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魏先生的面子,今日竟能白白享用這一桌的美味佳肴,實在感激不盡,不如本宮就借先生的酒來還先生的人情,先生請?!?p> 說話人鳳眼含笑,朝坐在對面的人舉起酒杯。能自稱本宮的男子天下只太子一人,能與他同席而坐的自然是方才被李舉子提及的魏言魏先生。
“這話或許魏言說來才更為恰當(dāng)?!蔽貉缘乜戳搜奂緰|謙,并未斟酒與他對飲,自倒了杯茶水,一干而盡道。
“以茶代酒?!?p> “哈哈哈,本宮聽傳聞?wù)f長安城內(nèi)有個魏公子,太學(xué)之中有個魏生,博洽多聞?,俊逸風(fēng)流,可偏偏極不近人情,沒想到說的就是魏卿你啊?!奔緰|謙對魏言的冷淡態(tài)度不以為惱,反而以此開起了玩笑。
“只是旁人的謬贊而已?!蔽貉匀允且荒樓宓?,將雙手互攏進(jìn)衣袖中,一副與我何干的樣子。
此話一出,不只是季東謙,就連一旁隨侍的林小緒也捂嘴偷笑,季東謙笑著感慨道“謹(jǐn)之真是極有趣的男子,只可惜身旁缺了能欣賞你的人?!?p> “殿下這是何意?”魏言問。
“本宮替謹(jǐn)之物色一人,協(xié)助你辦事,不知謹(jǐn)之意下如何?”
說是詢問,其實哪有拒絕的道理,而且魏言又并不善于拒絕,不過魏言卻突然指向林小緒道“我不要此人?!?p> “魏生說話真是好傷人心哪,小緒都不知哪里做得不好,惹您厭煩了!”林小緒演技雖好,可他這么一演也著實讓在場眾人起了不少雞皮疙瘩。魏言悻悻然收回手指,心中無奈,若真是林小緒,自己也只能咬牙接受了。
“林小緒此等尖酸刻薄,藐視主上的奴仆,本宮可不敢拿來煩惱謹(jǐn)之,本宮只會為你安排那種揮金如土的大方之人?!奔緰|謙前一句調(diào)侃的話,引來林小緒的一陣埋怨,可后一句話卻魏言了然,季東謙所指之人定是今日為他們免單的星馳樓少東家。
“謹(jǐn)之可有興趣隨本宮見見這人?”
魏言點應(yīng)允,隨著季東謙一前一后走出了雅間。站在二樓走廊,季東謙朝樓下掃視一遍后目光最終停在了柜臺前與掌柜低聲交談的林姜身上。
“那位少年書生,如何?”
“一個女子?”魏言有些詫異道。
“嗯?謹(jǐn)之竟能一眼辨認(rèn)出此人是女子,看來傳聞中不解風(fēng)月的魏公子只是個虛名??!”季東謙這話倒真讓魏言有些尷尬,魏言確實不怎么留意風(fēng)月,可為不知怎么,一眼便能看出樓下這位書生打扮的少年其實是個女子。
好在樓里伙計恰巧經(jīng)過,季東謙也不再用戲謔地打量魏言,轉(zhuǎn)而朝伙計喊道“勞煩這位小哥?!?p> 上得二樓的都不是一般客人,伙計不敢怠慢,小跑著來到跟前問“客官有何吩咐?”
“煩請小哥向星馳樓的少東家通傳一聲,就說故人請她上樓一敘?!?p> “這......”這客人開口便要找少東家,可誰也不知道少東家從安州過來了,萬一是仇家找上門……想到這種可能,伙計立在原地猶豫著不肯走。
見伙計不肯通傳,季東謙又補了一句“你只需同她說魏先生有請,她自會明白的?!?p> 都已經(jīng)自報家門了,少東家定能自己辨別,伙計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既然人也看過了,那魏某就先行告辭,不打擾二位敘舊了?!蔽貉杂幸馓颖?。
季東謙卻按住了他的肩膀道“謹(jǐn)之將來的臂膀應(yīng)當(dāng)自己好好考察一番才是,臨陣脫逃可不該是你的作風(fēng)啊。”
說完又朝林姜方向看去,此時伙計正指著幾人所在的位置向林姜通報,林姜一抬頭便看見了季東謙等人,遙遙相視,會心一笑,便掩去了人間的大好風(fēng)光。
“林小姐,自安州一別,已有數(shù)月未見,不知這長安城住得可還習(xí)慣?!奔緰|謙請林姜入座笑著同她寒暄。
林姜心中滿是歡喜,自接了太子旨意后,林姜也曾去信魏言,卻一直得不到回復(fù),以為他已將自己忘記,如今看來是自己多心了。
“林小姐……難道姑娘芳名一個姜字?”季東謙身邊的男子突然發(fā)問,聲音清涼入扉,這時節(jié)聽來竟能生出淡淡寒意,抬眼望向此人,束于頭頂?shù)纳钭匕l(fā)髻,從發(fā)絲的紋路中還能看出些蜷曲的痕跡,墨綠色的眼瞳,絕不是漢人的樣子,只是身上穿著的卻是漢人書生慣穿的青衣,看著不甚協(xié)調(diào)。
被一個陌生男子如此直呼姓名,林姜感到詫異,直愣愣地盯著這男子,不知作何反應(yīng)才好,在場所有視線都集中到魏言身上,季東謙也疑惑的問道“謹(jǐn)之從何處認(rèn)識的林小姐,本宮怎么不曾聽說過?”
如何回答……若以實情回答豈不妨害人家女孩的名譽?可若不說出實情,縱使有巧舌如簧,想要解釋清楚也相當(dāng)不易。一對互不認(rèn)識的男女卻實在地知道世間還有對方這樣一人,這中間季東謙的作用不可謂不大。
正在魏言著急找理由搪塞眾人時,卻聽到林姜猶豫地問“謹(jǐn)之?魏先生這是何意?”
謹(jǐn)之乃是魏言的表字,林姜是知道的,可為何面前她所認(rèn)知的“魏先生”卻稱呼另一個男子“謹(jǐn)之”,而自稱“本宮”!難道……
魏言以為林姜這是在責(zé)問他,想要解釋時卻發(fā)現(xiàn)這林小姐已經(jīng)轉(zhuǎn)而看向太子殿下,眼神流露出的驚異和詢問讓魏言了然,季東謙此前定是以“魏言”的身份與林姜接觸的。
而季東謙則明知故問“林小姐有何見教?”略有威壓的眼神,證實了他的身份。
“這么說來此‘魏先生’并非彼魏先生,又或許這個魏先生根本就不存在,只有......”林姜也被自己推測出的真相嚇了一跳,臉色瞬間刷白,想起自己對他的綺念,內(nèi)心苦澀難當(dāng),原來蕓兒早就認(rèn)出了太子,才會對自己說那樣一番話。
想到林蕓,林姜腦中突然閃現(xiàn)母親臨別時的囑托,旋即屈身跪拜在季東謙面前“求殿下救小妹林林蕓!”
季東謙示意林小緒將林姜扶起,并向她解釋道“本宮早已聽說林二小姐的遭遇,以本宮與林家的關(guān)系,自然不會棄她不顧?!比缓笥治櫭碱^,看起來有些為難“不過想要從雍王手中討人不是易事,加上本宮同雍王......,恐怕本宮要想從他手中要人比任何人都困難?!?p> “殿下可有籌謀?”一旁觀察的魏言替林姜問道。
“林蕓如今新入宮中,雍王定緊張看護(hù),等過段日子松懈些,本宮再將她替換出宮。林蕓身上無奴籍牽絆,雍王自然也沒理由再將她帶回去?!?p> “可是......”林姜仍是不太放心。
“林小姐放心,殿下已經(jīng)安排人手在林二小姐身邊保護(hù)她了!”這回是林小緒幫著安慰林姜了。
“殿下大恩,民女感激涕零?!绷纸俅伟葜x。
“那本宮想向林小姐討一份謝禮,不知可否?”
林姜沒想到季東謙會提這樣的要求,他身為太子又怎么會計較謝禮?林姜一時間不敢輕易回答。
“本宮在安州初見林小姐時便為小姐剛毅果敢的行事所折服,想將林小姐收入麾下為我所用,不知小姐意下如何?”季東謙率先一步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其實也不算什么難事,原本林常發(fā)也曾許諾,救出林蕓后,林家會傾力協(xié)助太子,如今只是要求林家出點人力而已,這完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林姜思索片刻后毅然應(yīng)允道“民女愿意為殿下差遣?!?p> “不,本宮要的不僅僅是差遣,是絕對的效忠?!奔緰|謙深望進(jìn)林姜眼底。
林姜與他對視著,內(nèi)心激蕩不已,藏在袖中的玉手微微收緊,輕聲應(yīng)道“是?!?p> “如此甚好!”季東謙意興風(fēng)發(fā)的樣子,像是完成了一件籌謀已久的大事。
“那本宮也趁著今日的便利,向你介紹一位太學(xué)的同堂?!?p> 季東謙話中說提之人,正端坐在位子上安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林小姐有禮?!蔽貉赃@才起身對林姜作揖道“林小姐方才所言那個并不存在的魏言,正是在下。”
“本宮希望你二人將來能通力合作,成為本宮能倚仗的左膀右臂?!比绱吮闼闶嵌ㄏ铝似跫s,將魏言與林姜二人緊緊地捆綁在一起。
林姜偷偷看了看那陌生男子,不,他的名字林姜已經(jīng)在心中默念過千百遍了!
魏言……可惜,他叫魏言,卻不是她想要的那個魏言……
“謹(jǐn)之,我為你找的副手可還稱心?”
辦完事,敘完舊,酒足飯飽之后,季東謙帶著這一二三名兄弟大搖大擺地從星馳樓里出來,雖說魏言和林姜兩人的“同僚”關(guān)系,在魏言并未應(yīng)允的情況下算是定下了,但季東謙又實在好奇,一向守成的魏言對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變動持什么樣的態(tài)度,故有此一問。
“不知?!?p> “何謂不知?”
“若要問在下的愛美之心,林小姐容姿嬌美,芳華正茂,必定是足夠稱了的,但若要問愛才之心,謹(jǐn)之不敢擅斷。既不知殿下所問是哪顆心,又不知林小姐是否可堪大用,是謂不知?!?p> 魏言不愛多言但卻善辯,在對待一些不愿意回答的問題時,總會編出各種各樣的奇怪說辭,有理有據(jù)卻無太大意義。
但事實上,關(guān)于這些問題,他心中未必是沒有答案的。
季東謙沒太在意魏言到底說了些什么,過分精心的解釋,只是因為魏言不想再被過多地糾纏到關(guān)于林姜的問題里去,所以他的那些話自然就是毫無用處的。
“既然如此,那本宮就把她交由你來教導(dǎo),也好讓你仔仔細(xì)細(xì)地做個評斷,林姜到底是不是個能委以重任的人才!如何?”
不再試圖征求魏言的意見,季東謙把自己在安州見到林姜第一面時便萌生的想法直截了當(dāng)?shù)亍巴懈丁苯o了魏言。
魏言沒有再多言,算是默許了,至于為何答應(yīng)……或許是在見林姜的第一眼起,光是一個婉婉玉立的背影,就讓他決定了……要不負(fù)這個風(fēng)流魏生的名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