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程知白抬頭看向陸則,陸則剛好也看向程知白
兩人目光碰了一下,便又如同商量好一般,雙雙躲開。
程知白和程功并排站著;
陸則扶起陸海峰,手上染了一手的血。
空山里只聽到幾聲鳥叫,冷到骨子里的月光在四個人之間流轉(zhuǎn),空氣中充斥的血腥味夾雜在月色里,密密麻麻刺激著腦子里繃著的那根神經(jīng)。
陸則長期在警隊(duì)里鍛煉,身體素質(zhì)比一般人要強(qiáng)得多,而且他只喝了半瓶藥,所以在他爸準(zhǔn)備點(diǎn)燃炸藥,一起同歸于盡時,陸則就已經(jīng)半醒了。
但是藥物的作用還沒消退,陸則聽著耳邊吵嚷著,聽見鋼管敲擊的聲音,潛意識里掙扎著,掙扎了許久,才徹底清醒。
雖然事情的真相他早就猜得差不多了,但是真到揭露的這一刻,他才知道這份沖擊有多沉重。
陸則看著程知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看著自己父親滿臉的血,他此刻應(yīng)該攥起拳頭,狠狠打過去,可是他又不能這樣做。
程知白低下頭,同樣也不知此時該說些什么。
對于陸則,他是愧疚的,可他不該愧疚。
他此刻最應(yīng)該做的事情就是幫著自己的父親,為早逝的母親復(fù)仇。
相比于年輕人的沉默,程功和陸海峰之間的對峙,因?yàn)殛憚t的到來,直接被打破。
“陸則,你走吧,反正我也是該死之人,早就應(yīng)該下地獄了?!?p> 陸海峰本來想著陸則肯定要被他連累,那倒不如拖上程知白一起,算是給他兒子賠命。
可是現(xiàn)在陸則逃出來了,陸海峰也不想掙扎了。
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惡人,他已經(jīng)倦了。
對他來說死反而是個解脫。
“我們兩個老家伙來解決這一切吧?!标懞7逭玖似饋?,抹了一把頭上的血。掀開了他的皮夾克,露出里面那些黃色的炸藥管。
程功看著,深吸一口氣,剛準(zhǔn)備開口,卻被程知白搶先:“不可能,”程知白已經(jīng)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陸則突然清醒帶來的震驚和那絲羞愧完全被壓制下去。
他看著陸則:“你走吧,你爸是我的殺母仇人,他破壞了我們?nèi)业男腋#也粫谶@種時候讓我父親一人面對這個惡魔的。”
程知白的回答在陸則的意料之內(nèi)。
可是他也不會丟下父親,他爸爸或許是個惡魔,但是對于他來說,這就是呵護(hù)他長大的父親。
把他的父親留在這兒,任由他被人打死,這種事,他根本做不出來!
到了現(xiàn)在這一步,只有一種解決方法了。
“爸,我們自首吧?!?p> 陸則開口低聲說著,聲音聽著又澀又苦,但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程知白聽著,一瞬間,想勸阻父親的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可是父親滿身滄桑,已經(jīng)衰老的身影就在眼前。
在話出口的那一刻,垂著身側(cè)的右手緊了緊……讓他們自首吧,這句話在程知白心里滾來滾去,最終卻又被硬生生的堵在嘴邊。
因?yàn)椤坦Σ辉敢狻?p> “自首?你爸以前是警察,你現(xiàn)在也在警局里做警察,自首?怕不是去尋求保護(hù)傘了吧?”
程功咧著嘴,狠狠說著。
程功不信……
程功也不愿意……
有陸則的情面在,陸海峰能不能被判死刑還兩說。
如果沒判死刑,僅僅是坐牢,陸則隨隨便便打個招呼,一堆人上趕著討好,陸海峰的牢獄生涯絕對會無比舒坦。
“陸則,你跟程知白打感情牌行,我不吃你那一套,這十幾年的仇,我,程功要親手解決?!?p> 陸則聽了,心里一沉,爸頭上的血一直在往下流,他不能再耽誤下去。
看向程功那雙毒蛇一樣的眼,陸則咬著牙,往前沖了一步,撲通一聲,毫不猶豫就跪了下來:
“是我們陸家對不起你們程家,看著我爸養(yǎng)了程家兄妹這么多年的份上,讓他好走吧,求求您。”
話音落下,陸則那顆一直昂揚(yáng)的頭,便重重磕了下去。
山上的地哪有平整的。
地上不是碎石,就是枯草枝干,那些零零碎碎凸起的尖銳,一下子就把陸則的額頭,刺出一道道血痕。
程知白側(cè)過臉,不想看到這一幕,這個時候他突然想到了葉黎。
那個家伙會好好照顧程知予吧……,如果他死了,程知予有葉黎照顧著,也會很快走出悲傷的……
程知白也說不清,但心里一直有些隱約的預(yù)感。
而在他身側(cè)的程功,則滿心都是大仇即將得報的快感。
那雙透著血絲,有些渾濁的雙眼里,翻滾著的都是積攢了十幾年的仇恨。
陸海峰不能去自首……
陸海峰要死在這里……
在逃亡的十幾年間,為了活著,程功也丟棄了不少東西,手上更是沾染了人命,陸海峰去自首,警察也會審問他,那他也會落得和陸海峰一樣的下場。
而他絕不想和陸海峰一樣,在一個差不多的時候,被一顆子彈打死。,
不能讓陸海峰去自首,就要逼他死在這里,最好是看著他唯一的兒子死在這里。
看著陸則低下的頭,那個惡毒的念頭在他心里不斷滋生。
“好啊,”程功暗暗收斂神色,居高臨下,看著陸則說:“從我妻子被人殺那年算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整整十七年了,你既然這么有孝心,那你就給我磕十七個頭吧?!?p> “不行!”
在一旁捂著傷口的陸海峰,伸出染了血的手,扣在陸則肩膀上,扯著陸則:
“陸則你走吧,這些事跟你無關(guān),我死在這里無所謂的?!?p> 頭上的傷,讓陸海峰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陸則沒說什么,慢慢推開陸海峰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一俯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磕了下去。
地上都是枯枝敗葉,滿是灰塵,陸則的臉,那張肆意陽光的臉,就這樣埋于塵埃里。
那個帶著細(xì)疤的額頭,重重壓在塵灰里,發(fā)出細(xì)小的聲音。
在這個空曠而又寂靜的山林里,這一點(diǎn)小小的聲音都被無形放大。
他每一次低頭,都像是狠狠踩進(jìn)程知白心里,他視陸則為親弟弟,他知道陸則是無辜的,可是他現(xiàn)在沒有任何立場,來攔住陸則!
縱然他明白自己的視為兄弟的人受了委屈,可是他也只能選擇冷眼旁觀。
內(nèi)心的糾結(jié),順著血管傳遞在指節(jié)上,讓他的手微微發(fā)抖。
“咚”
陸則的頭一下又一下重重磕向地面。
程功看的心里覺得暢快極了,可是還不夠,只是讓他兒子跪下來磕頭,遠(yuǎn)遠(yuǎn)不夠……
半垂著眼向前瞟了一眼:
陸海峰剛剛頭上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打了一棍,這會痛勁兒上來了再加上實(shí)在不忍心看著陸則為了他下跪,便捂著頭,看著一遍又一遍磕頭的兒子,佝僂著身子,呼呼喘氣,聽著又像是嘆氣。
而程知白,這會也側(cè)著身,不忍心看陸則這幅模樣,雙眼無神,有些隱忍似得看向地面。
正是好機(jī)會。
程功腳下慢慢調(diào)整好位置,趁著陸則再次低頭時,快速舉起手里的鋼棍,對著陸則的頭,狠狠砸下去。
鋼管舉起那一刻,程知白馬上就察覺了,趕緊伸手去拽住那根鋼管,可是還是晚了一步!
“爸!”
程知白最終還是晚了半拍,隨著聲音落地,那根頂端還沾著陸海峰血液的鋼管,狠狠撞在陸則后腦上。
陸則連聲音都來不及發(fā)出,便徹底倒在地上。
“陸則!”
陸海峰在一旁親眼目睹了全過程,看著陸則倒地,馬上撲了上去::
“陸則你醒醒!你他媽的快給我起來!”
陸海峰用力搖晃著陸則,但是陸則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
陸則的倒下,讓程海峰心里最后一絲猶豫也沒了。
反正都要死的……,你們?nèi)家馈?p> 下定決心后。他一只手?jǐn)堉憚t,另一只手悄悄伸向自己的口袋,握住那個按鈕,向下按了一下,動作細(xì)微,沒人注意到。
陸則這么好偷襲,也是程功沒想到的,但是看到陸海峰跪坐在地上,抱著兒子身體的模樣,心里那點(diǎn)質(zhì)疑完全被狂喜所壓蓋:
“陸海峰,失去至親的感覺怎么樣?”程功看著陸海峰滿目哀傷的樣子,扭曲的笑聲止不住: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你也有今天啊,活該,看你這么難過,我都不好意思再對你動手了?!?p> 陸海峰對于這種話卻恍若未聞,愣了片刻,才開口,是對著程知白說的:
“程知白,我知道我今天沒法活著離開這里,你幫我把陸則的尸體帶回去吧,念在陸則一直把你當(dāng)做親哥的份上?!?p> 陸海峰把陸則推到程知白懷里后,顫顫巍巍的走到程功面前:
“動手吧,”陸海峰臉如死灰:“你不是期待這一天很久了嗎?”
糾葛多年的仇人就在眼前,程功滿身血?dú)馍嫌?,積攢了十多年的仇恨,在這一刻釋放出來,猙獰的臉,讓他看起來像個魔鬼。
程功舉起了手里的鋼管,猶豫了片刻,果斷扔了鋼管,干脆攥緊了手,一拳頭錘過去,陸海峰半邊臉都腫了。
“呵,憋屈了這么多年才打出這一拳,用點(diǎn)兒力?。 ?p> 陸海峰咧著嘴說著,血從牙齒縫滲透出來,比程功看起來更加恐怖。
“好,如你所愿?!?p> 話音落下,程功又給了他一拳,直接把陸海峰掀翻在地。
程功還不停歇,直接坐在他身上,對著陸海峰的臉狠狠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