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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樓之大宋女侯

第八章 留不住狄青

明月高樓之大宋女侯 小白吃糖 3941 2019-08-11 20:36:38

  李乙跟在是安后頭,看她雖然心情稍有紆解,但也不敢上前打擾,只低聲問昭明道:“王爺不是不準我們招惹他們嗎?官人為何惹不起還要惹?”

  未等昭明開口,是安自己先轉(zhuǎn)過頭來,晃了晃手中的太宗劍,大仇得報一樣:“誰惹不起了,今日是他們?nèi)遣黄鹞?!?p>  李乙囔道:“那不是他們?nèi)遣黄疬@把劍嗎?”

  是安聽了舉劍就想打他,奈何人在馬上,只好先“哼”一聲。

  昭明見他二人如此,放下心來,跟去是安邊上,開口勸道:“官人出氣也便罷了,只是日后果真不敢同大相公們無禮,明日少不得又被官家知道了?!?p>  是安恨道:“叫他們參去,不參我,我還沒理由進宮去見官家呢!”嘴巴依然很硬,表情卻有些喪下來。

  官家一定也很難受吧!

  你看,又有一件事不能叫他如意了,這世上不能叫人如意的事情怎么這么多呢?

  程是安的頭耷拉下來,手里的銀絲星月劍也沉的叫人拿不起來。

  是安一進殿,便瞧見官家正拿了幾張戰(zhàn)報在看,她忙上前施禮問道:“又有何處不太平?”

  官家一抬頭見是她進來了,立刻招手讓她近前,噙了笑,道:“不必慌張,這是當(dāng)年夏犯渭州時,狄卿畫來的軍事圖而已?!?p>  是安上前一看,果真紙張陳舊泛黃,原來是大將軍的手筆。想起大將軍,不免又要心里酸澀,便先轉(zhuǎn)身退回到書案外側(cè)去,掩一掩情緒,“臣如何不慌張?陛下大手一揮,聽聞內(nèi)藏司便出去三十萬銀絹,若再生戰(zhàn)事,府庫無銀錢使,陛下只好將臣等年輕漂亮一些的發(fā)買了好湊銀錢?!?p>  官家聽了也不生氣,直等揮手退下近前伺候的人后,才不禁道:“又渾說,我不過拿了三十萬銀錢使,又不是不還了?等計司寬裕了立時還你家?!?p>  是安勾起一邊唇角,假笑道:“等計司寬裕?陛下自己可信?我王爺怕也不急著這三十萬,陛下先將前頭欠的還了給王爺罷!”

  官家哈哈大笑著,兩邊的臉頰一下紅潤起來,是安還只板著臉上前道:“誰不知道陛下大方?凡是計司欠錢,每每蠲免,便只內(nèi)藏司的銀錢易得?如今陛下去問問朝廷上下,看有誰不知從內(nèi)藏司借錢是不用還的?”

  官家放下手里的圖紙,一屁股坐進椅子里,拍著扶手朝是安笑道:“如今也未叫你執(zhí)印,便如此小氣,倘若來日你王爺叫你執(zhí)印去,朕如何還能使得上錢?”又探著身子朝是安逗道,“莫不是王府克扣了你的吃穿用度?竟叫你學(xué)的這般小氣?”

  是安走上前去替他捏肩膀,勾著笑臉,眼睛卻落在書案的一方端硯上,回他道:“官家可別誣了王爺,是我自小從官家這里學(xué)的。官家富有天下,卻多一碗羊肉羹也不吃,多兩件衣裳也不做,便看看這茶碗,也不知用了多少時間,咱們這東京城里,論小氣啊,官家最能排到前頭?!?p>  “哼,你跟朕學(xué)的?”官家偏了頭來不信道:“你素日錦帽貂裘的招搖過市,打量朕不知道呢?便只是朕要用錢時,平白替你王爺生出這小氣樣子來罷了。”

  是安立刻辯道:“我素日穿戴好些,還不是為了給官家撐面子?外頭四方使節(jié)、千萬百姓看著呢,誰不知道我是官家和王爺愛重之人,若寒酸的給人瞧著,不曉事的或以為咱們的日子不好過了呢!”

  轉(zhuǎn)臉又諂媚道:“再說了,憑我的銀俸也夠使了,我又不養(yǎng)家糊口的,最終啊,還是要謝官家肯多偏疼我呢!”

  官家見她一副可愛模樣,無奈道:“唉!我也說不過你,不過你素日也不要太無章法了,我同王爺?shù)哪樈o你丟了也便丟了,可公亮最是知禮守矩之人,你沖撞了大相公,他面上要不好過。”

  是安捏肩的手一下松了,轉(zhuǎn)身先將狄青畫的軍事圖卷起來放到一邊,佯裝生氣道:“又告我狀了?同曾公有何干系,誰不知道他不過是個掛名先生?治不過我便去問曾公的不是,他們書讀傻了,便不講半分道理了?”

  官家見她嘟著嘴生氣,笑道:“你如今還生上氣了,誰告你狀了?如今你動輒拿出太宗寶劍,誰敢告你的狀?你再別冤了旁人,都是……”他一時不妨差點說漏了嘴,趕緊坐下假裝要飲茶。

  “是什么?”是安見他有遲疑,思索間眼睛的余光瞥見大殿外殿前禁軍的身影,靈光一閃,驚道,“必是如此!臣知道了,陛下居然叫皇城司看著臣!”

  官家不曾想被她識破地這樣快,趕忙哄她,“你看你,怎么能說是看著?只是怕你有閃失,叫他們多留意護著你而已,便說你上次同人打架傷著了,就是禁軍去的晚了,下一次禁軍早點到了,誰還敢傷你?是不是?”

  是安卻是真氣急,道:“官家還專門派了人看著?皇城司所轄事何等機密重要,臣是什么軍情重事?不過京中一個閑散無用,最是紈绔有名之人,竟勞動皇城司出來,官家也能做的出來?如今朝臣已經(jīng)對皇城司有諸多不滿了,若給他們知道了,官家是嫌案頭的上書札子不夠多嗎?”

  官家這時反應(yīng)過來:“你不是怪朕叫皇城司探看你?”

  是安氣鼓鼓地:“保護臣的方式多了,再不成便叫王府多派些親衛(wèi),或者臣便不出門、少出門都可......“一番話還未說完,卻見官家臉上一片欣慰愛惜神色,方又醒悟道:“哦~官家是說這個,這有什么?皇城司不就是探看軍情民務(wù)、監(jiān)察百官的嗎?臣有爵位在身,自是再探看行列......”

  說著說著,又覺得不對,“也不對??!不是,臣縱有爵位,又無差遣,也沒有親從,只是同大將軍親密些,皇城司探查百官一并監(jiān)看便好了,何必專門勞動察子,如此,還是官家不夠謹慎,平白的又給人拿捏錯處,到時候咱倆個要一并挨說!”

  官家看她蹙著眉自說自話果真少年氣十足,心下不免松快,便握了她的兩肩解釋:“并不曾專派了人去看你,只說叫他們見著你要多加注意,千萬保你無虞?!?p>  是安還是蹙著眉:“既是官家吩咐,皇城司必然不敢輕視,也便是叫人專看著臣了,指不定他們派了人隨時守在王府外頭,專跟著臣施加保護呢!”

  官家伸手想抹平她的眉頭,“你若安然待在府里,朕能如此不放心?你知道朕如何著緊你了……”又有些嘆氣道,“狄卿已經(jīng)離開東京,他必也不能放心你,無事成日出去不是同小民爭斗,就是不給百官好臉色瞧,鬧出好大不中聽的名聲來,你母親的表章送上來,朕和圣人都不知如何回復(fù),像是端的教壞了別人子弟,你也放眼宗室子弟瞧瞧,哪個同你一樣鎮(zhèn)日在外頭胡混,也不好好念書!”

  是安聽他好一頓說辭,想分辨又聽他提起狄青,狄青又囑她叫她不要使官家為難,只好咽下這口氣,委下氣焰,“那我乖些,日后再不同人爭執(zhí)了,遇上那些腐儒,也都讓開路去,叫官家安心?!?p>  官家看她居然不爭辯了,有些狐疑:“那你不為著漢臣怪爹爹?”

  是安扶了他坐下,反替他捏肩道:“官家記得臣九歲時偷偷跑出開封府去追大將軍嗎?”

  官家笑著微微點頭。

  是安跟著笑憶道:“剛出開封府,便被曾公和王爺抓住了。王爺揪著我要送回來,曾公看我不愿意,就請旨帶我南下。在賓州見到大將軍那日,正巧碰上官家的天使,官家記得派天使去做什么嗎?”

  官家也回憶道:“出征前仿佛是韓絳,說‘武人不宜專任’,但朕同龐太師都覺得‘號令不專,不如不遣’,所以~是在他南下之后又著人叫他放心統(tǒng)制征南戰(zhàn)事?”

  是安搖頭道:“是官家派天使來訓(xùn)誡?!?p>  “訓(xùn)誡?”

  “是??!官家說‘狄青素有威名,叛軍一定會很怕他的到來,擔(dān)任左右傳令的人,一定得是親信不可,就算飲食起居的時候,也要隨時防備有突然襲擊的發(fā)動’”,是安一板一眼,學(xué)著官家擔(dān)憂著急的樣子。

  仁宗笑道:“是朕說的話?!?p>  便是那日傍晚,小小的程是安站在曾公身后,獵獵軍陣中,諸將跪伏在地,都以為北方風(fēng)塵仆仆的來使是有什么極為重要的旨意,卻只是帶來了天子的殷殷關(guān)懷。后來,她和曾公跟隨天使北上回京,最終也沒能親眼見到狄青夜襲昆侖關(guān),攻下邕州城。

  沒看到也有沒看到的好處,譬如說,沒看到大將軍英姿勃發(fā),卻見到了官家如何同百官周旋,甚至用“不講理”和“耍賴”來為大將軍爭取最能匹配他功勞的恩賞。

  在她目前短暫又小小的人生瞬間中,官家陰著臉給大將軍爭取賞賜的樣子,大概是最能令人感到舒心喜悅的一刻了,她后來一路小跑著將這個消息帶回后宮去,她們一起努力忍住歡悅的笑意,把胸腔都憋得發(fā)著疼。

  又想到她了,是安的淚意來的不可避免。

  她趕緊俯下身子,將下巴抵到仁宗的肩上,強笑著安慰他:“本朝能以武將得登樞密使位者,能有幾人?陛下恩深如此,大將軍無以為報呢!”

  官家也紅了眼眶,良久才說道:“朕近日想起往事,總覺得也許當(dāng)年錯了,若當(dāng)年不曾......今日他也不會受這些非議委屈,落得這樣去處......”

  是安曲了身子,跪到官家身側(cè)來,開解道:“大將軍所為難者,無非是看著官家為他同百官爭執(zhí)而已,如今情勢艱難,大將軍離京未嘗不是好事,官家切勿多思多慮,況官家這樣為臣下思慮籌謀,即使是我,也會感恩戴德。”

  官家苦笑道:“唉,朕平生也沒幾件事情能做的主來,仿佛這一生都在同他們纏斗,還每每都敗下陣來?!?p>  是安聽了此語,知道官家同她一樣,又想起舊人來,忙伸手去拭他的淚:“這都是官家體仁寬厚,來日方長。我母親也是四十歲才有的我,官家春秋正盛,娘娘們也都年輕,來日一定可以誕下皇子,我看今日情景同先帝在時也沒有什么不同,官家如今不是穩(wěn)穩(wěn)地坐在這里?都是那些老先生們自己杞人憂天罷了!”

  官家長嘆一口氣后,拍了拍她的手,“唉!朕年紀大了,同他們也分辯不起了,左不過是為了這江山好?!?p>  是安看向幾案上堆放的札子,對啊,都是為了這江山好。

  官家又吁出一口氣,伸手探向被是安卷起的軍事圖,“狄卿豈止忠臣??!”

  “朕每次看到他臉上那塊黑疤,都感念他對朕的赤心純純。朕以前怕旁的人看輕他,就讓他把那黑疤祛除了,可你猜他如何說?”

  “臣想......“是安抬頭道:“大將軍一定說,他要留著給人看,好叫別人知道陛下的提拔恩賞是不看人門戶的?!?p>  官家點了點頭,神色和煦,想起狄青當(dāng)年以手指面的樣子。

  “陛下以功擢臣,不問門地,臣所以有今日,由此涅耳,臣愿留以勸軍中,不敢奉詔”。

  他當(dāng)年請旨南征時,也是這樣拱手對他說:“臣起行伍,非戰(zhàn)伐無以報國。愿得蕃落騎數(shù)百,益以禁兵,羈賊首致闕下?!?p>  那日文彥博說“太祖豈非周世宗忠臣?但得軍情,所以有陳橋之變”,文彥博沒有錯。

  是安的頭枕在官家座椅的扶手上,他便正好伸了手去撫是安腦后束著的頭發(fā)。

  因為文彥博沒有錯,所以他只能將那些札子留中不發(fā),歐陽修說“以消未萌之患”,他也找不到理由去反駁,只能反復(fù)說“狄青不會、狄青不可能、狄青是忠臣。”

  所以他最終留不住狄青,想來也會同意他們“建儲”的奉告吧!

  一滴眼淚砸在是安束發(fā)的箍上,又滑進她濃密的頭發(fā)里。

  是安耳邊聽到官家嘴里發(fā)出的輕輕的聲音,好像在叫她的名字。

  “是安~是安~”要如何才能是安?。?!

  是安也有一行眼淚滲出來,從眼角流出,順著扶手滾進官家赭色的袍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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