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一開口,顧以嵐便笑了起來:“不知侯爺這般模樣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黑衣人轉(zhuǎn)過身,走到顧以嵐面前撤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張與顧以嵐略有一分相似的臉,而后單膝跪地。
顧以嵐確實未曾料到黑衣人有此一舉,眉梢一挑:“不知侯爺這是何意?”
“侯爺何必明知故問?”
聽了黑衣人這話,顧以嵐彎起唇角,轉(zhuǎn)身在圈椅坐下,不慌不忙道:“猜到了?”
見黑衣人抿了抿唇,沒有開口,顧以嵐便自問自答:“也是,我處處壓你一頭,你若還猜不到,這么些年,也當真是白活了?!?p> “你早年是街頭朝不保夕的乞丐流民,先是受我爹娘救命之恩,后雖令你帶上面具假冒我活在人前,卻也是經(jīng)你意愿首肯的。往后幾年,我安寧侯府也有心將你當做半個繼承人培養(yǎng),從未虧欠苛待與你。而你這‘安寧侯’也算爭氣,當?shù)貌诲e。我逍遙自在,甚是快活。原本我覺著,即便這樣過一輩子,也并無不妥?!?p> 顧以嵐十分惋惜地嘆了口氣:“奈何終歸事與愿違。人心一旦被權(quán)利、金錢和欲望侵蝕,便再難回頭。這么多年,你恐怕早已忘記自己當初的名字了吧,阿寄?”
阿寄聞言,雙手抱拳:“侯爺明鑒,阿寄從不曾忘記自己的名字。雖曾受人引誘做下不少錯事,但如今卻已幡然醒悟。否則又怎會冒險深夜擺脫那人的監(jiān)視,前來拜會侯爺?”
“哦?是什么能令你在如此緊要關(guān)頭幡然醒悟,臨陣倒戈?”
阿寄深深看了顧以嵐一眼:“是息妹?!?p> 顧以嵐不悅地皺起眉頭:“嗯?”
“是柳二小姐?!币婎櫼詬姑夹氖嬲梗⒓牟爬^續(xù)道,“那人原本想借師徒之名致使安寧侯府牽制云中客柳淵??伤Р辉撊f不該在攪渾了侯府的水之后,又將目光轉(zhuǎn)移到柳二小姐身上!”
幽暗的目光落到阿寄身上,顧以嵐一改先前的閑適:“起來吧。將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說出來?!?p> “是?!卑⒓恼酒鹕恚砹艘环悸罚@才娓娓道來。
據(jù)阿寄所知,那人針對柳淵的計劃,十幾年前便有了。最初與阿寄接觸之人,便是阿寄帶上面具以“顧潛”的身份,回到暮云山生活半年后被柳施瑤帶回的云袖。
那時云袖已在暮云山生活半年,阿寄也成為“顧潛”一年有余。某一日,云袖趁著柳淵再次外出之時,借故暗中告知阿寄,其實阿寄是合銀國第一世家凌家流落在外的嫡親血脈。而云袖是凌家旁支洛家的一員,也是奉命派往各地暗中尋找流落血脈的眾多人員之一。
‘我是堂堂安寧侯之子,顧潛。又豈會是你口中流落在外的什么凌家血脈?’
‘在我跟前,你又何需再講那番自欺欺人的說辭?’
‘……即便我不是顧潛,但你說我是凌家嫡親血脈,我便是了?有何憑證?’
‘你昨日山間沐浴時,我瞧見了你腰側(cè)的印記,那是只有凌家嫡親血脈遺傳才有的記號?!?p> ‘……你!你竟然偷看我沐???!’
‘所以你不是阿寄,也不叫顧潛,你是合銀凌家凌寄?!?p> ‘……如果我是凌寄,那你又是誰?’
‘我就是云袖,合銀凌家旁支,洛云袖?!?p> ‘既然你找到了我,是要帶我回那什么凌家認祖歸宗?’
‘原本計劃如此,但如今你意外成了‘顧潛’,我們不妨將計劃修改一番。待你有朝一日回到凌家定會更為風光體面,甚至說不得還能直接接任下一任凌家家主!’
‘……為什么要接任凌家家主?你說的那個凌家,比安寧侯府還大還嗎?’
‘安寧侯府不過歷時近百年,凌家可是屹立合銀國三百年不倒的豪門世族,即便說是合銀國的背后之主,也不為過!’
‘哇!這么厲害?我若是繼承了凌家家主之位,豈不是就能掌控整個合銀國?’
‘沒錯,只要你按我說的做,定然能奪得凌家下一任家主之位!’
一開始有安寧侯夫婦壓著,凌寄顧念著救命之恩,即便有些心思,也只敢背地里做些無關(guān)痛癢的小動作。
四年后,趁著凌家家主暗中來訪芃來國之時,洛云袖安排兩人見了一面。正是那一面,使得凌寄的心倒向了凌家,小動作也越發(fā)肆意起來。
又過了幾年,凌家命人放出東海有鮫人的消息,果然引得安寧侯夫婦不顧勸阻雙雙出海,而后命喪海難。
凌寄正欲借此良機回到侯府大力挖掘侯府秘辛。這才發(fā)現(xiàn)闊別多年的安寧侯府不知何時多出了四位名義上的“左膀右臂”,使得自己處處受制。
說是左膀右臂,但凌寄又豈會不知真正的顧潛便藏身其中。凌寄雖從未見過真正的顧潛,四位左膀右臂也各不相同,但從半截面具露出的下頜來看,自己與三公子顧以嵐最為相似。且此后在安寧侯府居住的這三年,三公子顧以嵐又明里暗里都處處壓著自己一頭,凌寄即便再傻,也能猜到顧以嵐就是顧潛。
凌寄與洛云袖自幼相識,又有如此大的秘辛牽扯其中,兩人的關(guān)系早已不復當初。凌寄雖對洛云袖有情,更多的卻是為了通過其取得凌家更多的相關(guān)消息。直到后來遇見柳葉息,才知道自己真正喜愛的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聰慧良善之人。
也是正是因為看出凌寄移情別戀,洛云袖心有不甘。即便按計劃暗中控制住了柳施瑤,仍想方設(shè)法暗中說服凌家主改變計劃,也對柳葉息下手。凌寄左右權(quán)衡多番輾轉(zhuǎn),眼見花朝節(jié)越來越近迫在眉睫,這才下定決心找顧以嵐攤牌。
顧以嵐耐心聽完,才問出最想問的問題:“所以明日打算如何對葉息動手?”
凌寄遲疑片刻才面露難色道:“并非我不愿細說,實在是洛云袖如今對我防備頗深。明日有關(guān)柳二小姐的計劃,她一個字都不肯透露。我也是沒有辦法,思來想去,只有與侯爺合作才能保證柳二小姐的安全?!?p> 凌寄望著顧以嵐,神情誠摯:“我知柳二小姐對我無意。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她只平安度過一個花朝節(jié)。我希望她今后的每一日都能無憂無慮,平安康樂。我想,此番心情,侯爺應該懂我。”
顧以嵐頷首:“我雖懂你,但一碼歸一碼。你既然是合銀凌家人,繼續(xù)待在我安寧侯府,終歸不妥?!?p> “是以,我想在明日與侯爺演一場戲,揭穿我替身的身份。于我能順理成章脫身回到凌家,于侯爺也能名正言順接管侯府。不知侯爺意下如何?”
顧以嵐輕笑:“算盤打得不錯。你打算如何演戲?”
“明日我會當眾向柳二小姐求親?!币婎櫼詬姑嫔怀粒杓慕又?,“之后的戲碼,想必不需要我多做說明了?!?p> 顧以嵐深深凝望凌寄半晌,這才點頭:“好,便如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