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二、但愿

　　凌寄走后，顧以嵐閉目沉思間，一人推門而入。

　　“你都聽到了？”

　　“你就這樣讓他走了？”

　　顧以嵐睜開雙眼：“不然呢？將他留下的意義并不大。除了他是凌家人，以及云袖并非中途被收買叛變而是那人一早派來這兩點外，其余不都與我們所得消息出入并不大？”

　　“如此說來，他今夜這番話，你全都信了？”

　　顧以嵐搖頭輕笑：“七分真三分假，便能叫人看不出真假，他今夜已用了八分?！?p>　　“……你今夜似乎心情格外不錯。”

　　“哦？何以見得？”

　　“方才他屢次提及自己中意柳二小姐，你都無甚反應。除了胸有成竹，我想不到還有別的解釋?！?p>　　顧以嵐抿了抿抑制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既如此，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你可想清楚當真選定了她？”

　　顧以嵐起身，臨窗而立：“我心迢迢，可昭日月?！?p>　　“那倘若你弄錯了，她不是你夢中……”

　　“是與不是已不再重要，我要的只會是她?！?p>　　“若你選定了她，閣老們可會輕易首肯？”

　　“不過是群冥頑不明的老家伙罷了?！闭f罷，顧以嵐回頭一笑，“說起來，還多虧了你顧家老祖?！?p>　　“顧家老祖當真是我顧以嵐古往今來敬佩的第一人。早早預料到前朝氣數(shù)將近無力回天。為了保留一絲火種，一面投誠當朝開祖，一面對我這一脈于他有恩的皇族先祖看似貶罰，實則保護在動蕩之外。更暗中將不少有真才實學卻郁郁不得志之的落馬官員網(wǎng)羅門下。

　　而后改朝換代平定動蕩，即便被當朝開祖封世襲安寧侯，分十數(shù)萬大軍也毫不留戀。只擔了安寧侯的虛名便功成身退。若非如此，何來今日江湖地位舉足輕重的安寧侯府？又何來那群成日異想天開的老家伙？”

　　“先祖之智自是遠非常人所及，我亦甚為拜服！可惜后世族人無一人能及先祖風采之萬一。”

　　“你若是能改掉自己那瞻前顧后優(yōu)柔寡斷的性子，倒是能及得上你先祖十之二三?！?p>　　“莫要取笑我了?！?p>　　顧以嵐聞言輕笑，而后又輕嘆了口氣：“如此有勇有謀驚才絕艷，更堅守初心不忘始終之人，卻無緣得見，當真令人扼腕！”

　　“所謂火種，便當是在適當?shù)臅r機借風而起，星火燎原。前朝已覆滅百年，如今風調(diào)雨順天下太平，我又有何逆勢而為之機？我若當真順了那群老頑固之意起兵造反，豈非辜負了顧家先祖當年的一片苦心？將老四丟給他們玩鬧，已綽綽有余?！?p>　　“老四畢竟只是旁支，非皇族正統(tǒng)，閣老們真會買賬？”

　　“不買賬又能如何？十年前我便不會看他們臉色行事了。更何況，”顧以嵐回頭看了那人一眼，“十年前我與安寧侯府的交易，如今也是時候兌現(xiàn)了吧？靜之?！?p>　　顧靜之苦笑著上前站到顧以嵐身側，共同凝望夜空繁星。

　　“是。你既實現(xiàn)了當年的承諾，誤導對方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安寧侯府自然也會應承當年的諾言，規(guī)勸閣老們?！闭f著，顧靜之頗為同情地嘆了口氣，也不知是為顧以嵐口中的“那群老家伙”，還是為替罪羊老四，“你既想清楚了，我自不會多勸?！?p>　　“說起老四，那日小師妹被劫，我疑心那方生變，便做主將老四調(diào)了回來。以他的腳程，想來應是能趕得及明日花朝節(jié)。只不過商玲瓏那里……”

　　“老四只要不擅自行動，我也懶得過多計較。至于商玲瓏，她已答應了我的協(xié)議。只要事成之后給她足夠的金錢和自由，她自然會站在我們這邊?！?p>　　兩人靜默片刻，又聽顧以嵐輕聲道：“待此間事了，我打算將掌管安寧侯情報的‘明樓’交還給你?！?p>　　顧靜之愕然：“為何這般突然？”

　　顧以嵐搖搖頭：“我原本答應接手‘明樓’，便是想多一份助力，以求早日將人尋到。如今愿望達成，自然應當物歸原主。原本我有心將‘暗樓’青蝠閣交給老四打理，念及他私下背著我做過不少小動作。為了葉息的安危，只得作罷。”

　　“那你之后有何打算？”

　　“我打算離開侯府。澤雨國的空山虹雨，焰離國的煙漠蜃景，垚堃國的參天石林還有合銀國的銅鈴迷谷，我都想帶她去看看。”

　　顧靜之動了動嘴，最終只低低嘆了口氣：“但愿一切順利?！?p>　　緋雨樓外一處隱蔽的假山后，洛云袖已等待許久，見到凌寄的身影，忙不迭將人迎進陰影處。

　　“怎樣？他信了嗎？”

　　“我已然將消息透露了十之八|九，想來他即便未必全信，也相差無幾。更何況我以柳葉息為餌，不怕他不配合?！?p>　　洛云袖抿緊唇：“聽聞柳葉息解了無尾蜂毒，容貌猶在柳施瑤之上。你當真沒有對她動心？舍得以她做餌？”

　　凌寄嘆了口氣，將洛云袖擁入懷中：“我對柳葉息當真只是為了做戲。你我相識十載有余，怎還信不過我？我若當真是那般膚淺之人，當初又豈會對師姐無感？你放心，待咱們大計一成，凌家家主夫人之位，非你莫屬?！?p>　　洛云袖趴在凌寄懷中，輕輕“嗯”了一聲：“滄霖殿那人當真可信？”

　　“哼，當初答應會在適當?shù)臅r機出手，如今人卻失蹤了。聽聞夏至顧三就將飛燕刺作為賀禮贈予柳葉息，只怕柳葉息前次被劫便是其暗中籌謀。如今她既得了飛燕刺，又怎會久留在外？估計早已回了滄霖殿。與我的約定也就此作廢。”凌寄靜默片刻，忽然問，“對了，你與羅晟失聯(lián)許久，當真不知他的去處？”

　　洛云袖斂下眼眸，掩去其中陰晦：“我與他許久未曾聯(lián)系，也是今次需他相助，才驟然發(fā)覺失去了他的蹤跡。”

　　凌寄低頭看了看洛云袖的頭頂：“左右咱們坐山觀虎斗，有他更好，無他也罷?！?p>　　洛云袖輕嘆一聲：“但愿一切順利?！?p>　　“……”

　　七月三十一花朝節(jié)，是芃來國除迎春節(jié)外第二大節(jié)慶。

　　在盛城，因為有攜意舫的星河宴加持，花朝節(jié)甚至隱隱有趕超第一節(jié)慶的趨勢。每年的這個時候，整個盛城一整晚都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無論男女老少，都會穿上漂亮的夏衣，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或結伴同行，或單獨前往。

　　用柳葉息了解的話來說，花朝節(jié)相當于全民相親秀。所以顧潛約柳葉息共賞星河的含義，就很值得深究了。

　　站在顧潛的馬車前，柳葉息再次舉棋不定起來。然而早就等在馬車里的人卻不給柳葉息足夠多的時間考慮。撩起車簾顧潛微微一愣，隨后沖柳葉息高高揚起嘴角。

　　“息妹今日，當真是明艷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