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ㄉ衩厝朔N現(xiàn)世間，觀藝又見影中畫）
翌日，天衙寺長卿的辦公房爆出一陣大聲狂笑，路過的提騎和雜工又被嚇了一跳，心想這兩天是怎么回事，兩位上司的房間不是傳出尖叫就是大笑。
李照京仰頭拍桌樂個不停，濃密絡腮胡隨頭亂顫，斷斷續(xù)續(xù)說道：“媽呀，澡堂有熊，我是熊哈哈哈哈哈哈，這只小鳥兒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p> 半晌一抹笑出的眼角淚花，問道：“不群老弟，把他帶過來也讓我瞧瞧唄?！?p> “調查結束再見也不遲。而且他……”池不群想起昨夜對方的模樣及眼中的異常光芒，說道：“比我想的還要有意思?！?p> 李照京托腮瞧著池不群臉上的輕笑，咂咂嘴突然對姜魚產(chǎn)生一點同情，落在這個人手里，這娃真是可憐啊。輕咳一聲對池不群嚴肅道：“此去多加小心，平安回來?！?p> 池不群抱拳俯身：“是?！?p> 出了長卿的辦公處，池不群沒有去找姜魚，而是直徑走到天衙寺的抄錄間，在堆滿書卷的房中走動探頭尋找，開口問道：“賀年，在嗎？”
“在這兒在這兒?！币欢褧懋斨袀鞒龌貞?。一個穿素色長衫、外搭淄色麻布長褂的文弱青年從卷堆里爬出來，頭發(fā)被書壓得有些凌亂，撣撣衣服跨過書堆走向池不群。
“又在書堆里睡著了？”池不群對文弱青年說道，面前人五官清秀，看似文弱實則帶幾分儒雅，常年在呆在屋中面色有些蒼白。
賀年是和池不群同批進入天衙寺的官員，起初兩人都是普通提騎，幾年過后，一人成了天衙寺的少卿，一人成了天衙寺的一名主簿。
賀年撓撓頭笑道：“小憩片刻。找我何事？”
池不群將繪著日月紋的詭秘圖案遞給賀年，道：“你看這個，能知道些什么？”
賀年展開仔細端詳，看了半天皺眉回道：“這個圖案從未見過?！?p> “你也不知。”池不群眼光一沉，他來找賀年打聽，是因為對方有一項特技“過目不忘”。
賀年家中有官府背景，被家人托人塞進天衙寺，然推斷能力較差，體力也跟不上其他提騎，差點被轟出去，還是李照京看出他的超凡記憶力，讓他在抄錄間任職主簿。賀年也沒讓長卿失望，所看文字一遍就能印入大腦，陳年卷宗倒背如流，抄錄傳達從無差錯。
他也不知。池不群謝過伸手要拿回紙張，賀年沒還給他，而是戳著圓形圖案中的并蒂蓮花紋道：“這個我知道?！?p> 池不群眼神一亮，道：“快講?！?p> 賀年在書堆中跳來跳去，從其中書架上抽出一本古書，嘩啦啦翻到其中一頁指著書中內容給池不群看：“這個花指的是一種人?！?p> “一種人？”池不群接過書閱讀上面文字，“元人，鮮于世，身生并蒂蓮紋，陰陽共存”，書上內容寥寥幾行并不詳細，池不群并未理解清楚書上內容，喃喃道，“并蒂蓮……可能說得詳細些？”
“這個月亮里面的花紋叫九瓣并蒂蓮紋，是一種人的特殊標記。這種人被稱作‘元’?！辟R年說道，“古傳女媧伏羲造萬事萬物分雌雄男女，就如同太極中的陰陽兩相，相互依存，達到兩極調和繁衍不息。而這‘元’人不同，外表雖看起來和普通人無異，卻是內兼陰陽兩體存在?！?p> 池不群臉上閃過驚愕：“當真如此神奇？”
賀年摸著下巴仔細回想道：“典籍中是如此記載。但他們存世數(shù)量太少，據(jù)說十萬人中才有一人，所以資料也殘缺不全。書中唯一能詳細記錄的特征就是身上生有九瓣并蒂蓮紋?！?p> 池不群放下古書收起詭秘圖案，再次謝過賀年出了抄錄間，邊走邊思索這幾天的發(fā)現(xiàn)。葛飾齋的“藏畫”鼻煙壺、鬼鬼祟祟的幻術師、日中套月的詭秘圖形、存世稀少一身兼兩體的“元”人，彎嘴一笑，發(fā)覺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
姜魚換上以前的尋常俠客服，按池不群說的在坊間一家酒樓的雅間等著。
對方如約解開封鎖武功的穴道，然身上奇毒的解藥卻是每天亥時才給，每次只給一顆，自己也不知道其他的藏哪兒，姜魚癟嘴拿點心出氣，握匕首戳的稀爛。
小二來添了三遍茶水，喝得自己撐到水飽少卿才出現(xiàn)，姜魚抱怨道：“這么慢！我都喝飽了！”
池不群道：“剛好省一頓飯錢?！?p> “不準??！”姜魚立馬喊道，“不吃飯怎么行！一肚子水撒泡尿就沒了?！?p> 池不群輕笑喚來小二點菜，很快佳肴上桌，姜魚飛速跑到廁所“開閘泄洪”，放空肚子回來大吃特吃。
吃了好幾頓素終于看見肉，姜魚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嚼著飯菜含糊不清地問：“你去干嘛了過來這么晚？”
池不群道：“詢問一個案件的線索。聽過‘元’人么？”
“‘猿’人？”姜魚只顧夾菜，頭也不抬地回道，“猴子啊?！?p> 池不群道：“不是動物。是一種奇特的人，據(jù)書中載外表與常人無異，卻一身兼具雌雄之體?！?p> 姜魚停住筷子，抬頭用古怪目光看著池不群說道：“我哪有你們當官的知道得多，你們什么烏七八糟的怪事都知道?！?p> 池不群微笑回道：“不是我們知道得多，而是斷案需要大量信息做儲備，知識儲備少不易推斷案情?！?p> 姜魚瞟他一眼繼續(xù)吃菜：“哦。你推斷出啥了？”
池不群慢悠悠喝口湯，頓了一下回道：“沒有發(fā)現(xiàn)?！?p> “噗咳咳咳！”姜魚被對方話噎住噴出口湯一頓咳，費了半天勁才平緩，蹬對方一眼不再搭理，快速掃蕩干凈桌上的飯菜，打著飽嗝靠在椅背上消食，窗外幾聲鑼鼓響，緊接響起此起彼伏拍手叫好的人聲，姜魚聽到外面熱鬧動靜，走到窗邊探頭去看，見斜前方人群圍成半圓，場中戴面具的幾人在表演。
“有表演幻術的！”姜魚扭頭朝池不群喊句，跳上窗縱身躍下，足尖輕點下方攤鋪支起的麻帳，幾下就躍到人群邊，順著人縫呲溜擠到最前排，跟著圍觀百姓一起鼓掌叫絕。
池不群看著姜魚一連串靈活身手，心中感慨道：“難怪寺內提騎抓了他幾月都沒抓住，小魚兒的輕功著實不賴，腳踩地借力竹竿只是輕微搖動幾下便停，輕功實屬在自己之上?！?p> 下樓結了賬，池不群走到人群里找姜魚，只見他目不轉睛地看前方表演，口中連連稱奇，全然不覺身旁情況，行到他身邊，俯身問道：“你喜歡看幻術？”
姜魚小驚一下，斜眼道：“昂。金國里的人誰不喜歡，皇帝老兒都喜歡看?！?p> “是嗎?！背夭蝗核拼鸱谴鸬募毬晝勺?，姜魚嘟囔聲“莫名其妙”，接著看幾人表演。
三人衣服鮮艷怪異，頭戴面具十分奇特，一人的上面只有中間一個洞，以洞為中心畫著黑白漩渦花紋；一人的面具像是樹皮做的，顏色灰白，嘴前用稻草扎成鳥嘴形狀粘在面具上；另一人的上面兩側畫滿扭曲的線條，面具兩側綴著六個鈴鐺。
鈴鐺面具彎腰向后空翻，眨眼間憑空變成一個和自己身體彎曲一般大小的稻草圓圈，漩渦面具接住“稻草圈”豎舉在高空，鳥嘴面具緊接從旁一躍鉆過，進去一端是人身，出來一端卻是數(shù)只白鳥，排成一隊在上空盤旋一圈，又筆直飛下，漩渦面具將“稻草圈”橫過來高高拋起，白鳥飛入圈內瞬間，空中炸開大量羽毛，紛紛揚揚落下，圍觀百姓不約而同去接白羽毛，手指碰到的一剎，羽毛散落成亮粉。再看前面，鳥嘴面具和鈴鐺面具重新變回人身站在地上。
人群呆愣一秒，而后爆發(fā)出排山倒海的歡呼聲，紛紛投擲打賞銅錢，三個面具人粗略一攬落在腳前的銅錢，裝在懷中背上后面木箱行囊，旋渦面具向天扔一黑麻布，黑麻布緩緩落下像蓋在空氣上一般，三人在原地消失不見，人群又是一陣歡呼，沖上前拾撿面具人沒撿走的銅錢。
池不群調頭向街道出城的方向走，姜魚三蹦兩蹦跟上他說道：“上房頂找，看得比地上遠?！闭f罷縱身翻上旁邊房屋四處張望，池不群一笑心道：“有幾分機敏。”
三個面具人只掃走腳下賞錢，全然不在乎前方地上的銅板，連辛苦錢都不盡數(shù)撿走就匆匆離去，不像賣藝藝人之舉，想來表演幻術只是幌子，背后或許有另有意圖。兩人站在房頂眺望街道仔細尋找，池不群一指東南方的坊間街道，向姜魚喊道：“人在東南坊道?！?p> 姜魚跳到池不群身邊順著他手指方向望去，東南坊市街道間有三個異裝人影在疾速奔跑，不由感嘆：“你真的屬鷹啊！這么遠都能發(fā)現(xiàn)！”
池不群問道：“多久能追上？”
姜魚彎嘴露出小虎牙，自豪一拍胸脯道：“喝口水就能趕上?！?p> 三名面具人在熙攘坊間中穿梭，像是為防身后有人跟蹤專挑小道前行，不走直線反倒繞來繞去，奔至一處染坊的夾道間，一排飛鏢打在前方地面，三人止步背對相立，警惕轉頭看夾道前后。
“繞來繞去你們頭不暈啊?！?p> 姜魚蹲在染房屋頂俯視三人，三個面具人聞聲轉頭，相互對望一眼，隨即鈴鐺面具抬手擲出幾個“鈴鐺”擊向染房屋頂，“鈴鐺”在空氣中震動摩擦，碰到染房頂木椽爆炸，瞬間大塊木椽炸碎斷裂。姜魚閃身翻下屋頂，落地一剎又飛出幾排飛鏢，鈴鐺面具再次飛出“鈴鐺”和飛鏢相撞，頓時兩方空地前炸的煙塵彌漫。
姜魚捂鼻避開灰塵，瞇眼看到塵霧中旋渦面具揚起一張黑色麻布遮住三人身影，心中一驚，“不好，他們要跑！”迅雷間甩出身上的探囊爪鏈鉤住黑布向后一拽，然還是遲了一步，黑布下是一片空氣。
池不群跟在姜魚身后，見他在坊間樓房上輕盈翻躍，不消片刻便與他拉開差距，再一抬頭人已經(jīng)不知道跑到哪條街道，暫時停在與染房相鄰的街道上，剛走幾步，就聽旁街傳來爆炸聲，立即趕到染房間的夾道，見夾道中有爆炸痕跡，不少人堵在夾道兩頭好奇議論，人群中沒有姜魚身影。
巡視坊間的天衙寺提騎亦聽到爆炸聲，從遠處趕來，外出探查馮正昆的事除了他和李照京寺內再無人知曉，為防嘴雜走漏消息，池不群避開天衙寺提騎轉身離開人群，走到巷子頭，姜魚從旁閃出來扔給他一只梨，將夾道中的事情復述一遍。
“三個人用黑布一遮跑了?！苯~咬口梨說道，“諾這是那塊黑布。”
池不群接過黑布查看，只是市面普通布料并無異常，問道：“沒發(fā)現(xiàn)其他的？”
“有?！苯~啃干凈梨子隨手一丟梨核，伸手道：“剩下的解藥拿來，爺就給你?！?p> 池不群瞇眼一笑，這條小魚真是會見縫插針，回道：“一天?！?p> 姜魚立馬討價道：“二十天！”
池不群：“三天。”
姜魚：“十五天！”
池不群：“五天?！?p> 姜魚：“十天！”
池不群微笑：“七天?！?p> 姜魚一撇嘴：“成交！一手交貨一手給東西?！?p> 池不群翻出一小瓷瓶遞出，姜魚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展開給池不群看，說道：“從其中一人身上抓下來的這張紙，上面畫的是在你房間里放著的那個圖案。哦，還有這個。”又掏出一張小紙給池不群：“這張夾在里面也跟著掉出來?！?p> 最先展開的紙上面畫的為日中套月、月中帶花的詭秘圖案，而小紙則巴掌大小，畫著一個房子。池不群接過看了一眼，對姜魚道：“不覺得這個圖案眼熟？”
姜魚湊到他跟前，盯著圖紙仔細端詳半天，猛然醒悟道：“這是老肥豬鼻煙壺影子里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