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遐讓人給侯木帶上戴上紗帽遮住面孔，盡管是深夜，他也防備著更多的人看見他。
到了皇城正陽門外，程遐讓人緊急扣門，一個士兵從城墻上往下看了一眼，喊道：“誰啊，深更半夜驚擾宮門，不要命了嗎？！”
除非是緊急軍情，否則深夜宮門一律關(guān)閉，而送軍情的馬匹和士兵都有特殊裝束，城門口的人明顯不是。
“老夫國舅程遐，有要事面圣，還請值衛(wèi)的軍士代為通報！”
特意抬出國舅身份，可以給士兵增加壓力，這幫守衛(wèi)是宮中直屬禁軍，除了皇帝，誰的面子都不給。
誰知那士兵根本不吃這一套。
“我就是個大頭兵，不認識國舅，上頭有令，除了邊關(guān)軍情，其余人等一律不準入內(nèi)，否則一切欲闖關(guān)之人全都以謀反論處！”
程遐豈不知道這些條例，這些大頭兵好話說了是聽不進的，于是他大怒道：“老夫有事關(guān)太子的重大消息，如果你耽誤我面圣使太子有什么不測，你的下場比謀反還要凄慘十倍！”
士兵當(dāng)然不知道太子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可是見對方說得這么嚴重，也不敢怠慢。
“好吧，你等一下，我去報告上頭！”
不一會兒，城門“轟隆”一聲打開，程遐一看，埋頭就要闖進去，幾個士兵拿出長戟將他攔住。
“怎么回事，快放我進去，別耽誤我面圣！”
這時一個軍官手握刀柄走了過來。
“程國舅，下官禁軍校尉郭殷，奉令守正陽門，軍法嚴酷，實在不敢在深夜私自放人進入，還請見諒！”
軍官從城門的陰影中走出來，他身材高大，面容清癯，嘴角微微上揚，渾身透露出一股令人發(fā)寒的氣息。
程遐雙目微瞇，這人看著面熟。
“家父乃是尚書右仆射，與大人乃是近僚。”
“啊～”程遐一下子明白了，“原來是郭尚書的公子，果然英氣逼人，乃父與我同為大趙開國功臣，交誼深厚，我自稱為你一聲叔父也不為過啊，呵呵呵……”
其實他和郭敖并沒有多少交情，在他眼里，對方不過是一個粗魯?shù)奈浞蚨选?p> “叔父所言甚是，家父一直和侄兒贊揚叔父的智慧謀略，說是不亞于再世張良，比張國公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國公全名張賓，是石勒最重要的謀臣，多次獻計幫助石勒在微弱時轉(zhuǎn)危為安，如今已經(jīng)過世，石勒經(jīng)常哀嘆張賓死后無謀臣，這讓程遐徐光等一批文臣心里很不是滋味。
郭敖除了服張賓，對其他文臣都看不上眼，特別是程遐，胸?zé)o大略，靠著妹妹受寵得以和他平起平坐，還經(jīng)常開口閉口自認為是開國功臣。
郭殷從小受父親的熏陶，和他是一樣的心態(tài)，所以他嘴上甜蜜地奉承其實是內(nèi)心的譏諷。
“哦，是嗎？呵呵呵……”程遐沒想到郭敖平日里見面時冷冷淡淡，背后對自己的評價如此之高，內(nèi)心甚是快樂。
“郭侄兒，改天一定登門拜訪郭尚書，不過現(xiàn)在，你還是快點讓我進去，不然太子可就危及了！”
“叔父，侄兒不敢打探太子何事，只是職責(zé)所在，還望叔父告知，然后我立即急速稟告圣上，若否，即使叔父怪罪打死侄兒，我也不敢放您進去！”
程遐覺得他說得有理，便把太子在中山王獸場命在旦夕之事告訴了他，然后一拉身邊的侯木道：“這位是中山王府內(nèi)之人，可以為證，往侄兒一并稟告皇上?！?p> 郭殷瞟了一眼侯木，對方以紗巾蒙頭，他看不出相貌，可是對方身材太特別了，瘦得和竹竿一樣。
“叔父在此稍候，侄兒這就立即稟告圣上！”
郭殷帶人走進城內(nèi)關(guān)上大門，程遐只好在外面等待。
可是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程遐幾次叫門，那些士兵都讓他耐心等候，其他同來的隨從還有侯木都已經(jīng)坐在地上快睡著了。
程遐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如果郭殷可勁跑去通報，來回最多不會超過兩刻鐘，莫非是郭殷被太監(jiān)擋牢，見不到皇帝的面？
有時候，皇帝會吩咐太監(jiān)們擋住一切想見之人以便和寵妃一起睡個好覺，石勒算是勤政的皇帝，但是偶爾也會犯男人的通病。
程遐在城墻下左右徘徊，完全沒有睡意，早一點見到皇帝就可以早一點把消息匯報上去，也就可以早一點促使他對石虎下手。
天已經(jīng)微亮，程遐仍然思緒萬千，這時城門“轟隆”一聲打開，郭殷上氣不接下氣地走出。
“叔父，皇上有召，暖閣見駕！”
“侄兒，你總算來了，等煞老夫！”
“圣上似乎在處理要事，所以過了很久才接見侄兒?！?p> “不說了，我們進去了！”
到達目的地后，程遐將侯木拉過來，摘掉紗帽，太監(jiān)引著他們進入暖閣，石勒正滿面憂愁地坐在那里。
“參見陛下！”
兩人跪下一拜到底。
“你有弘兒的消息！”
“正是，陛下，旁邊這位乃是中山王府的大管家，他來報告說太子被中山王劫持，然后被趕入獸場密林，那林子里地形復(fù)雜，猛獸如云，太子如今可能已經(jīng)兇多吉少了.......”
皇上沒有說起來，他們只能趴著說話。
侯木一聽不對，自己可沒有說過王爺劫持太子，程長史怎么自己瞎編亂造，可是皇帝面前他只能匍匐在地，沒有允許不敢辯解。
程遐靜靜地等著皇帝狂風(fēng)暴雨般的憤怒，可是一切靜悄悄的，皇帝居然沒有什么反應(yīng)，他一時不知所措。
“你們起來吧！”皇帝終于開口了。
程遐爬起來，急道：“皇上，中山王陰謀殺害太子，居心叵測，應(yīng)該立即下令將王府圍困起來，抓住中山王審問清楚，臣愿意帶領(lǐng)禁軍前往！”
石勒看看他，露出一絲冷笑。
“程國舅，當(dāng)務(wù)之急是抓住中山王是嗎？”
“正是，刻不容緩！”
石勒用力一拍桌子。
“放屁，你既然知道太子危急，為什么不第一時間派人去救他，還跑到這里來誣告中山王！”
程遐驚得直直跪下磕頭道：“皇上息怒，臣怕中山王阻撓浪費時間，所以先行前來稟告，況且臣并沒有誣告中山王，臣的證人就在旁邊，請皇上明察！”
侯木也迅速趴下，腿腳直哆嗦，天威難測！
“狡辯！你帶著太子府的親衛(wèi)去到獸場，朕不相信他們膽敢阻攔！”
“陛下，請您速速發(fā)兵去救太子，然后再責(zé)怪老臣也不遲！至于中山王，居心叵測，應(yīng)該迅速拿下！”
“呵呵……”石勒冷笑兩聲，“中山王，出來吧，當(dāng)著朕的面你們倆好好嘮嘮！”
掌簾太監(jiān)立刻掀開簾子，石虎急匆匆地走出跪在程遐的旁邊，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皇上冤枉，侄臣早已稟明事由，起因是城門校尉盧軍偉有眼無珠抓了太子送到我府上，接著是侄臣那不忠不孝的孽子胡作非為，侄臣已經(jīng)將盧軍偉下了大獄，責(zé)成京兆尹判他死刑，至于我那孽子，我已將他狠揍一頓，五花大綁扔在午門口，明日一早，請皇上親自主持將他斬首，以慰太子在天之靈！而程尚書對臣的誤解，侄臣可以理解，養(yǎng)不教父之過，臣等同于謀殺太子，罪該萬死！”
他這一出現(xiàn)可驚壞了侯木，尤其是聽到太子已死的消息，他更是內(nèi)心絕望，他渾身抖如篩糠，尿水濕了褲子，中山王是什么樣的人他最清楚，這下他和妹妹絕對死無葬身之地了。
石虎的出現(xiàn)讓程遐非常意外，他本打算先下手為強，可是明顯石虎已經(jīng)先到并且把太子的情況按照他的想法說明了，這下皇帝反而懷疑自己別有用心，自己沒有及時派人去救太子真是失策！
得知太子死了他內(nèi)心也有一些難過，為了表示悲痛，他伏地號啕大哭。
“不可能太子不可能死！石虎，你一定是怕太子活著回來揭露你的陰謀，所以謊報消息，皇上，不能相信他呀！”
“皇上，”石虎涕泗橫流悲痛道，“侄臣已經(jīng)派人進去搜索過，獸場的人全部......全部被野獸吃掉，他們的骨頭都帶出來了，雖然骨頭零零散散，但是大致可以看出是八九人的遺骸......”
石勒突然感覺心血潮涌，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旁邊的太監(jiān)慌忙拿出白手絹給他擦拭，同時大喊道：“御醫(yī)，快，傳御醫(yī)！”
石勒盡力抬高聲音道的：“免了，先不要叫御醫(yī)過來！”
太監(jiān)又趕快喊叫取消傳喚。
“就讓......咳......這些碎骨葬在一起，太子也好有個伴......”他又看了看石虎道，“邃兒來襄城不久，不認識太子，不怪他，放了吧……”
石虎暗松一口氣，他本來已經(jīng)打算犧牲自己的愛子了，舍不得孩子得不到信任！
程遐見這么好扳倒石虎的機會就要溜走，心有不甘。
“皇上，太子死于中山王獸場，若是對中山王不予追究，恐怕天下都會認為陛下怕中山王??！”
石虎恨死了程遐，可是他依舊裝出一副懊悔狀道：“皇上，程長史說得對，侄臣愿受懲罰以謝天下！”
石勒相信石虎沒有這個膽子害太子，倒是程遐作為漢人國舅外戚一直挑唆自己殺了石虎，其心可誅！
“程遐，”石勒用戳指著他，“若論過錯，你首當(dāng)其沖，太子由你看管教導(dǎo)，為何無緣無故就跑到了大街上胡鬧，若是你平時看管嚴密，怎么會有這樣的事發(fā)生，你說，你該當(dāng)何罪！”
程遐覺得冤屈。
“皇上，臣一向嚴格教導(dǎo)太子，太子府也一直守衛(wèi)森嚴，臣實在弄不明白太子一夜之間如何就消失了！”
“好，你弄不明白，就去大獄里弄個明白，來呀，把程遐關(guān)進天牢！”
程遐慌了。
“皇上，太子不是我害死的，真正的兇手是中山王呀！”
“拉下去！”
“皇上......”
程遐被拖走，事件的發(fā)生完全出乎侯木的意料，他已幾乎暈死在地上。
石勒對著地上的侯木道：“你個狗奴才，為什么背叛主人還誣陷他！”
“奴才的妹妹......”侯木努力想辯解。
“住嘴，不要解釋，無論什么理由你都不可以背叛主人！......中山王，人由你帶回，怎么處理是你的家事！”
侯木抬頭看見石虎陰森森的面容，直接暈死過去。
“中山王，”石勒有氣無力，反而勸慰他道，“不要對太子之死有壓力，國運艱難，強敵環(huán)視，需要你多多出力??！”
石虎極力壓制住那股不斷膨脹的驕傲，謙虛流淚伏地。
“侄臣謹記皇上教誨，一定粉身碎骨報答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