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意
簡單地用過午飯后，李鹿白和趙則騫便出了客棧，沿著城中最繁華的那條街道隨意地走走逛逛。許是因?yàn)榭煲^年了，許多人都要出門辦年貨，所以即使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街上還是充斥著叫賣的吆喝聲和討價(jià)還價(jià)的攀談聲，十分熱鬧。
“慶城是北濟(jì)最大的城市，北方的商貿(mào)有大半都集中在這里，這個時(shí)節(jié)，只有這里才能買到上好的毛皮和稀有的藥材，所以即使快過年了，還是有很多外地的商人在此逗留，尋找好的貨源?！壁w則騫指了兩處正在看貨的毛皮商人給李鹿白看。
李鹿白聽了這話，突然想起了一事，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問趙則騫道：“三哥，你懂毛皮嗎？會看貨嗎？”
不用李鹿白明說，趙則騫也知道她的想法，于是拉著人往最近的毛皮攤販那走去：“先去看看，說不定被你挑到好的?！?p> 小販見著兩人，立馬眼前一亮，滿臉堆滿了笑容：“二位客官，要些什么，隨便看看，都是上好的貨色。”
李鹿白從沒有研究過毛皮這種東西，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門道，于是直接指著自己身上的大氅問道：“像我身上這樣的，有沒有？”雖然她不懂，但是祖母給她的一定是頂好的。
小販剛剛只一打眼就看出面前兩人身上的毛皮都是極上等的貨色，所以才會格外熱情，不過眼下他卻犯了難，看著李鹿白身上的氅衣道：“客官，不瞞您說，您二位身上的都是極難得的珍品，這樣的貨色，就是作為貢品呈到御前都是足夠的，一般市場上是很難買得到的，都早就叫那些達(dá)官貴人給收走了?！闭f著，又看了兩人一眼，放低了聲音道，“二位也應(yīng)該有數(shù)的吧。”
李鹿白看向趙則騫，用眼神詢問他是不是這么回事。
趙則騫拍了拍李鹿白的胳膊，示意她放心，然后對著小販道：“一般市場上很難買到，就是還是可以買到的。”
“這……”小販猶疑了一會兒，看了看周圍，繞過攤子，湊到李鹿白和趙則騫身旁，小聲道，“二位是不是誠心的？”
“當(dāng)然是誠心的！”李鹿白趕緊保證，心里卻忍不住嘀咕，這買個毛皮怎么跟黑市交易似的，難不成這里已經(jīng)先進(jìn)到有野生動物保護(hù)法了。
小販顯然也不想錯失面前這兩個大客戶，看李鹿白確實(shí)很有誠意，于是便松口道：“我這里確實(shí)有一批極好的貨，二位如果誠心想要，便隨我去店里談?！?p> “可以，還請小哥前頭帶路。”李鹿白雖然有些不明就里，但是還是笑瞇瞇地應(yīng)道。
“那二位請稍等片刻，我去交代兩句?！毙∝溨噶酥覆贿h(yuǎn)處的另一處毛皮攤子，小跑著走開了。
小販一跑開，李鹿白立刻轉(zhuǎn)頭詢問趙則騫，因?yàn)樗孟袷智宄@個小販神神秘秘的行為。
趙則騫也沒有賣關(guān)子，直接道出了其中的緣由：“北方雖然盛產(chǎn)動物毛皮，但是色澤水亮，觸手柔滑，毛色又要純粹不含一絲雜色的上乘毛皮還是十分難得的，一般這樣的珍品一出現(xiàn)，就直接被官府征收去作為貢品了，很難流到市場上出售。但是，市場上一些富商大戶對這樣珍稀的毛皮也有需求，而且給出的價(jià)格要高出許多，所以很多商販就會去比北濟(jì)更北邊的沙利國尋找貨源，不過，這樣的貨物不能明目張膽地?cái)[出來交易?！?p> “走私？！”李鹿白驚訝道。
“走私？”趙則騫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倒是形象，這是哪里聽來的說法？你家鄉(xiāng)嗎？”
“呃……”李鹿白知道自己一時(shí)嘴快了，不過她只遲疑了一會兒，倒也沒有否認(rèn)，點(diǎn)頭道，“嗯，算是我家鄉(xiāng)的土話?！?p> 趙則騫很高興李鹿白愿意提起自己的家鄉(xiāng)，再說話的時(shí)候嘴角都忍不住揚(yáng)起來了：“大晟三年前頒布了‘漏舶法’，且與沙利并無互市之約，這種漏舶行為自然要遮遮掩掩了?！?p> “哦~”李鹿白先是了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想到了什么腦子一熱，脫口道，“那你現(xiàn)在豈不是知法犯法！”
“要買東西的人又不是我，何來我犯法一說。”趙則騫十分理直氣壯。
見趙則騫竟然開始耍賴，李鹿白眼睛一亮，也來了興致，便又笑嘻嘻地“咄咄逼人”道：“那你就是知情不報(bào)！”
趙則騫看著李鹿白一雙晶亮燦爛的眼眸閃著欣喜的光芒，他嘴角的笑意也更濃了，繼續(xù)順著她的意思沉聲道：“也許我是想人贓并獲?！?p> “哦~”李鹿白作恍然大悟狀，“果然足智多謀?！逼鋵?shí)是老奸巨猾。
“我猜你想說的是老謀深算或者老奸巨猾?！壁w則騫笑著戳破了李鹿白的“花言巧語”。
李鹿白立馬擺出最真誠的笑容，以示自己的清白。
很快，小販便折了回來：“二位貴客久等了，我們這就走吧。”說著，殷勤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在李鹿白點(diǎn)頭后，歡喜地當(dāng)前領(lǐng)路往店鋪而去。
在店鋪里，李鹿白果然挑到了她想要的“好貨色”，都不用向趙則騫請教，只需看一眼就知道是極好的珍品。
“確實(shí)很不錯，不知道小哥你準(zhǔn)備賣什么價(jià)錢？”李鹿白已經(jīng)在心里盤算起自己的存款了。
小販見李鹿白很感興趣，就知道這筆生意很穩(wěn)了，拍起馬屁來更加賣力：“這位公子，你不僅人長得俊俏，而且還十分有眼光啊，就你手中這張墨狐皮的料子，可以說是我做毛皮生意以來見過最好的了，就是比起你身上的這件，也是只好不差的，公子，你真是有眼光！”
李鹿白一聽他這么說，就知道這張料子的價(jià)格絕對很漂亮。
“三哥，你這次出門帶了多少銀子啊，能不能先借我一點(diǎn)?！崩盥拱诇惖节w則騫身邊，小聲地商量道。她離開里河的時(shí)候，祖父祖母給了她一筆錢，但是照現(xiàn)在的架勢，估計(jì)不夠這張狐皮的錢，只能先跟趙則騫借一點(diǎn)，待回了京再還他。
店鋪就一點(diǎn)點(diǎn)大，李鹿白說得再小聲，小販當(dāng)然也是聽得見的，他立馬將眼光投向了趙則騫，目光炯炯地看著。
“只有這一張嗎？”趙則騫問道，言下之意十分明顯。
小販一聽就知道眼前這筆生意不僅穩(wěn)了，而且還是一筆難得的大生意，連忙道：“有的，有的，二位稍等，我這就去取來?！?p> 很快，小販就又拿出了四張上好的料子：“就這五張，是目前整個北濟(jì)全部的極品料子了?！?p> “全要了，幫我送到八方客棧?！壁w則騫問都沒問價(jià)格，又是直接甩出了幾張銀票，看小販拿著銀票歡天喜地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價(jià)錢讓他十分滿意。
果然是霸道總裁啊，買起奢侈品來跟搞批發(fā)一樣?？墒?，你好歹讓我還個價(jià)啊，這里面還有我的份呢。
出了店鋪，李鹿白用控訴的眼神看向趙則騫。
“怎么了？”趙則騫看起來一頭霧水。
李鹿白卻絕對認(rèn)為他在裝傻，但是現(xiàn)在東西在別人手里，她還能說設(shè)么呢，只能有氣無力地道：“我手邊只有一千兩能給你，其余的等回了京再補(bǔ)上?！北緛砥鸫a可以省掉小一百兩的，唉，肉疼。
“給我一千兩做什么？”趙則騫繼續(xù)一頭霧水狀。
李鹿白先是一愣，然后慢慢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趙則騫，手指著剛剛離開的那個店鋪，不確定地道：“那……那里面有我一份的吧？”
趙則騫想了一下才回道：“可以說沒有，也可以說有?！?p> “什……什么意思？”這下?lián)Q李鹿白真的一頭霧水了。
“那些都是我買來送人的，正巧里面有你一份。”趙則騫笑得有些遭人恨。
“那塊墨狐皮明明是我先要買的！”李鹿白十分生氣，有他這樣明晃晃地“截胡”的嘛！
“可是是我先付錢的?！壁w則騫一句話堵死李鹿白。
李鹿白氣結(jié)，這人什么時(shí)候?qū)W會的耍無賴？跟誰學(xué)的！她理了理思路，開始給趙則騫講道理：“三哥，你看，有五塊料子呢，你應(yīng)該要不了這么多吧？勻一份給我唄！”
趙則騫拒絕李鹿白的提議，并一個個數(shù)給她聽：“周家二老一直是我敬重的長輩，這次能夠有幸遇到，怎么說也要備一份厚禮正式登門拜訪一下。還有這都要過年了，再有一份就是給你的新年賀禮。還有兩份，我也要留著送人的?！?p> 李鹿白呆了呆，竟然被說服了，還有點(diǎn)心虛：“可是，我還沒有給你準(zhǔn)備新年禮物。”
“那你現(xiàn)在可以好好想想要送我什么了?！壁w則騫拍了拍李鹿白的頭頂，然后轉(zhuǎn)身迎著陽光而走，“走吧，再去看看，還有什么要買的。”
李鹿白趕緊跟上，邊走邊問：“那你想要什么禮物？”
“哪有人開口討要禮物的。”
“可是萬一我送的不合你心意怎么辦？就說你送我的毛皮料子，我都已經(jīng)有一件了，你送我的我也用不到啊！”多浪費(fèi)。
“送你的就是你的了，你可以自己留著用也可以轉(zhuǎn)贈給他人，總歸有用得到的地方?！?p> 李鹿白聽了這話頓了頓腳步，然后又加快了兩步，走到趙則騫前頭，轉(zhuǎn)過身來，背著路邊走邊說：“可是，收到的禮物怎么可以再轉(zhuǎn)贈給別人呢，要是我送你禮物后，你又轉(zhuǎn)送給別人，我知道了是會不開心的?！?p> 趙則騫真怕李鹿白這樣走會摔著，直接抓著她的肩膀把她轉(zhuǎn)了回去：“好好看路！”
“可是……”李鹿白不死心，想要回過頭繼續(xù)講道理。
趙則騫直接擰住了她的脖子，不讓她轉(zhuǎn)頭，并承諾道：“你送我的禮物我自然不會再送給別人。”
“那你送我的……”李鹿白要回頭，又被趙則騫擰了回去。
“只是正巧你看上了，我花錢買來的東西而已?！壁w則騫說道，然后覺得這樣實(shí)在是太沒誠意了，又解釋道，“我往年給朝中的一些大臣送賀禮的時(shí)候就是這樣做的，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我當(dāng)然不……不是，我是想說那并不是我看上的東西，我只是想買來送給……”李鹿白說到這里愣了愣，然后很快反應(yīng)過來了，“你是知道我買那毛皮是想要送人的，祖父祖母那里你已經(jīng)備好了，那你送我的這一塊其實(shí)是讓我送給……”說到這，李鹿白猛地轉(zhuǎn)過了身，停下腳步看向趙則騫，眼睛從眼角浮起了一層水汽，然后迅速蔓延至整個眼眶，以致于趙則騫明明就近在眼前，她卻要用力地眨動眼睛才能看清他。
“你是要在大街上哭嗎？旁邊有人在看過來了，可能在偷偷笑話你?！壁w則騫的聲音帶著笑，遞了一塊帕子過來。
李鹿白又忍不住笑了出來，接過帕子擦掉眼眶里的的淚水，紅著一雙眼睛看向趙則騫，聲音略帶哽咽地道：“謝謝你?！彼雷约浩鋵?shí)很想幫祖父祖母和姑母每人買一塊好的毛皮料子，也知道若是直接幫忙付錢一定會被拒絕，就用這樣一種迂回的方式來幫助她。
趙則騫送的這份新年禮物并不是什么昂貴的毛皮，而是她的一個心愿，一份珍貴的心意。
“我們回去吧！快點(diǎn)！”李鹿白突然說道，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往回走。
“做什么這么急？”這次趙則騫真的有點(diǎn)疑惑了。
“回去給你準(zhǔn)備新年禮物??！”李鹿白頭也不回地說道，還高高舉起右手比了個“耶”的手勢，也不管趙則騫根本看不懂。
趙則騫確實(shí)看不懂那個手勢，但還是感受到了李鹿白雀躍的心情，那神采飛揚(yáng)，熠熠生輝的模樣就像是春暖花開時(shí)節(jié)從樹枝頭新長出的嫩芽，翠綠，生動，不受拘束，驅(qū)散了一整個冬日的陰霾和晦暗，明媚動人，安然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