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花果然說的不錯,南方朱雀府邸的后山整片都開滿了玉色梅花。純白中帶一點微黃,瑩瑩如玉,在月光下看,一樹嬌蕊又好像一樹星光。
四野又極靜,只聞得梅香裊裊浮動,遠遠還可看見宴會的燈光,輝煌溫暖。隨著司花和司雨在梅林里走了一陣,她倆發(fā)現(xiàn)了山坡上的螢火蟲,追著光去了。
姜思蘅獨自閑行漫步,乘興走了一山路段,返回去時,忽然覺得景物陌生,自己似乎迷了路。
彎彎繞繞,忽然來到一棵巨大的梅樹下,身后突然傳來了緩緩的腳步聲。
姜思蘅一轉(zhuǎn)身,便看見了陵光神君輕揮羽扇,踱步而來。
姜思蘅與這位風流八卦的神君,一向沒什么交集,只是勉強見過幾面,認得人罷了。況且他那些花邊故事,什么神女嬌娥,閨秀歌姬,上天入地都是沸沸揚揚。
姜思蘅客氣地退步行了個禮,道:“陵光神君,可巧遇到你了,我好像迷路了,請問如何回去?”
陵光神君飛身到了那棵巨大梅樹的枝上,頭一偏,羽睫在眼瞼處投下暗影,指著一條小路笑道:“沿著那條路走,逢路口左行。”
姜思蘅點頭一禮道:“多謝神君。”轉(zhuǎn)身便走。身后傳來了陵光神君懶洋洋的聲音,“帝姬娘娘何必這樣怕我??峙戮胖靥焐显贈]有比我更憐花惜玉的了。況且,我知道您一向很喜歡小朱雀的?!?p> 姜思蘅道:“多謝多謝?!毙牡溃耗阍踔蚁膊幌矚g朱雀。巧了,最討厭朱雀。
“咱們親親近近地說會話不好么?”陵光神君扇了一下扇子,指了指自己身邊,眼神帶有幾絲旖旎。
姜思蘅神色不變,淡淡道:“神君客氣?!?p> “帝姬娘娘難道還在生氣?離恨海一事我已經(jīng)教訓了他們。千金買玉牌登船,呵,實在胡鬧。南方朱雀之族,幾時這般掉價?!?p> 姜思蘅雖然臉上微笑,腳下只是快走。因為離恨海一事,南方朱雀的嘴臉,實在難看??v然前有連靖神君相邀,后有陵光神君親至,南方的朱雀的示好,按他們一貫精打細算的風格,想來暗中都有價格。自己又何必趟這趟渾水?還是速速離開的好。
按著他的指示,不一會就走到了林子的邊緣。沿著長廊里走出來一個端著果盤的侍女,圓圓的小臉上帶著笑靨,見到姜思蘅,便笑道問:“仙姬大人,你也是去清陵臺嗎?仙侍仙姬們都已去了?!?p> 姜思蘅沉吟道:“那請問清陵臺怎么走?”
那侍女笑語連珠,連忙欠身微笑道:“您自己尋去恐怕遲了……這樣吧,不若我引你去。”
姜思蘅復(fù)問道:“內(nèi)花里廳可曾見司花和司雨兩位仙姬回去?”
只見那小侍女盈盈一笑,搖搖頭道:“哪里的話,兩位仙姬這樣愛熱鬧,早去清陵臺了。司戰(zhàn)大人您這邊請。”說著引著姜思蘅踏過白玉小廊,穿過蓮池,到了清陵臺下。
只見此時月朗星稀,空明如水。但清陵臺四周卻清寂無人,空空的木制高臺聳立,就連旁邊仙侍也不見得一個。清風吹過,雖有荷香陣陣,萬燭搖光,但也萬般寂寥。姜思蘅心下生疑,且看那侍女怎樣自圓其說。
那侍女往前走了幾步,裝作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又走回到跟前,甜笑道:“司戰(zhàn)大人,您直接上清陵臺吧。那些仙姬們不知又何處去了,我且去瞧瞧。”
姜思蘅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又皺皺眉道:“這樣啊,但是我又突然不想上去了。麻煩你帶我過來了?!闭f著說著轉(zhuǎn)身便拂袖欲行。
剛邁出幾步,那侍女果然追了上來,咬咬牙勸道:“仙姬已然至此,清陵臺風景獨絕,正適合賞玩,不若一觀?!?p> 姜思蘅微笑道:“若我偏不去呢?!?p> 那侍女聞言,神色悵然,輕輕嘆了口氣。她盯著姜思蘅的眼睛緩緩道:“不,您會去的?!笔稚弦呀?jīng)利落地甩掉了果盤,從衣袖里抽出一把銀色的奇形匕首,那匕首上鱗麟閃著一層幽綠色的熒光,顯然淬了極其厲害的毒藥,“您不好奇嗎?”她唇角已經(jīng)帶上了一抹詭譎的微笑。
“當然好奇,但是你難道忘了,神仙不生不死。毒藥和匕首對我而言又有什么用?”
“仙姬大人說的不錯。但是不生,不死,也就行了嗎?匕首插在身上,也會痛吧?!蹦鞘膛淹嬷前逊置鱽碜怨碛虻呢笆?,森然笑道:“匕首插在身上被人推下去的感覺,仙姬您不是最明白嗎?”
思蘅帝姬墜落雀金臺,世人只知道是不慎墜下。但是只有姜思蘅心里清楚得很,一把冰冷的匕首插入后腰,一雙熟悉的手推落高臺。
姜思蘅聞言,心中一凜,冷冷掃了那侍女一眼,道:“閣下是怎么知道的?”
那侍女拔出了匕首,迎著風吹了一下刀刃,幽幽劃過一道熒光,朔朔有風。
她揚眉得意道:“鬼域消息一向靈通得很!黑白兩道的事情我們都做,通天閣和鬼域的買賣可不少呢。別廢話了,上去吧。我主子等你不少時候了。”
姜思蘅看著這鬼侍女,搖了搖頭,無奈道:“小朋友還是客氣些?!笔种敢粍?,浮光便已經(jīng)朝著她的臉飛刺過去!
那鬼侍女驚慌側(cè)身一躲,隨后又大笑:“浮光劍,果然是利器神兵!”
姜思蘅動動手指,溫柔一笑道:“喜歡就多來點。”
話音未落,那浮光已經(jīng)化作一片劍影,果然如同“浮光”一般,宛若一片光幕,與那鬼侍女纏斗在一起。
不多時,那侍女已經(jīng)落敗,浮光抵住了她的咽喉,將她逼到了角落?!鞍Γ缓脜柡?,主子說的對,芝芝自己是打不過你的。芝芝隨你處置便是?!蹦枪硎膛ブッ嫔线€是一堆可愛的笑容,“但是仙姬大人也別忘了啊,鬼同神仙一樣,不生不死的呢。”
姜思蘅拿出一段縛靈索將她綁在了旁邊的一棵老樹上,搖搖頭道:“不用擔心,會痛就行了。”
芝芝:……
順著長長的鑲花木梯,穩(wěn)穩(wěn)地一步步登上清陵臺。芝芝被綁在樹上也還不忘瞪大了眼睛,驚道,“你……你要上去?”
姜思蘅“嗯”了一聲,并沒有再理會身后的芝芝精彩的喊罵,只聽見芝芝氣得大叫:“我靠,那你干嘛非和我打一通?”
慢慢踏在桐木臺上,姜思蘅一步比一步更想知道,這位鬼域的大人物,究竟是誰。
會不會,是他?
站在清陵臺上,撩開擋在眼前的長長的金色紗幔,朱紅彩繪的金漆柱子外四周一片空曠,八個角落里都各放著一只半人高的白玉羽鶴,嘴里銜著一朵燦燦金蓮,蓮心里點著紅燭,而東南角的一只玉鶴旁邊,放著一只青銅博山爐,熏香的香味清淡悠遠。而蓮池外的宴會還在繼續(xù),燈光燭火一片輝煌,站在這里仿佛都能聽見神仙們觥籌交錯的歡笑聲。
這里實在不是個暗算打斗的好地方。
姜思蘅皺了皺眉,在雀金臺上踱步,身后突然響起了琴聲,笛聲,琵琶聲,大鼓聲,在寂靜的夜里恣意地狂奏著《國昭曲》!
姜思蘅心緩緩沉入谷底,意識開始模糊。那溫柔清淡的熏香這才終于吐露了它的真實面目,它嘶嘶燃著,味道突然變得濃重而熾烈,摻雜著血的味道,火連焰也一下子變地赤紅。姜思蘅只感覺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隨著那音樂聲舞蹈……
衣袂紛飛,聲光凌亂。
身后卻響起了腳步聲。
最后一絲清醒的神智被剝離,卻還依稀辨認出,樂是《國昭》,香乃卻魂。
好算計,好手段。
《國昭曲》是她死前,跳的那支舞,也是她唯一會的一支舞。
卻魂香是一支存在于傳說中的禁忌鬼香,神鬼不論,聞?wù)呤Щ辍?p> 而這個故事,還要從七百年前的靈洲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