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芳聽到了劍的出鞘聲,連忙扯住了他師兄那破破爛爛的袖子,慌忙道:“師兄,思蘅姐姐是個好人。你這是做什么?”
信塵卻一臉正經(jīng)道:“除魔衛(wèi)道,是我等份內(nèi)之事!”
無芳沒吭聲,只是繼續(xù)拉著他。
姜思蘅覺得這人實在有些軸,存了幾分逗他的意思,故意笑道:“名門正派嫌你赤貧趕你下船,邪魔外道倒是送你來了清陵臺,信塵道長,你可臉不臉紅?!?p> 信塵一愣,道:“大道艱阻,我不臉紅。況且君子固窮……”轉(zhuǎn)過身去又想了想,撓著頭道:“這事情可真麻煩。要不然,麻煩姑娘再送我們回去?”
卻看身后,姜思蘅早已經(jīng)不見。而無芳已經(jīng)笑倒在地上。
姜思蘅徑自走到清陵臺,此時已經(jīng)接近傍晚。原來那清陵臺是一座建在水中的桐木制高臺,雕飾著飛天朱雀與各色寶石,四面都垂著長長的金色帷幔,飄舞隨風,下有蓮池碧水千里,渺渺煙波種滿不謝之蓮,粉粉白白如同少女的笑顏。蓮池外是鋪滿白玉的內(nèi)花廳,四周種滿了四時之花,行花令時可依序開,不可不謂巧思。有一條翠玉長廊連接著外花廳,也另設(shè)有豐盛的宴席和絲竹表演。
月舞花神宴一連七日,如今已經(jīng)過了四天。內(nèi)花廳只招待九重天上的神君仙子,各設(shè)有私家小宴,外花廳則招待著受邀趕來的神官,地仙,云游道人和修仙世家的閑雜人等。
姜思蘅穿過外花廳的翠玉長廊,目睹著好幾位喝得醉醺醺的地仙,大吵大鬧的神官,和幾個把杯碗玩的亂飛的修仙世家公子和淑媛。她正在嘖嘖稱嘆時,瞥見了一角的無芳和信塵兄妹,趕于是忙快步避入內(nèi)花廳,那信塵倒是眼尖,一下看到了她,剛剛要飛身過來,姜思蘅已經(jīng)躲入了內(nèi)花廳。
迎門的神官伸手擋住了正欲追入其中的信塵,道:“只這位道長,您不能進去,里面是朱雀之主設(shè)的私宴?!?p> 信塵只得回到原位。
剛?cè)氪髲d,姜思蘅就后悔了。內(nèi)花廳之中,卷著白玉珠簾,正中坐著當今萬靈之主崇光帝君,他正在與坐在東側(cè)的姜梧飲酒相談,眉頭微皺。姜梧旁邊坐著的正是專注欣賞清陵臺上歌舞的朱雀之主陵光神君與玄武之主執(zhí)明神君,兩人著搖折扇私語,笑得很是瀲滟。
崇光帝君西側(cè)依次坐著玉帶青袍的青龍之主孟章神君和白衣飄飄的澤蘭神君。孟章神君有最近點發(fā)胖,只是專注于埋頭夾菜,不怎么與旁人講話,把后面坐著的隨身侍仙急得不行,生怕他再多吃。畢竟凡人們的話本子畫冊什么的對青龍之主還是很有想象的,圓嘟嘟的孟章神君簡直太不拉風了吧。剛剛準備出聲勸阻,孟章神君就又夾了一筷子荷葉糯米雞……
仙侍急得快哭了,大叫:“神君,您快收手!”
孟章神君直接白了他一眼,放下了荷葉雞,轉(zhuǎn)戰(zhàn)一旁的青菜。
澤蘭神君則是直接將白玉珠簾放了下來,端坐其中,獨自飲茶,表明不愿為人打擾。
兩邊依次往后有望舒仙姬,司花仙姬等人,烏泱泱一片。玄徽神官捋著胡子忙上忙下招呼著,真是忙得腳不沾地。
離恨海遇到的連靖神君和秦瑟也坐在其中。連靖站在一樹山茶下不知下道又在和哪位神女交談著,只見那女子身穿淺藍色水波長裙,頭上挽著兩個小髻,戴著幾支翡翠茉莉花簪,姜思蘅猜想著應(yīng)是洛河河神家的那位獨身多年的未嫁女眷,洛煙。可憐了秦瑟在旁邊氣的臉色鐵青,卻又顧忌場合不便發(fā)作。
好像除了白虎之主堅兵神君,神仙,真是齊齊的。
姜思蘅一進來,全場都安靜了兩三秒。玄徽神官立即奔了過來,嘆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您可算來了。姜梧殿下念叨您幾天了!”姜梧盯了那老兒一眼,并沒有看姜思蘅,只是冷靜地回答說:“沒有。”
姜思蘅笑瞇瞇地說:“我知道啊,他可想我了,只是死不承認而已。”
姜梧沒有言語,只是狠狠瞪了一眼旁邊笑得像花兒一樣燦爛,點頭如搗蒜的玄徽神官。
姜思蘅向帝君行了個禮,告罪來遲,正要說明東海一行。
“好了。思蘅,東海之事,我已知曉?!弊谥魑坏牡劬鋈婚_了口,“這件事,我已經(jīng)著人處理,你不必擔心。入座吧。”
姜思蘅想了想,并沒有說什么。
眾人都雖然都各忙各的,但也都留了心注意這邊,各下里均是議論紛紛,畢竟終于見到了傳聞已久的姜思蘅。只見玄徽神官引著姜思蘅在內(nèi)花廳尋座位,場上多位年輕的神君心里暗自都砰砰跳,為的是思蘅帝姬本人實如同傳聞一般艷若三春桃李。
頭上松松地挽著墮馬髻,只戴著一只流蘇垂穗的金寶珠飛鳳釵。削肩細腰,青絲如瀑,麗質(zhì)端妍。
雖然一襲簡單的白衣,但是那通身氣度,偏偏是天上地下少有的華貴雍容,舉手投足之見又有一派旖旖然的流風余韻,如瀟瀟微雨,如浩浩煙波。
多位神君看得眼睛發(fā)直,隨即就感受到了姜梧殿下的凜冽眼神。
那玄徽也是個老頑皮,一路上故意挑挑揀揀,末了居然安排她坐在了澤蘭旁神君卻一旁的小幾邊。
姜思蘅見玄徽跑得飛快,在眾目睽睽之下,也就坐了。
在老一輩神仙們閃閃發(fā)光的八卦眼神和年輕一輩的神君仙子們混雜著疑惑的問話聲和恍然大悟的微笑中,姜思蘅真正感覺到了坐立難安。
唯有那位洛河河神之女,洛煙輕輕嘆了口氣,拿出絲絹拭掉了眼角的淚痕。
身后的司花仙姬湊了上來。這位司花仙姬是姜思蘅的老朋友了,都掛名帝君座下,各有司職。只是因為姜思蘅也喜花草,初到九重天時,也常常去幫忙,所以與這位活潑的仙姬交情甚篤。
她俯身在姜思蘅耳邊輕笑道:“思蘅啊思蘅,你看你一回來,就又讓姑娘心碎了。”
姜思蘅張了張嘴,故意錯愕道:“你你你…你不會是說,那位洛煙姑娘,多年不嫁,是因為我?”聲音轉(zhuǎn)低。
頭上已經(jīng)挨了一記,司花仙姬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當然是澤蘭神君!”
姜思蘅深深看了她一眼,意思是,我當然知道,在人間一世,許知卿可不知牽惹了多少少女芳心。
司花按了她肩膀一下,你自己看著辦。
對面的陵光神君“唰——”地打開了手中折扇,目光揶揄地看來。
澤蘭神君卻站了起來,行了個禮,朝她淡淡地微笑道:“多年不見,殿下萬安?!鄙砗蟮那嘬粕窆僖搽S他起身行禮。
姜思蘅點了點頭,道:“往事遠去,靈洲已逝,王侯螻蟻,畢竟成塵,澤蘭君何必多禮?!?p> 澤蘭神君眼神黯了黯,又舉杯道:“凡塵萬般,難書往世,斯人不去。”
姜思蘅心下一痛。
見到澤蘭君,也就是許知卿,姜思蘅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這種情緒主要配方也許還是歉疚。
姜思蘅感到心亂。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吹揭粋€人,就心痛的感覺。
接下來的時間里她只是喝一杯一杯著玉壺里倒出的百花仙釀,敷衍著身了花宴邊前來敬酒說話的神仙們。
看看姜梧,還是一張冷臉,但帝君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花宴。
“無聊啊,無聊得帝君都走了。內(nèi)花廳的一群天天見面的神仙還聊得那么開心?”司花拉著司雨走了過來,眨了眨眼睛,拉起了姜思蘅一只袖子,道:“思蘅,我們出去走走吧。我?guī)闳ツ戏街烊傅暮笊娇从裆坊ǎ磕强墒翘焐系叵律儆械慕^品!你一定喜歡!”司雨也在旁邊幫腔道,“是啊是啊。此種梅正是春日綻放,帶露欺霜,實在絕妙?!?p> 姜思蘅微笑道:“聞名已久,正想見識?!比讼蚝笊阶呷?。
一晃眼,明月初升。
玄徽神官站在內(nèi)花廳中央擊掌道:“各位仙家,請安靜些?!?p> 聞言,各攀談甚歡的神君仙子只得戀戀不舍地回到原位。
玄徽理了一下袖子,道:“月舞花神宴,到了第四天,花神閣下已經(jīng)現(xiàn)身,攜千花四季而來,但是閉關(guān)多年的月神閣下卻還沒有出現(xiàn)?!?p> 聞言,望舒仙姬走下座位,歉然向眾仙行了一禮。的確,月神閣下,實在不是好相處的神仙,性情孤傲冷僻,不喜與人交往,常年閉關(guān)。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交給殿中的望舒仙姬打理。
往年的月舞花神宴月神都在閉關(guān),今年可趕巧了,他沒有。所以再不能扯幌子,如果月神閣下不在,那是要方便許多的。
玄徽繼續(xù)道:“月舞花神宴沒有佳音妙舞可請不動月神。故而小老兒斗膽代帝君請所有會跳舞的仙子,一登清陵臺。作月下一舞,看月神閣下,能否被打動現(xiàn)身?”
眾人敷衍著應(yīng)和了幾聲,誰都知道,月神從未在月舞花神宴現(xiàn)身。不過是個例行公事般的噱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