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闖王回京

　　李自成大軍離京時，拖拖拉拉八日才到了山海關(guān)下。這回京卻是只走了四日。當(dāng)然去時的大軍是沒了，隨行只有幾千人馬。

　　四月二十六日，李自成終于坐回了京師皇宮里的那把寶座。李過、劉宗敏、田見秀、高一功、劉方亮等將也陸續(xù)逃了回來，不愧是流寇起家，大將一個都沒有折損，甚至還帶回了一萬余人的殘兵。

　　回是回來了，不過連兵帶將，完好無損的是一個都沒有，多多少少都帶了點傷，尤其是劉宗敏，直接面對多爾袞大軍沖擊，雖然逃回性命，卻是傷的不輕，臂上腿上刀傷就有好幾條，其中右臂還中了一箭，要不是盔甲不錯只怕性命不保。

　　李自成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殺吳三桂家老少三十八口。不過陳圓圓因為在劉宗敏府衙，倒是幸免于難。

　　朱慈烺回到京城后并未再回劉宗敏處，而是被李自成安排在皇宮中，還是李來順看押。

　　回到闊別一個多月的端本宮，朱慈烺感慨萬千，自三月十八日晚間離開端本宮出逃，到今日四月二六日回到端本宮，此間經(jīng)歷是朱慈烺兩世相加都不曾有的。

　　高度的緊張使得朱慈烺忘記了疲勞，直到回到熟悉的環(huán)境，一下子放松了下來，朱慈烺美美的大睡了一覺。直到第二日午后，李繼周輕輕把他喚醒。

　　“殿下，殿下，快醒醒，李來順將軍求見?！崩罾^周低聲輕喚。

　　“嗯，請他進來吧?！敝齑葻R迷迷糊糊應(yīng)道。

　　“還是奴才先伺候殿下更衣吧?！笨赡芾罾^周覺得人在屋檐下，還是禮貌一點比較好。

　　“去，去，去，哪那么麻煩。你自去請他進來，我自己穿就好了?！敝齑葻R感覺就像寒假的那天，他想睡懶覺，卻被奶奶叫醒去陪她晨練唱歌，這種感覺很不爽。

　　“公子，大學(xué)士有請?！崩顏眄樳M來的時候，朱慈烺還賴在被窩里根本就沒起來。

　　“哪個大學(xué)士？”朱慈烺沒好氣的問道。

　　“就是天佑閣牛大學(xué)士?！崩顏眄槻⒉焕頃齑葻R的態(tài)度。

　　“牛金星？”朱慈烺一驚，心說他找我作甚？

　　“正是牛大人?！崩顏眄槾鸬?，緊跟著又說道：“公子，還是抓緊時間準(zhǔn)備下，跟末將過去吧，這牛大人~~那個，不太好相處?！?p>　　看到李來順善意的提醒，朱慈烺微微一笑，說道：“多謝順子，我這就更衣，請你稍后?！?p>　　這時候朱慈烺也不敢耍大牌鬧別扭了，都說這牛金星睚眥必報，是個小人。按著劉宗敏的話說，他敢當(dāng)面頂撞李自成，卻不敢背地里說牛金星的壞話。

　　牛金星找自己一定要認(rèn)真應(yīng)對，千萬別出了岔子把自己交代了。

　　趕緊讓李繼周幫自己梳好頭發(fā)更好衣，一刻不敢耽誤，緊隨著李來順而去。

　　路上朱慈烺問李來順到：“順子，你可知道牛大人喚我何事？”

　　“不知?！崩顏眄樥f話還是那么言簡意賅。

　　“不過，我猜可能與陛下登基有關(guān)?！崩顏眄槍χ齑葻R還是不錯的，他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朱慈烺，希望他能有所準(zhǔn)備。

　　“闖王登基？他在西安不是已經(jīng)登基稱帝了？”朱慈烺有點糊涂了。

　　“呵呵，聽說是牛大人勸陛下在京師再登基一次，說是西安不是龍脈所在，在這紫禁城中登基，昭告天地，方可徹底斷了大明氣數(shù)，我大順得了正統(tǒng)方能守住基業(yè)，轉(zhuǎn)敗為勝守住京城?！崩顏眄槍κ裁礆鈹?shù)龍脈之說頗不以為然。

　　“靠，那不會是砍我祭天吧！我還沒有繼位，不存在禪位之說。獻俘太廟，這京城也沒有你大順的太廟。只剩殺我絕我父皇龍嗣一途了！”朱慈烺大驚道。

　　“應(yīng)該不會，如是這般，恐怕現(xiàn)在也不會叫你前去，直接到時候壓上去砍了多方便？”李來順安慰道。

　　“你確定？”朱慈烺不太相信李來順問道。

　　“不確定！不過公子放心~~”李來順答道。

　　“打??！”朱慈烺大吼一聲，罵道：“老子不需要你來收尸，不用你找人縫我腦袋?！?p>　　李來順閉嘴不言，頭前領(lǐng)路。

　　朱慈烺氣呼呼的跟著，走了一會氣倒是消了，沖著前面的李來順說：“順子，其實你人不錯，是個可以信賴的伙伴，如果我真的死了，死在你身邊，如果可能請你把我埋在我父皇身邊。謝謝?！敝齑葻R想著要是真的逃不掉的話，就把這身體還給他的父親吧。

　　走在前面的李來順腳步不停，也沒答話，只是重重的“嗯”了一聲。

　　朱慈烺微微一笑，他知道這一聲代表了李來順的承諾，只怕收他朱慈烺的尸是死罪，李來順也會義無反顧。

　　之后兩人陷入沉默，不多時來到文淵閣。文淵閣本為宮廷藏書之所，后來明朝設(shè)立內(nèi)閣大學(xué)士，內(nèi)閣成員入直辦事便設(shè)在了這文淵閣，此地慢慢發(fā)展成為帝國行政中樞。

　　牛金星作為大順的大學(xué)士，以宰相自居，于是獨自霸占了文淵閣作為自己的辦公場所。

　　李來順跟守衛(wèi)之人報了名，有人進去稟告，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傳朱慈烺入內(nèi)。

　　朱慈烺闊步而入，只見閣內(nèi)正對著門口擺放著一張巨大的方案，后面一張楠木大床，上面斜靠著一人，正在看書，地上、方案上擺滿了書籍。

　　朱慈烺以前是來過文淵閣的，那時大堂里擺著好幾張小桌、太師椅，幾位閣臣各有座位，顯得文雅質(zhì)樸，如今這布置卻是霸氣、悶騷的很了。

　　“牛大學(xué)士，不知喚本宮前來有何事？”雖然還是挺怕牛金星不懷好意害他性命，但是面對闖王以下，除了劉宗敏和李來順，朱慈烺大明太子的尊嚴(yán)還是要維護的。

　　“呵呵，前朝太子，我大順上承天意下順民心，得了你大明的天下，我算好了時日，天子當(dāng)在后日登基，你為大明太子，陛下念你年幼無罪，不忍加害，只是到時需你恭頌祝詞，你放心，陛下繼位之后會封你為侯，不失為一富貴翁?！迸＝鹦瞧ばθ獠恍Φ恼f道。

　　封侯這事朱慈烺倒是相信，封個違命侯啥的，等個幾年造一場意外事故除掉他，歷史上案例可是不少。

　　不過這祝詞他是萬萬不能念的，這個污點一旦沾上，以后光復(fù)大明就名不正言不順了，可是不答應(yīng)搞不好現(xiàn)在就死。朱慈烺陷入進退兩難之境。

　　牛金星見朱慈烺不說話，也不催促，只是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朱慈烺眼看拖著也不是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說道：“牛大人，你也是讀書之人，而且學(xué)識不淺，雖然世事弄人，從了闖王，但終是撥得烏云見日出，輔佐明君得了天下，此等光宗耀祖羨煞世人。慈烺不才，生于天子家，憾逢末世，雙親死別，護于闖王與牛大人羽翼之下，然慈烺既為大明太子，如做了有損天家尊嚴(yán)之事，恐無顏見父皇與列祖于地下。跪迎新君恭頌祝詞，朱慈烺實難從命，愿大人體諒?！?p>　　牛金星看著朱慈烺，陰惻惻地問道：“你不怕我殺你？別以為你頂撞了陛下可以無事，如今就也可以無事?！?p>　　“牛大人，本宮當(dāng)日城陷未死，就已經(jīng)想開了。只是如今闖王新敗，殺了我對闖王與大人無意。反而是留著本宮更有用處，眼看清兵就要入關(guān)，本宮可安撫我大明忠義軍民。又如放我去南京，我可保明順聯(lián)手，共抗大清。我不說什么兩家南北共分天下，說了也徒增牛大人笑爾，我只說待將清兵趕回關(guān)外，你我兩家再掙個高下。”朱慈烺開動他大忽悠本色，勸著牛金星。

　　其實，整個登基大典都是牛金星一人操辦，朱慈烺的角色也是他一時心血來潮，本也是可有可無的。此時聽朱慈烺勸說也有道理，當(dāng)前形式下還是不跟南方徹底鬧翻比較好。

　　牛金星畢竟還是出身低微！朝堂諸公的心思，尤其是南京那幫官場失意的家伙們心里，大明太子又能有多大分量？

　　朱慈烺見牛金星有些意動，馬上趁熱打鐵，小聲說道：“我朱慈烺以大明列祖列宗起誓，牛大人放我一條生路，日后如果牛大人在闖王處過得不開心，盡可來投我，不敢說能讓牛大人位列首輔，但保證牛大人榮華富貴，封妻蔭子?！?p>　　這可是朱慈烺冒險投出的殺手锏，一般忠義的、膽小的、無主見的，聽見這話不是當(dāng)場翻臉，就是嚇的鉆桌子底下了，這牛金星不愧陰狠狡詐之輩，聽了朱慈烺的妖言竟然認(rèn)真的思索起來。

　　“太子殿下雖年幼，卻威武不能屈志，真不愧天家子嗣。牛某雖為大順之臣，卻也做了半生大明子民，如今大明雖亡，我卻也不忍做損辱大明之事。只是陛下交代之事~~罷了，牛某舍了這大學(xué)士，也要保住太子天家尊嚴(yán)?！迸＝鹦悄樕弦慌烧?。

　　“我去，這也行？要不是劉宗敏提醒過，我都要相信這人是個心慈手軟的大善人了！”朱慈烺一陣腹誹。嘴上卻不誠實的說到：“那就多謝牛大人了，本宮所言發(fā)自肺腑，大恩不言謝，來日方長?！?p>　　朱慈烺抱拳告辭，牛金星竟然起身把朱慈烺送到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