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nèi)最負盛名的酒樓星馳樓,中門大開,人聲鼎沸,樓下中廳幾乎讓人無處落腳,二樓關著房門的雅間倒是稍好些,但看看為數(shù)不多的尚開著門的小間,事實上也被包攬得差不多了。
一樓臨街的位子上坐著一位少年公子,青錦束發(fā),青袍著身,一副讀書人的打扮。只是這公子的作風倒是奇特,如此嘈雜的環(huán)境中,竟然手捧一本商論書籍《士商類要》,正細細品讀。
后桌正談論著什么??浦悾抗庖荒?,放下手中書本,專心分辨他們的對話。
“二位賢弟,今春常科能與二位通保即是一種緣分,來我敬二位賢弟一杯?!逼渲幸蝗巳缡堑馈?p> 另外二人也立刻斟上酒,其中一人恭敬地回道“李兄愿與我二人通保已是萬分感激,應是我二人敬一杯李兄才對,還望李兄莫要嫌棄,多多照拂……多多照拂……”
“誒,賢弟這話著實不妥,我等同為今科舉子何來嫌棄一說?!辈贿^,話雖如此,語氣中卻帶著明顯的自傲,其余二人對此不以為意,仍與這李姓舉子相談甚歡。
恐怕這星馳樓所有的食客都料想不到,李舉子前桌的這位少年書生,即是這星馳樓的少東家,從安州城而來的林家大小姐林姜!
林姜聽得清楚,當下便明白這李舉子定是太學生徒,其余二人應是普通鄉(xiāng)貢,想必是花費了不少財力才得以與其結(jié)交。本以為能聽到些有趣的故事,不想都是些無聊的恭維話,百無聊賴之下,林姜又拿起書本想繼續(xù)讀下去。
不意,卻聽其中一人問那李舉人道“李兄是太學生徒,不知可曾聽說過一位叫魏言的舉子?”
聽到魏言二字,林姜正要翻頁的手驀然頓住,支起耳朵想了解更多,卻聽那李舉人諷笑一聲“魏舉子,還未參加過通試何來舉子一說,更何況即便通試過關,也不見得有機會參與科考,不過……賢弟你又是從何處得知此人的?”
“李兄莫誤會,小弟只是耳聞,這魏言從前乃是我鄉(xiāng)里一教書先生收養(yǎng)的義子,小時素有才名,前些年聽說被舉薦入太學,算算年月應當與李兄是同級,故有此一問?!币娎钆e人似乎并不待見魏言,而魏言似乎已經(jīng)不復當年才學,甚至連通試都未通過,忙低聲解釋,急著與魏言撇清關系。
“愚兄并非有意責備賢弟,不過這魏言無甚好名,太學之中人人惡之,賢弟最好不要和他有任何交游。”
李舉人這才放緩語調(diào),可幾人這么一番議論倒是引起了林姜的好奇,當下便起身走到到三人桌前,自薦姓名道“晚生安州林姜,今年新入太學,方才聽聞前輩提及的魏言,很是好奇,不知能否聽前輩解惑,晚生愿意自請這一席酒菜?!闭f完又招來店里的伙計加了好些菜式。
那李舉人想著,今日是自己做東宴請另外兩人,既有人愿意替自己出酒錢,只說些小故事何樂不為,于是趁著酒勁開始娓娓道來。
“其實,魏言入太學才滿兩年,并非這位賢弟所說的有好幾年了,且一來便能成為王太傅門生,當時也是轟動一時的新鮮事,不過……后來便有人議論,此人乃罪妃魏氏的親族,當朝太子的親表弟!”
這些秘聞林姜在安州時早已派人調(diào)查清楚,倒是另外兩人聽見后,不禁張大嘴巴驚呼“太子......”
被李舉人及時阻止“嘴巴都給我閉緊點!”
“既是罪臣之子,魏言又如何能逃脫刑罰?”林姜作不解狀。
那個識得魏言的舉子也說疑惑了“收養(yǎng)魏言的只不過是個普通的教書先生,他能有什么能力保住魏言?”
李舉人聞言,伸出食指朝對方搖了搖,表示他了解的情況并不屬實“如果魏言真是他所謂的義父救下的,那此人可不是什么教書先生,他原是大理寺的司直,因故被罷免,卻不知從何處得來了一枚丹書鐵契,救下了魏言,從此再也不曾在長安出現(xiàn)過,卻原來是隱姓埋名當了個先生,真是......”
本想嘲笑其窩囊的李舉人不經(jīng)意地抬頭瞥見什么后,整個人都呆在那里,話語也停了下來。
林姜循著他的視線望去,也看到了站在柜臺前的健碩男子,正是去年水患時隨同魏言的趙青,不過今日倒不像之前的散發(fā)覆面,衣衫破爛,一身的黑色勁裝,正是太學武科的裝束。
李舉人招呼幾人附耳過來“那人是今年武科的舉子趙青,此人與魏言交好,傳聞有他的地方便有魏言,恐怕這魏言就在此樓里!”幾人了悟,點頭目送趙青上了二樓雅間。
既然知道魏言正在二樓,李舉人也不好再繼續(xù)編排他的八卦了,三人自此開始討論起元日那天,皇帝接見眾舉子的盛況,林姜再無心思聽下去,假說要去解手,便離了席。
直等三人吃完也沒再出現(xiàn)過,這李舉人憤憤道“無恥小兒竟然誆騙于我,若真是太學生,定不讓他好過!”想來是因為林姜承諾請客之事。
其余二人在旁好言相勸,又主動攬下費用,這李舉人才算作罷??珊魜砘镉嫿Y(jié)賬時,卻被告知早有人結(jié)過款了,這無疑是一記扇在李舉人臉上的一個大耳光,令他顏面掃地。
雖然悻悻而歸,倒也是白吃了一席酒,只是今日這酒樓里將被免單的客人,又何止這一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