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青最怕的是孤身一人,偏偏如今又陷入這局面,腦子里完全都是些胡思亂想。
可是走了的人也不可能再回來。
最后蘇青青還是決定生他們的氣:寧愿搬家也不肯收拾收拾廁所的人,同情他們做什么?!在醫(yī)院里被吐到拉到血濺到也就罷了,他們原本是病人是傷患。這些精力旺盛到令人發(fā)指的大姑娘大小伙子,憑什么要忍?!呸!
走了就走了吧!
然后開著燈睡覺,第二天重新拿起書本學(xué)習(xí)。
原本以為要自己在空房子里過完農(nóng)歷年了,誰知又搬來一位大姐。
連蘇青青都驚訝了,這可馬上就要過年了呀?這位大姐斜挎?zhèn)€小包包就住進來了。暗間里就只有一張禿床墊,別說枕頭被褥,床單也是沒有的,大姐就那么住下了。蘇青青不得不懷疑這是個有故事的人。
大姐人頗有禮貌,每次見到蘇青青,不管自己在干什么,總是用方言很重的普通話跟蘇青青打個招呼。蘇青青還是很愿意回到家里能有個人說兩句話的,所以兩個就尬聊。
“大姐~,今天出去了嗎?”
“窩~、賣地害子!豪楞噢!呂娃兒整販!”
蘇青青隱約猜著是說冷,就說:“今天特別冷是吧?你怎么手洗衣服呢?廁所有洗衣機哈,咱們公用的?!?p> 大姐帶著笑容看了她一會兒,蘇青青也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只好再說一遍:“廁所、有個洗衣機!咱們、都可以、用!”
大姐就嘿嘿哈哈地笑,笑了半天,說:“哦~,那謝謝你呀~!”
一般大姐用上這一句,倆人的對話就算是結(jié)束了,蘇青青迷糊地看了她一會兒,就默默地回去了。
大姐到底也沒用洗衣機,還是手洗。
蘇青青自己納悶了好一陣子,才開始看書。
自從當(dāng)了護士,年節(jié)是從來沒有放過假的,一律只有輪休。今年離鄧女士這么近了,怎么也要一起過年才行。有點兒想讓鄧女士過來,又覺得這個住處委屈了她。蘇青青跟鄧女士商量:“媽~,他們說過年可以去廟會,你想去嗎?”
“我早去過了,你跟他們?nèi)グ伞!?p> “他們肯定跟家里人去呀,大過年的,我跟人家湊什么熱鬧......”
“去吧,有表演??匆淮尾灰o的?!?p> “嗯~~~......不想去......”
“那就不去。你哪天休?”
“初三、初六?!?p> “回不回家?”
蘇青青的臉逐漸皺起來了,鄧女士這么問,是覺得有回去的必要?
“嗯~~~......”
“該回去就回去一趟,早點訂票。”
“......嗯......”
“好好兒的。有點兒大人的樣子——現(xiàn)在也是走南闖北的人了,可不是小孩兒了。”
蘇青青聽得這一句,郁悶中也噴笑——我算個神馬走南闖北的人,鄧女士可真會逗。
她說:“唉~~~,好吧?!?p> 然后鄧女士就問她想吃什么,好列單子去買。蘇青青并沒有什么主意——凡是好吃的,全都可以。
剛在鄧女士的鄙視中結(jié)束了談話,大姐過來敲門了:“呂娃兒~,撤飯吧?”
講道理,蘇青青還是聽得懂“飯”的,至于大姐究竟是問她吃了嗎還是什么別的意思,就不明白了。
陌生人之間想要溝通,總得經(jīng)歷一個你猜我猜大家猜的過程。最重要的是得有個語境,劃下一個范圍才好去猜,不然縱然是說著同一種方言也難免有些雞同鴨講。
蘇青青趕緊開了門,看大姐滿臉堆笑地里拿著一筒掛面,就猜她是想借用廚具:“大姐做飯?。课夷怯绣?,你可以用!”
大姐就拿著面笑,笑一會兒,問:“你~聽~不~懂~哦?”
蘇青青忍不住也笑:“你這樣說我能聽懂,說快了就不懂了,哈哈?!?p> 大姐說:“你~做~不~做~飯?”
“現(xiàn)在不做,你是要做飯吧?”
“你~吃~了~沒~有?!”
“沒呢,我等會兒再吃?!?p> “我~多~做~一~些!給~你~吃!”
蘇青青受寵若驚,趕快拒絕:“不用不用!您做自己的吧!我現(xiàn)在真的不餓!”
大姐還是笑,說:“給~你~做~一~點!”
“真不用!真不用!你餓了吧,趕緊做飯吧!”蘇青青引著大姐往廚房走,想給她把廚具準備好。正要動手,看見臺子上擺著個電熱杯,旁邊還有兩個雞蛋。
這也不是不能做飯的樣子呀?特地來招呼我吃飯的嗎?
蘇青青驚訝了,她從前還真沒見過這么淳樸的人。
“大姐這是你新買的?我這個鍋你可以用的,我平時就放在這里,你需要就用吧,不用問我!”
大姐露出一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來:“買一過,可以喝~水!煮~面!”
“嗯......對!這個挺方便的,我以前也買過,挺好用的!哈哈!”
大姐也哈哈地笑,看看蘇青青,到底還是用蘇青青的鍋燒上了水。照例還是要說:“謝謝你哦!”
蘇青青已經(jīng)想回去了,大姐往臺子邊上一靠,把手機掏出來給蘇青青看,嘴里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堆。蘇青青探頭看時,是個妹子攬著個小娃娃,用了美顏,給娃娃P的特別可愛。
大姐說:“剛~生~的!今天!十天!”
哇~!
“這是您女兒嗎?”
“媳婦!”
“哦哦!這是男孩女孩?”
“藍娃兒!”
“誒呀,真好,哈哈!”
“嗯!我、掙錢!哈哈!試~試~吧!”
蘇青青配合地笑著,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凄然。這位大姐雖然一臉的褶子,看起來卻怎么也不到50歲。已經(jīng)當(dāng)上奶奶了,不能待在家里抱孫子,大過年頂風(fēng)冒雪的要跑到遙遠的北方來掙錢。媳婦要坐月子就不提了,老公和兒子在干什么?如果他們?nèi)紙詻Q反對,大姐會在過年前幾天這種時間段出來嗎?
這就是被全社會推崇的家庭?
蘇青青仔細看看大姐的臉,她的笑容像是用刀子刻在臉上的。你覺得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覺得是假的就是假的。
蘇青青沒有興致聊天了,稍微應(yīng)酬了幾句,在“謝謝你哦!”聲中回去了。
是什么歌里唱的?這世界男人稱王,女人卻什么都扛?
呵。
......自己還得回家看老蘇!
希望大姐家里不是有兩個老蘇。往好處想想吧,說不定他們?nèi)妓懒四亍?p> 蘇青青郁郁的就著零食看書,到底沒有正經(jīng)吃飯。
學(xué)習(xí)學(xué)的廢寢忘食啊!
簡直要把自己感動哭了呢。
照常上班下班。地鐵一天比一天松快了,到了除夕這一天,松快的讓人有些害怕。
過慣了摩肩接踵的日子,猛的一下子周圍沒了人,會心慌。
整座城市都空蕩蕩的,有些像科幻小說里描寫的核平之后。除了沒有那些房倒屋塌。
還是好荒涼的感覺啊。
連醫(yī)院的食堂都關(guān)了。蘇青青懶得帶飯,這幾天就吃的相當(dāng)敷衍。
可是沒關(guān)系,下了班直奔火車站,去T市吃鄧女士的!
好久沒和鄧女士一起過年了,多坐幾趟火車什么的,不值一提。
鄧女士忙的不能來接她了,蘇青青自己打車回去。到了一看,鄧女士電話一個接著一個的,年夜飯都被耽誤了。
蘇青青趕緊接手,鄧女士總算能安心打電話了。
大過年的,東西準備了很多,忙不過來了,仍舊只能煮速凍餃子。
蘇青青把抽中的電飯煲拎過來了,現(xiàn)在正好燉上肘子。微波爐熱了買的雞和魚,再炒幾個菜,總算趕在夜里11點把年夜飯給拼湊出來了。
鄧女士的電話打到親戚這一波兒了,真難為她還分得清誰是誰。
窗外的爆竹聲此起彼伏,鄧女士簡直要嗷嗷喊著拜年了,電話那頭的聲音也是嗷嗷的,連蘇青青都聽見了,笑著給過來給鄧女士倒水。
鄧女士終于放下了電話,喝口水嘆道:“過年有什么意思?!”
“你就知足吧~,你還有假呢,我都沒有~?!?p> “哼。”
母女兩個坐下吃飯,電腦里放著春晚,卡的像屎。
鄧女士說:“關(guān)了吧。你愛看啥看啥,我不看。”
于是蘇青青找個冷門一點兒的晚會放出來,氣氛總歸還是要有一點兒的。
吃肉吃的味覺都快失靈了,到12點,還得再接著吃餃子。
鄧女士打著哈欠說:“你睡不睡覺?我可困了,明天還得去拜年?!?p> “睡!你幾點起?我得趕6點的火車?!?p> “沒事兒啊,好幾趟呢,來得及?!?p> 可是畢竟有錯過的風(fēng)險,蘇青青還是在爆竹的轟炸聲中睡了。
第二天早早地打車去火車站,到了B市天才微微亮——居然還早了?時間沒有掌握好啊。
蘇青青拎著飯盒去醫(yī)院,接受同事們的調(diào)侃。
晚上再回T市吃一波。
到了初二晚上就有點不高興了——明天得回家了。蘇青青臉上帶出來一點兒。
鄧女士故意問:“你不帶點兒東西回去呀?你爸能待見你就怪了?!?p> “回去看看他就不錯了,還帶東西——不帶!”蘇青青拉著臉說。
鄧女士做個鬼臉兒,不管了。
初三拖延到快中午才走,一路上只恨家為什么離得這樣近,要是遠的話就有借口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