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暖陽當(dāng)頭。
時雨被大夫人安排了人送回了二房院落。
此時正是用午膳的時間，時雨從大房那邊回來還沒來得及吃上飯，加之她平日里皆是跑去云音院蹭飯，自己的院子里并沒有設(shè)小廚房，二房公用的廚院這個時點(diǎn)估計已經(jīng)在往各院兒里送飯了，她再過去也選不到什么好食了，故而就進(jìn)了母親院子一同食用。
時雨領(lǐng)了丫鬟，待門外婆子稟報后掀簾入室。
“回來了？”時二夫人淡淡的輕暼她一眼進(jìn)門的女兒，隨手接過輔食丫鬟遞過來的帕子，擦了嘴角，聲音不咸不淡。
“母親……”時雨站在門框邊，低頭絞著小手略有些心虛。
往日她常去大房那里，倒是和母親共同坐一處的機(jī)會不多，如今冒然跑了過來難免多了絲心虛的情緒。
“又去大房那丫頭院子里了？”時二夫人見門口處女兒與自己不甚親近的模樣，面色微沉，心里那股子怨念怎么也抑制不住，不留神便冷諷了起來。
“怎么不見她們留你在大院里吃膳？不是吃慣了的嗎？”聲音冷清的似是往日對待二房里的那些妾室一般，聽的時雨滿心的不適。
“煙姐姐病了……”時雨知道自己的母親不喜歡她和大房那邊的女眷往來，雖被不留情面的當(dāng)面質(zhì)問，卻也只好硬著頭皮低聲盡力解釋。
“大丫頭病了你倒是去的勤?！睍r二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拿起竹筷，又繼續(xù)夾起了剛剛還未盡食味的假黿魚。
罷了，又繼續(xù)道：“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她是打一個娘胎里出來的呢?！?p> “母親！”時雨心里咯噔一聲，心里陡然意識到母親對她這件事的積怨。
時二夫人冷笑一聲，“啪！”的把竹筷拍到面前的桌子上，斜眼冷冷的看著她。
“怎么？現(xiàn)在連你我也說不得？”
“母親，女兒并非此意……”時雨察覺母親此刻情緒略有不對，不過眼下情況如此，容不得她多加思慮，只有垂首誠懇認(rèn)錯，以求能解了母親心中一二的怨氣。
“你和你父親還真是父女齊心，凈是護(hù)著旁人，把我當(dāng)外人。”
她不如大房嫂子那般好命，即便是生一個女娃，丈夫也尊她敬她，不讓妾室欺壓到她頭上，還勾得旁人的女兒也親近她。
“父親……他……”時雨抿了抿唇，有些理解母親今日為何話語如此沖怒了。
原是父親又惹母親生厭了。
“母親息怒……”
時雨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自己的母親了。
“息怒？”時二夫人聞言不怒反笑。
“你來同我用午膳我能有什么怒?。俊?p> “母親……”時雨不敢再回答了。
她不明白，為何每每前來母親這里都要鬧得如此不愉快。
“食不言寢不語?！睍r二夫人拍著桌子緩緩起身。
“母親……”時雨還想再說什么，但是目光接觸到時二夫人冰冷不耐的眼神時，到嘴的話就又都咽了下去。
“成日里長在大房似的，用膳的規(guī)矩大夫人都沒空教你嗎？”
時二夫人這話說的甚是刻薄，嚇得一旁的丫鬟都不敢抬眼看她們。
時雨聞言更是不敢相信的。
她怔怔的望著母親，感覺渾身像是被淋了一盆臘月的冰水，腿腳都僵了。
她知曉母親不喜她與煙姐姐大伯娘交好，卻不知母親竟會因為父親如此遷怒自己至此。
這話和說不認(rèn)她這個女兒還有什么區(qū)別？也不過就是另一副說辭罷了。
她便是泥捏的人兒也聽不得這樣的話。
“母親緣何要這樣平白對女兒發(fā)火？女兒也不過是急于言語違了規(guī)矩，往日也不見這規(guī)矩如何嚴(yán)格，何苦今日卻要受這樣的對待？”時雨委屈的紅了眼眶，聲音有些哽咽。
“如今倒是我說不得你了?！狈讲胚€咄咄逼人的時二夫人不知怎的，見一向在人前和善純良的女兒發(fā)了脾氣嗆自己幾句倒也沒當(dāng)回事，自顧自抬眸自嘲一笑，目光移到右側(cè)的窗欞外，午后熾亮的光打在她敷了珠粉的頰骨上，冷白如雪，仔細(xì)瞧著，卻是比方才多了幾分漠然與刻薄。
時雨最是見不得她總是這樣，自己發(fā)了脾氣舒了心，便不在乎被傷了的旁人。
“母親要女兒說幾遍才知道女兒的意思并非母親說不得，而是不明白母親為何今日對女兒說話處處陰陽怪氣?！睍r雨抬手粗略的抹去眼角的淚水，聲音低啞，只覺得嗓子像是被塞了一團(tuán)棉麻，每說一句都干脹難忍異常艱難。
“我哪里如你說得這般！”
這話時雨委實(shí)有些說過頭了，一時又激起了時二夫人的怒氣。
時二夫人抬眼轉(zhuǎn)過臉看了看周邊裝作鵪鶉似的幾個丫鬟，面色閃過難堪。
語罷又反應(yīng)過來自己聲音略有符合，舒了一口氣，咽杯茶，拍著胸口靜默了半晌，方才有心思從旁的地方挑她的錯處，好在下人面前找回一絲做母親的顏面：
“你父親今日過來，你明明知曉，為何晨起還要出門避他不見？”
“你可知他已近兩月不曾面見我們娘倆了？快及笄的年紀(jì)還如此肆意妄為，巴巴的湊到大房面前不知討喜，平白惹得你父親生厭，還連累我臉面掃地。”時二夫人轉(zhuǎn)過身隨處坐在靠近屏風(fēng)的軟榻上，聲音清淡微厲，倒好似從方才含著怨氣的婦人轉(zhuǎn)變成了訓(xùn)斥人的母親。
“女兒并非如母親所說不堪……是煙姐姐病了……”時雨對于這件事自覺心虛，一時真被母親轉(zhuǎn)移了話題，著急想要解釋。
“她病了自有府醫(yī)可醫(yī)?！睍r二夫人打斷她的話。
“不過一個小小的風(fēng)寒，架子卻是擺的足足的?！?p> “母親……”時雨皺了皺眉頭，略有些不贊同自己母親談及此事的語氣。
兩人一坐一立，自此段交談未果后又是一陣靜默無言。
母親未讓自己退下，時雨也不敢先行離開，叫人只能這樣互相僵持著。
過了半晌，時二夫人驀然想起早間所見，又貌似無意的開始問起了其他的事：“你大伯娘今日裁衣可帶了你的份？”
“回母親……大伯娘給女兒裁了件金蝶戲花裙，配了一對兒簪珠絹花和蝴蝶鐺?！睍r雨回想起早間在大院發(fā)生的事，垂首如實(shí)回稟自己的母親。
她心里略微有些明白母親問這話的目的何在了。
畢竟去大房轉(zhuǎn)這么久，總得得到些好處不是……
果不其然，時二夫人聽到這個結(jié)果，細(xì)眉微挑，端茶的手慢慢摩捻著茶口，稍顯矜持的點(diǎn)點(diǎn)頭。
“還算過得去?！?p> 時雨聞言也跟著俯首稱是。
她來母親這里良久，好不容易見母親情態(tài)不若之前，不敢隨意造次只得小心奉承，直到母親臉上慢慢浮起了笑意，心口提起的那一方懸氣方才落了半許。
“算起來，新年初春，母親也該給自己置辦幾身春裝了吧?！背弥鴷r二夫人面色稍霽，時雨順著她的話想沖淡剛剛兩人之間無形的隔閡。
“是該置辦了，回頭我讓齊掌柜過來遞些樣式，你有空過來瞧瞧可有看得上的，咱們也做幾身，也省的下次你出去被人輕視了去?！睍r二夫人垂首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半新的綢綠色對襟襖褂，耳邊聽到窗外初春活躍的鳥鳴，頓時也起了換新衣的沖動。
“謝母親，女兒屆時一定會為母親挑上最賞眼的春衣。”時雨見母親果真舒心了，袖下緊攥的手這才慢慢松了下來，她學(xué)著之前在祖母祖父面前乖巧的神態(tài)，臉上揚(yáng)起稚笑，一對兒桂圓核兒大小的酒窩頓時顯現(xiàn)，機(jī)靈可愛的模樣，倒讓看她的人被她的笑意感染，更覺得舒心愉悅了。
九言辭人
我胡漢三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