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雖然緩住了身形,但在這灼熱得能把人烤焦的環(huán)境下,這樣的舉動也只能算是徒勞的垂死掙扎。尤其是充滿著硫磺味的空氣根本就不適合人類呼吸的需求,只那么片刻的功夫,幽川就感覺到周身的衣物開始焦黑起來,連同自己的皮膚都在這種恐怖的灼烤中開始干涸,崩裂,萎縮。
惶急之下,側(cè)眼看了一下洛伊絲,只見她一頭秀發(fā)明顯曲縮,一身潔凈的白裙泛起一團團礙眼的焦黃,并以極快的速度朝上蔓延,雖然已經(jīng)不能呼吸,但她的眼眸仍然澄凈得像秋天的湖泊一般明亮,正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沒有任何的恐懼和絕望,甚至還露著很是開心和滿足的微笑,簡直是對死神的最大蔑視。
幽川一下看呆了,目馳神移,不自覺地握緊了她的手,同時生出一種巨大的求生欲,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這位甘愿跟著自己撲湯蹈火的美麗女子,別說是真正的死亡,就是目前這種來自死亡的威脅都讓自己覺得是對她的冒犯而讓自己不可接受。
“在下確實叫幽川,要殺要剮隨聽尊便,但請您勿傷她……”
幽川趕緊朝正閉著眼一副不關(guān)我事的雷戈大吼道,還不待他說完,那熏騰的熱浪就已經(jīng)把他的口腔連同喉管烤得焦干,讓他更清晰地感到這種無可抵御的灼熱正頑強地朝自己體內(nèi)滲透,一時間讓他感覺自己就像一條正在被烘烤的魚,構(gòu)成生命柔軟的那些東西正在無可阻止地逃逸,手足不可控制地抽搐起來,嘴角都歪斜了。
“哼!”
雷戈看出了他真真切切的窘迫,從自己遭受他多次戲弄的經(jīng)驗來看,他早就應(yīng)該原形畢露了,而不可能拖到要向自己求救的地步,這可不是他的風(fēng)格,因此只有一個可能,這家伙真的不是那個他,雖然樣貌和名字相同,但意識和經(jīng)歷以及他現(xiàn)在的能力卻讓他判若兩人,這可能就是他付出巨大代價后真的隕落成了一個渺小人類的結(jié)果。
但他顯然又還是他,那股永不放棄的執(zhí)著勁兒一如既往地讓自己清楚地感知到,只是比以前更多了幾分說不清的謙遜,似乎他的靈魂里多了很多能導(dǎo)致他軟弱但也能讓他更堅韌的東西。
對,那就是對生命的熱愛和敬畏!
而這種東西,正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家伙所欠缺的,也是自己與他勢不兩立的原因。
而現(xiàn)在,面對著這樣一個已經(jīng)不是他的他,微小的如同一只螻蟻,就算現(xiàn)在滅了他,這種不等量的報復(fù)又有什么意義?豈不是對壓在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的褻瀆和侮辱?
愁腸百結(jié)無可奈何之下,雷戈呼地一下又把龍珠吐了出來,把幽川二人重新裹罩在氣泡里。
“謝謝!”
暢快呼吸恢復(fù)了一下后,幽川很是恭敬地感謝道。
“不必在老子面前惺惺作態(tài),老子受不起!”
“尊上好像真的認(rèn)識我?”
“笑話,人類有句話叫你化成灰老子都認(rèn)識,何況在老子的眼中,縱使你轉(zhuǎn)生幾百次,縱使你那皮囊變化萬千,你本來的靈貌可是變不了的。”
雷戈因為莫名的失落而悶聲如雷地嗆道。
“哦……雖然在下不明白尊上說的是什么意思,但看起來,尊上好像對在下充滿了仇恨,這是為何?”
“……”
雷戈被他問得火冒三丈,卻也明白這家伙顯然真的是忘記了以前的一切,內(nèi)心劇烈掙扎煎熬了半天,才哭笑不得地回道:“你倒是忘個干凈落個輕松,讓老子現(xiàn)在居然都不好殺你,怎么著,現(xiàn)在集我龍族之力助你成功了,又想打老子的主意好助你恢復(fù)記憶嗎?想都別想……”
“集龍族之力?”幽川心里隱隱一動,順著雷戈的話就追問起來。
雷戈最后的一絲理智都被他這句話點燃并一焚而盡,前所未有地咆哮起來:“哼!你就是個大騙子,大混蛋!枉我龍族如此信任你這個家伙,你卻把我們龍族整族帶上了不歸之路,老子恨不能飲汝血噬汝骨!”
看那情形,仿佛再受點刺激,他就會毫不顧慮地把二人真的扔進熔巖中。
幽川沒料到這句話會惹得他如此狂怒,心里尤為駭然,趕緊作出一副無辜狀弱弱地道歉道:“尊上的遭遇看來真的是慘烈無比,在下深表由衷的同情……但在下才不到十五歲,哪里能夠做到讓尊上如此震怒的可怕之事?還請尊上明察?!?p> 雷戈其實已經(jīng)接受了他只是個年輕人類的事實。
雖然這個家伙有著一張同樣的簡直比自己最深愛的情人更為之牽掛的臉,但他終究不是真正的他,不是自己要報復(fù)的完美對象。
只是熔進了靈魂中的仇恨實在是積壓得太久太沉悶了,讓他一時失控變得歇斯底里起來,但好在他也是有著較高層次修為的存在,很快就冷靜下來,知道自己要痛快地報仇雪恨,只有耐著性子等這個家伙完整復(fù)原,無論身體還是靈魂,以及那該死的記憶……
因為復(fù)仇的根本目的,就是要讓仇敵知道自己是因為什么而死!
否則該死的仇敵就和死于某場意外或某場疾病一樣,毫無意義。
而這是真正的復(fù)仇者最難以接受的結(jié)果。
因為落空的仇恨,比仇恨本身更讓人難以忍受!
那是無解的遺憾。
想通了這點,雷戈變得沉穩(wěn)了許多,充分彰顯出了他本身就具備的威嚴(yán)和智慧:“罷了,老子也不和你猜謎了,老子可以告訴你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但你得先答應(yīng)老子一個條件?!?p> 幽川一見他終于平靜下來,幾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安放回去,當(dāng)即微微一笑道:“只要在下能辦到,自然樂意之至?!?p> 雷戈晃動著巨大的龍頭點了點,重新瞇縫起來的雙眼露出一絲狡黠的光芒:”其實也很簡單,只要你答應(yīng)把老子從這里帶出去就行。”
幽川愕然:“這個……”
“哼,不答應(yīng)也行,你們就在這里給老子陪葬好了!”
“不不,尊上誤會了……”幽川撓腮抓耳道:“在下的意思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出去……”
“看來這家伙還真的是什么都不記得了!”雷戈莫名地一喜,很凜然地喝道:“你只要答應(yīng)就行!”
“呃……”幽川眨巴著眼睛嚅囁道:“但尊上也得先答應(yīng)在下一個條件,在下才敢答應(yīng)。”
“什么條件?”
“如果尊上有辦法卻還是需要通過在下帶出去,那么尊上必須承諾出去后不得爛殺無辜,畢竟這個世界無法承受尊上這樣的存在……”
“你在乞求老子出去后要奉行你們?nèi)祟愃^的仁慈么?”雷戈傲然地質(zhì)問道。
“正是這個意思。”
“哼哼,老子還沒淪落到如此無聊的地步,這個世界的卑微生靈在老子的眼中,還不如幾只龍虱,欺負他們只會讓老子自己都惡心……”
“哦……”幽川有些尷尬道地支吾道:“那就好,那就好……”
“現(xiàn)在開始問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老子必言無不盡?!?p> “嗯,在下首先想問的是,尊上為何會被困在這里?”幽川心里有很多疑惑,捋了捋后,覺得先從雷戈本身問起會更容易溝通些,便脫口問道。
“哼!還不是你的杰作!”雷戈氣惱地晃了一下龍頭:“當(dāng)然,不是現(xiàn)在的你,呸,爛皮臭殼的,你都把老子搞糊涂了……這么給你說吧,是那個也叫幽川的家伙,在很久很久以前負著重傷闖進我們龍域,我們好生把他救治好后,這廝居然恩將仇報,打起了我們龍巢的主意,我們哪能想到,這家伙的實力簡直是逆天般的存在,居然把它生生地?zé)捴瞥闪艘患堁苁テ?,說是什么要拿它做逆轉(zhuǎn)時空的陣心,你要知道,龍巢可是我們龍族賴以繁衍延續(xù)的母巢,是儲存著數(shù)百萬龍蛋的孵化基地,他把它煉化后就斷了我們龍族的血脈,整個龍族自然不答應(yīng),莫不憤怒地群起而攻之,但哪里是他的對手?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揮手之間我們龍族無論老幼全被他收拾一空,只留下老子和八位金鱗龍王立在空空如也的龍殿上簌簌發(fā)抖……”
說到驚悚處,雷戈的殘須都顫抖起來,似乎當(dāng)日之景象仍舊在猛烈而無情地煎熬著他的內(nèi)心。
“龍巢?龍衍圣器?”幽川皺著眉頭驚訝道:“莫非這座城就是龍巢,就是這件龍衍圣器?我的乖乖,這是什么能力?”
“哼,什么城不城的?后來那家伙控制老子和八位金鱗龍王作為他的陣引,成功驅(qū)動了龍衍圣器,老子就落在這里了……”
幽川聽得膽戰(zhàn)心驚,碑文上說過回溯時空,但沒說具體的過程,原來是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
這讓他深深地對龍族的遭遇感到無比的愧疚起來,雖然不知那個自己唯何要拿龍族開刀,但滅絕一族來回溯時空的代價未免太恐怖太讓自己難以接受了。
半晌,他才輕輕問道:“現(xiàn)在請尊上告訴在下之前問過的一個問題,尊上所說的重淵之眼又是什么?是指上面這個水口嗎?”
雷戈嘆息道:“沒錯,唉,老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滅了老子全族,卻又留老子一命,這重淵之眼是他故意設(shè)的禁制,水可以進來,老子卻無法出去,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龍族無水難存,尤其是在這熔巖地穴之中,雖然老子的龍身能耐住更高溫度,但若無水也是活不下去的,因為老子需要用很多很多的水來淬煉和浸潤龍珠,否則龍珠干裂破碎的話,老子也就一命嗚呼了,而通過這重淵之眼流進來的水,堪堪夠老子使用,雖然近來的味道有些古怪,但也還算是能用……”
“這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哼,有什么好奇怪的,這顯然都是那家伙早就設(shè)計好的,包括你也一樣,老子現(xiàn)在算是知道了,他之所以把老子困在這里,就是要老子躲在這里避過時空逆流的侵蝕,從而保住老子的命和全識,方便今日的你來追溯利用。”
雷戈很坦誠地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而這種說法,也與幽川此刻腦海中盤旋的念頭不謀而合:“看來這一切,還真是那個自己的細致安排,他甚至不惜把自己都當(dāng)成了一枚棋子……”
“怎么樣?還有什么問題要問?”
“尊上能和我介紹一下龍族的情況嗎?”幽川斟酌道:“因為從閣下的口中,好像我們?nèi)祟惥捶顓s從未見過的神祗在尊上的眼中都不值一提……”
“哼,這些你就不用理了,與你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