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幾日,趙則騫越發(fā)忙碌了起來,幾乎每日都要到半夜才回來。李鹿白雖然足不出戶,但是也能感受到外面緊張的局勢,且不說沈方每日守在院子里,幾乎寸步不離,就是刺史府派來的兩個侍女,見著她也是一次比一次緊張畏縮,仿佛她會突然變成吃人的妖怪一般。李鹿白不需多問,也能夠大概猜出趙則騫在外面都擺了怎么樣的陣勢,她只是每日備著些易于消化的宵夜,待趙則騫半夜回來,兩人一起慢慢用過,閑談上幾句,心照不宣地消遣著每日那一點點相處的時間,便已心滿意足。
這日,趙則騫又是天未亮就出了門,李鹿白一如既往睡到天大亮方才起身,梳洗過后,正在用早膳,周夫人的侍女突然過來了。
“夫人邀我一道去南山的靈光寺上香祈福?”李鹿白眉頭輕皺了一下,“但是我聽聞這幾日外面亂的很,眼下出府可還安全?”
“姑娘放心,我家大人已經(jīng)安排了人馬隨行護衛(wèi),不會有危險的?!敝芊蛉说馁N身侍女也是個心無城府的,到這時還是一派樂觀,“我家大人最是心疼夫人,既然他安排了夫人去上香,就絕對會護好夫人的?!?p> 李鹿白點了點頭,繼而又歉疚地道:“多謝夫人的邀請,只是……我今日恐怕不太方便。”說著,有些羞怯地低下了頭。
那侍女倒也機靈,立時明白了李鹿白的意思,便也沒再多說什么,告退離去了。
李鹿白也沒心思繼續(xù)用早膳了,她借口遣退了房中的侍女,而后便去找了沈方。
“如今城中局勢混亂,周威還安排他的夫人冒險出城,我恐怕今日城中會有變數(shù)?!?p> “我手下的暗衛(wèi)都已布局妥當,四王爺?shù)能婈犠钸t明日就會到,周威那邊恐怕也已有所察覺,準備放手一搏了?!鄙蚍椒治鲋⑥D達了趙則騫的意思,“王爺今晨出門時也已吩咐我轉告先生,這兩天要加倍當心。”
“他既已有防備,我也安心了許多,不過還是勞煩沈大人派人去知會一聲,好叫他更有成算?!崩盥拱淄辛松蚍?,沈方也未推托,立馬就安排了人。
這日到了晌午,果然如李鹿白所料,外面亂了起來,即使身處內(nèi)宅,依然能聽到街面上喊打喊殺的暴亂之聲,沒要多久,那聲音就直沖著刺史府來了。
“看來是沖著我們來的。”李鹿白站在院子里,聽著越來越近的廝打聲,異常平靜地說道。她瞥了一眼縮在院子一角瑟瑟發(fā)抖的兩名侍女,“你們快些去尋個地方避避吧?!?p> 兩侍女聽了,互看了一眼,低下頭行了個禮,便急急地跑走了。
“不知王爺那邊如何了?”李鹿白看著遠處,仍舊有些擔心。
“以前比這更兇險的情況王爺都一一應付過來了,如今有先生在,王爺更會小心應對?!鄙蚍诫y得多說了些話,倒是令李鹿白挺意外的。
“沈大人跟在王爺身邊很多年了吧?”李鹿白問道,在這節(jié)骨眼上,兩人倒是閑話家常一般聊了起來。
沈方回憶著過去,道“我十來歲便在江湖上闖蕩,靠著替官府緝拿一些悍匪惡賊生活。在一次緝兇的過程中,我與府衙的官差起了沖突,得罪了官府,被隨便安了個罪名下了獄,原以為這輩子就到頭了,沒想到不過七八日的功夫,不僅我被放了出來,連官府的那些人也被問了責?!?p> “是王爺幫了你?”李鹿白對那個時候的趙則騫起了好奇心,總覺得以他以前的性格,不會特意去監(jiān)獄里撈一個不相關的人。
果然,就聽沈方道:“也不是幫我。當時和帝剛剛登基,從地方到京城各派勢力仍舊蠢蠢欲動,王爺負責鎮(zhèn)壓叛亂,順便收繳其余黨派勢力,正好誣陷我的官府就是裕親王一派的,王爺抓住了這一錯處,便處置了他們,我也就被放了出來。”
“我雖然被放了出來,但是關在牢中的七八日也沒那么好過,弄了一身的傷,去了半條命。我素來居無定所,孤身一人,進了一趟大牢,傍身的錢財也沒了,一個人半死不活地躺在路邊,生死未卜,好在碰上了當時從吉安大佛寺燒香后回京的德寧公主。公主見我模樣潦倒凄慘,心有不忍,施以援手,我才算撿回了一條命?!?p> “你為了報公主的救命之恩,所以追隨了王爺,替先皇效力?”在這前方正喊打喊殺、萬分緊張的時刻,李鹿白突然嗅到了一點八卦的味道。
沈方點了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是,也不是。我經(jīng)此一劫,不愿再做原來的營生,與官府打交道了,想著找個安穩(wěn)的差事,做個鏢師或是大戶人家的護衛(wèi),謀條生路,于是便到了盛京。又是碰巧,正好遇上了盛京的一場叛亂,亂軍沖擊公主府,為報公主救命之恩,我協(xié)助府兵擊退了亂軍。平叛結束后,公主便將我引薦給了王爺,我從那個時候起跟隨王爺,到如今也已經(jīng)有十年了。”
李鹿白還真是第一次知道沈方跟那位嫣然公主竟然還有這樣的淵源,以前她也見過幾次那位公主,有兩次沈方還在一旁,倒真沒瞧出來他倆有什么交集。
李鹿白心里八卦之心熊熊燃燒,嘴里卻嘆道:“想來這十年,這樣的危機你們也沒少經(jīng)歷了,怪不得眼下還能如此氣定神閑?!蓖饷娲驓⒌穆曇艟徒诙吜?,他們兩人還在院子里閑聊往事。
“先生不是也很從容鎮(zhèn)定嗎?”沈方今日打開了話匣子,居然笑著接了李鹿白的話。
外面的動靜雖然大,但是一直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沈方手下的那幾個暗衛(wèi)一直沒讓那些亂兵有靠近院子的機會。不過這些估計還只是前菜,周威執(zhí)掌北濟的軍政大權多年,他在軍隊里的影響力還是不容小覷的,他要鐵了心完全反起來,還真是挺棘手的。
“沈大人有查到周威為什么要跟著那些前朝遺孤、藩王舊臣謀反嗎?”李鹿白和周夫人聊過一次后,心里就疑惑過,其實她挺同意當日周夫人的說法的,周威無父母親族,無后嗣繼承,這把年紀了還冒這么大的風險參與謀反,即使成了,封王封爵,下半輩子風光的日子也是有數(shù)的,待人過百年,眼下所爭的一切都歸塵土了,又是何必。
沈方沉默了一會兒,老實道:“雖然王爺交待要對先生無所隱瞞,但是此關節(jié)關系重大,先生若是想知道其中緣由,還是直接問王爺?shù)暮??!?p> 李鹿白挑眉,這么機密?!看來牽連到的絕非一般人。
李鹿白點頭表示理解,之后,兩人絕無僅有的一場閑談也就此打住了,沈方又是那個沉默寡言的沈方了。
前頭打斗的聲音稍稍平息了一些,有暗衛(wèi)進院子里來匯報情況。
“沖進來的亂兵已經(jīng)被清剿,不過,據(jù)前方探子來報,城外軍營出動了大批人馬,屬下恐怕……”
李鹿白和沈方對視了一眼——最糟糕的局面出現(xiàn)了。
“四王爺恐怕要明日才到,我先護送先生到安全的地方。”沈方首先開口。
李鹿白立刻拒絕:“不,還請沈大人送我去找王爺?!?p> 沈方看了一眼李鹿白:“先生堅持嗎?”
李鹿白目視前方,點了點頭:“嗯?!?p> 趙則騫這段時日將審問的公堂搬到了慶城大牢,短短幾日便抓了不少人,每間牢房里都滿滿當當?shù)厝麧M了人,怪不得弄得全城人心惶惶的。早上的時候,李鹿白托沈方遞消息過來的時候,趙則騫正讓人將幾個剛受完刑的犯人上重鐐,聽了消息,沒多耽擱,就讓身邊的暗衛(wèi)將牢房里關著的人清點了一遍,牢里原先關押的犯人被單獨關到了一起,剩下近幾日當反賊抓進來的,其中一些上了重鐐的全部收押進大牢最深處的牢房,還有一些從進來開始就哭天搶地、縮在一邊瑟瑟發(fā)抖的,被放了出來,各回各家去了,再有一些看著受了些刑的,也被放了出來,抹了把臉上的污跡,從旁拿了件趁手的兵器,便嚴陣以待地戒備了起來。當?shù)谝慌鷣y兵想要沖進大牢的時候,整個大牢被護得跟鐵桶一般,亂軍的腳都沒能踏進大牢的門檻,就全部被制服繳械了。
“王爺,城外軍營兵亂了?!痹诶盥拱缀蜕蚍侥沁吔拥较r,趙則騫這邊也已經(jīng)獲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