不動,連逃跑的念頭似乎都被嚇滅了,似乎自己不能成為這副詭異畫卷中的組成部分會是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缺憾一般……
二十一個士兵甚至連劍都懶得握了,直接插在地上當拐杖用,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布爾統(tǒng)領(lǐng)的身影,只見他宛如吞噬怪獸般很快就轉(zhuǎn)完了一圈,一個不剩地把這一圈強盜齊齊斬落馬下,一個個捂著斷臂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只剩頭目呆若木雞地立在原地,再也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
遠處偷窺的眾龍騎士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背脊直冒冷汗,如此高超的劍術(shù)和身法,居然是一個鐵塔般看似愚鈍的統(tǒng)領(lǐng)所展現(xiàn),無不慶幸沒有貿(mào)然行動,否則還真是吃不了要兜著走??!
黑袍人也溘然輕嘆道:“怪不得陛下對他愛惜有加呢,可惜啊,帝國多么需要這樣的人才?。 ?p> 話一說完,只見他的手從黑袍中伸出,一根冰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他掌中凝結(jié)而成,然后只見他輕輕一甩手,這根冰針便悄無聲息地破空而去。
此是幽川已走到了嚇傻了的頭目跟前,施施然道:“知道錯了嗎?”
頭目看著這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兩眼僵直,恐懼不已地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咕噥著就是發(fā)不出聲。
忽然,只見他全身輕微一顫,陡然彎腰,卻遽然抽出腰間的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捅進了幽川的胸膛!
事起倉促,就連布爾統(tǒng)領(lǐng)都錯以為這個頭目只是在向幽川俯首認錯!
一瞬間,天地一片死寂,幽川本就孱弱的身子一下就癱軟下來,胸前的鮮血象一朵猶自綻放的紅蓮,觸目驚心地呈現(xiàn)在眾人眼中。
布爾統(tǒng)領(lǐng)嚎叫一聲,發(fā)瘋似地奔了過去,一劍便把頭目的腦袋砍飛數(shù)丈遠,然后抱著幽川的身體嚎啕慟哭起來。
這一刀是致命的,直接戳中了他的心臟!
幽川已眼瞼松弛,顯已氣絕身亡!
呼呼……
龍騎護衛(wèi)們很快便從山上飛落來下,見此情形無不暗自松了口氣,一個個面無表情地圍了一圈。
黑袍人腳不沾地地飄到布爾統(tǒng)領(lǐng)身邊,揮袖大罵道:“昔日堂堂的布爾公爵,居然連個小小的強盜都防范不了?陛下知道后,該會多么傷心難過??!“
他不說話倒好,一說把布爾的悲痛直接點燃成了怒火,他騰地一下站起,一把揪住黑袍人的領(lǐng)口憤然道:“這不就是你們夢寐以求的結(jié)果嗎?假惺惺的你不覺得惡心嗎?”
黑袍人雙手攤開,以示不與他發(fā)生沖突:“洛維恩斯,請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行,你的悲痛本座可以理解,但請別隨意污蔑一個光明之神的虔誠仆人?!?p> “放屁!方才你們躲哪里去了?怎么不早點出來?”布爾歇斯底里地吼道,雖然他知道這樣狂吼只是徒勞。
“你也知道,血翼飛龍是需要休息的……”黑袍人很無奈地解釋道:“而且我認為有你在,這樣的情況是不可能發(fā)生的……”
“哈哈……”布爾統(tǒng)領(lǐng)悲憤地仰天大笑起來,笑得凄厲而詭異瘆人,似乎要把所有的悲痛化為滾滾音波攪碎這不長眼的蒼天。
唰!
只見一道寒光斜掠而起,布爾統(tǒng)領(lǐng)的脖子處便激噴出一片慘烈血霧!
他居然自盡了!
只見那鐵塔一般的身子猶自站立不倒,徐徐閉上的眼里猶自流出滾滾的淚花。
“唉,這真是浪費人才啊!”黑袍人抬手在布爾的遺體上拍了幾下,封住了那恐怖的創(chuàng)口,不住的搖頭嘆息:“陛下怕是要傷心一輩子呢!”
很快,龍騎士們便把幽川和布爾的遺體小心收拾妥當,因為這兩人的去世,才是奧蘭帝國落幕大劇的最后一個音符,雖然陛下絕對不會接受,但這似乎也是最妥當?shù)慕Y(jié)果了,畢竟新的帝國,需要名正言順才能踏上無比輝煌的前程。
那些士兵和斷臂的強盜以及頭目的尸首也都一個不落地被帶走了,因為他們是這場意外慘禍的見證者,是龍騎護衛(wèi)隊得以免責的重要佐證。
至于那幾頂搭起來的華貴帳篷,自然是被付之一炬,濁煙熏天,很久很久這個死靈谷才回歸它本源的寂靜。
忽然,在幽川帳篷所在的余燼里,一個人影從地下輕輕地鉆跳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然后佇立原地默哀良久,如同一個可憐無比的幽魂。
“我發(fā)誓再也不會讓任何一個分身死去了,這感覺實在是糟糕至極!沒想到還白白搭進一個憨直的二哥,幽川啊幽川,你都干了些什么?。 ?p> 悲苦無措間,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這個孱弱的身影終于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死靈谷幽暗的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