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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樓之大宋女侯

第十一章 六曲闌干依碧樹

明月高樓之大宋女侯 小白吃糖 4867 2019-08-14 16:25:36

  因惦記著生辰月里,李甲恐要從遼國回來,是安特地每日拘在家里等他。誰知后來又傳了信回來說遼國皇后的父親歿了,他們一時(shí)耽擱在那里恐怕回不來了。

  是安常常吁出一口氣,只想著又不知什么時(shí)候才能見一次家里人。

  昭明正細(xì)心在烘烤一塊餅茶,待將那茶餅用高溫翻動一直到仿似蛤蟆背的樣子,李乙忙接過去趁熱包好,以免茶香散盡。

  是安伏在爐子旁邊,使勁吸著因烘烤散發(fā)出來的茶香味,感嘆道:“嗯~又有香茶吃了。”

  昭明一邊嫌棄著“去去~別燙著”,一邊又問她:“王爺著你看的今年那些出項(xiàng)都看過了?”

  是安也想上手去烤那餅茶,“看了也白看,總之是入不敷出的,便是五六月那場澇災(zāi)便不知花費(fèi)了多少,不說從庫里出去的,單各地方也捐著。年初官家病著,他們蠲免了被災(zāi)田租和倚閣稅,計(jì)司哪還有錢?有錢也還不上咱們的,何況還有每年的歲捐?!?p>  昭明輕拍她的手,“看給你燒著,別添亂?!?p>  是安只好就了手又去看李乙將烤完放涼了的餅茶用紙細(xì)細(xì)地包好,誰知她身子才探過去,李乙便推她道:“官人還想不想吃茶了。”

  是安只好悻悻然執(zhí)了團(tuán)扇坐到昭明烤好的餅茶邊,替那茶餅輕輕地扇扇涼。

  “我看前些時(shí)候的邸報(bào)上,新?lián)Q了益州的太守來做計(jì)相”,昭明聽了是安的絮叨,跟道。

  是安朝爐子上正烘烤著那一餅茶看過去,昭明的手法極快又極穩(wěn)。

  “你說起這個(gè),”是安也想起來,“我倒很想見見這人?!?p>  昭明不明白,“見他?他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人嗎?”

  茶香雖誘人,可一直這么烘著,人也覺得熱氣蒸騰。是安扔了團(tuán)扇,將兩手往后一撐,癱坐道:“富相讀了他上的一個(gè)漕運(yùn)策書,官家覺得甚好,已著手叫施行了,我大略看了看,也覺得甚好。”

  “我知道,是汴河!”李乙插進(jìn)來一句:“我出門去買果子,看到街道司的人在清理汴河,說是汴河要通漕運(yùn)了?!?p>  昭明笑道:“通漕運(yùn)?又忽然想著通漕運(yùn)了,通漕運(yùn)拉糧食?。俊?p>  是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啊,拉糧食??!……所以舅舅又要出錢嘍……”

  “真拉糧食???再說了通漕運(yùn)也要內(nèi)藏司出錢嗎?”昭明將最后一塊烤好的餅茶放到一邊晾起來。

  是安搖了搖頭,“不是說了計(jì)司沒錢了嘛!再說了,通漕運(yùn)不用掏錢,買糧食總要掏錢啊!”

  果不其然,同是安的生辰賀禮一同送來的,還有太常寺送來的抄件。

  “出內(nèi)臧庫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錢十萬貫,下河北市糴軍儲。”

  是安拉了拉自己的里衣,問昭明道:“這素羅好生輕便舒服,何必用它來做這個(gè),我用絲絹的也很好?!?p>  昭明替她穿好靴子,又抽了自己的帕子出來,替她擦拭靴底的一點(diǎn)灰,直到滿意了才直起身子,先回頭望了一眼,見侍奉的小婢們早退出去了,這才說道:“放心用吧,咱們府里貢上來的那些東西,便花的那些錢,多少這四經(jīng)絞羅也用的起了?!?p>  是安自己扶著方心曲領(lǐng),眼睛在大鏡子里來回的逡巡,“我才不信你們忽然舍得花官中的錢去私辦這些,是大內(nèi)送來的?”

  昭明嗤笑道:“我們?nèi)绾紊岵坏??你平時(shí)吃的、穿的、用的,哪一件是省儉著來的,偏這會兒了說這個(gè)話?說來,這個(gè)確實(shí)不易得,但也不是大內(nèi)送的。”

  是安自己抻了抻兩肩的袍服,“不是大內(nèi)送的?那總不會是長安送來的吧?”

  “也不是……”

  “官人,大將軍派人送了東西來”,李乙在門外喊道。

  “我出去看看!”是安也顧不上昭明在說什么,提了袍子三兩步搶到外間去。

  李乙胸前抱了好幾個(gè)禮盒來,是安也顧不上,直接問,“哪個(gè)哪個(gè)?哪個(gè)是大將軍的?”

  李乙先將禮盒一齊放在桌上,然后抽出其中一個(gè)一尺見方的木盒子道:“便是這個(gè)!”

  是安忙打開去看,怎么是袖箭啊?不是說了弓弩箭嗎?

  昭明也湊過來一看,“好漂亮的梅花袖箭啊,”她將箭匣拿起來,抽出其中一支箭來瞧,“端的如此精細(xì),呀,官人你看這箭身?!?p>  是安將那漆黑的箭筒拿起來摸了摸,不樂意道:“又沒有弓弩箭厲害,我都同大將軍說了我想要弓弩箭了,還做袖箭給我……”

  昭明見她有些不樂意,指著她手里的箭筒提示道,“你看這是什么字?”

  是安早看著了那燙金的“狄”字,噘著嘴:“匠人鐫錯(cuò)了字也不知道,送給我的不是應(yīng)當(dāng)鐫個(gè)‘程’字嗎?”

  昭明將手里的箭桿提起來,促狹道:“你不看看這箭桿嗎?”

  是安便伸了手去拿,朝箭簇看去,“果然箭簇較重”,又看了看箭匣,一時(shí)又笑道:“十二支,好吧好吧,雖然不是我要的弓弩箭,但既是大將軍給我的生辰禮,無論什么我都?xì)g喜的緊”,說著便喜不自勝的將這袖箭裝攏好,“袖箭也好,袖箭可以藏在袖子里面不給旁的人看到嘛?!?p>  昭明和李乙相視一笑,寶貝成這樣?誰能搶去不成?

  “快些吧!車駕都備好了,官家在宮里等著呢?!?p>  是安在坤寧殿同官家與圣人娘娘用了飯,又各自賜了禮,是安一一謝了。圣人娘娘總要問過她素日起居,是安也一一回了。

  閑談間,圣人娘娘又說起起秋日擊鞠的事情,“富大娘子說,程侯擊鞠尤其好呢!”

  是安謙道:“仰賴官家所賜寶馬,其他人也肯多謙讓臣而已?!?p>  圣人便朝官家笑說:“我前些日子見了富大娘子,還同苗妃他們說笑,若能在大公主出降前也邀一次擊鞠便好了?!?p>  官家聽了,手指是安笑道:“若真辦這一場,便不許她去,只叫她蹴鞠去,若因著朕的御馬叫她奪了彩頭,更由著她的性兒了。”

  是安佯氣道:“圣人娘娘看看,官家這是偏疼女兒呢!明知臣蹴鞠差些,還偏要臣蹴鞠,便是怕臣奪了駙馬都尉的風(fēng)頭,叫公主臉上無光呢!”

  圣人也恍然道:“官家所慮周全,倘若真叫你奪了駙馬都尉的風(fēng)頭,我也覺得不妥,不過……”圣人又朝官家笑道:“我記得安哥兒明年便要束發(fā)了,那日里,北??ね蹂艺f起公主的婚事,說起程侯來喜歡的什么似得,很想讓官家為她家五娘子定下這門婚事呢!”

  嗯?是安的笑容一下僵在臉上。

  官家的笑容也漸漸收了回去,眼珠不停地晃動起來,片刻后,是安才反應(yīng)過來,不由“嘶嘶”地發(fā)出聲音,想說點(diǎn)什么出來?她遲疑著要張嘴。

  “她家五娘子多大了?”官家捧了茶碗,端在手上。

  圣人也覺察出氣氛的微妙來,推道:“確是小了點(diǎn),說才九歲,我也只說不急呢!”

  是安悄悄吁了一口氣出來,還沒仲針大的小姑娘著什么急呀?

  官家聽此,神色明顯輕松了許多,他低頭輕輕啜了一口茶,道:“那急什么?我們安兒也還小,這些事,再過幾年也無妨?!?p>  是安眼觀鼻,鼻觀心,拿起茶碗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大笑起來。

  圣人同官家倒不解了。

  是安不能自抑道:“臣想起幼時(shí),不知叫她家孫兒吃了多少苦,那小郎君如今見著我都要避開去,倘若知道自家祖母因著我俊俏,看上了我去做他家東床,怕是不知要嚇成什么樣!”

  官家順勢也笑了,接道:“哪有人自己說自己俊俏的?也便是你不知羞,還敢用東床兩個(gè)字,你也看看你哪里有個(gè)東床的樣子?”

  圣人見他們一心避開這話題,便是再不多言的,也陪笑了幾聲。

  時(shí)候差不多了,是安起身告退,官家也起身要往垂拱殿去,說是還有朝臣等著奏事。

  是安便同他一起出來,先送官家上了檐子,然后才請求道:“是安請旨,之前聽聞大公主也同人蹴鞠玩兒,正巧前日得了一個(gè)很好的鞠,想奉送給公主,不知今日可否去拜見請安?”

  官家盯著她的笑臉看。

  是安抿了抿嘴唇,忙自己又笑著說:“是臣唐突了,公主不日出降,一定有很多事情準(zhǔn)備,臣便不去打攪了,鞠嘛,官家給了是一樣的?!?p>  官家知道她乖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也笑道:“無礙,你今日過生辰,想來你姐姐也想看你,別畏首畏尾的,怕什么?爹爹還在這里!”

  是安看他歪著身子低頭哄自己,心里高興的什么似的,仔細(xì)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看著更顯純真,“算了算了,臣……如今這樣大了,很不該總往禁中去了,臣等姐姐出降了,再去李府叨擾駙馬都尉去!”

  官家也便罷了,便遣了小黃門用檐子送是安出右承天門。

  是安從小黃門手里接過原本要一并送到公主處的東西,微微施了一禮,便要離去。

  “程侯稍等”,送她的小黃門忽然出聲喚她。

  是安臉上的失望還沒來的及收回,便瞧見檐子后頭正疾步趕來的梁懷吉。

  他帽子上軟腳幞頭的兩翅搭在肩上一晃一晃,身后頭還跟著四個(gè)小黃門各自抱著一個(gè)大盒子。是安一下高興起來,伸腿也想朝他跑,可余光又瞥見旁邊立著的內(nèi)侍們,只好收回已經(jīng)伸出去的半只腳,好好地立定。

  懷吉已趕過來,輕輕喘著氣,兩道長眉毛的眉頭擰在一起,臉頰的梨渦一閃一閃。

  是安帶著竊喜,拱手先開口道:“中貴人。”

  懷吉也忙行了禮來,“程侯安,公主娘娘遣小的來送程侯。”

  是安低著頭偷笑:“謝公主娘娘。”

  懷吉的氣也喘勻了,不慌不忙地叫小黃門們打開手里的禮盒,“奉大公主殿下鈞旨,今賜長安侯程卿,定州緙絲西府海棠卷軸一幅、上等浮紋海棠花羅一匹、四色百花孔雀錦一匹、上饒醒骨紗一匹?!?p>  是安躬著身子,微微皺起眉頭,不由地想起自己身上的四經(jīng)絞羅里衣來。

  東京已經(jīng)不流行胡服,改流行送絲羅綢緞了嗎?

  “臣,程是安謝大公主殿下恩典”,是安揖禮道。

  “公主尚有言語”,懷吉看著她官帽兩側(cè)的直角幞頭連連蹁躚,忙又說道:“‘天也冷了,不許貪涼再吃那些冷飲子冷酒,怎么也要明年端午以后再說’。”

  是安失笑,低聲朝懷吉道:“不吃了,不吃了,我等著吃公主姐姐的酒呢!”

  懷吉看她還改不了這戲謔人的毛病,也只一笑,又朝她還禮。

  是安覺得真麻煩,這禮施來施去的,好在明年公主姐姐就出來了。

  她想著這個(gè)連忙從送她的黃門手里拿過自己沒出去的東西來,瞧了瞧懷吉,又扁著嘴看了看來送她的黃門內(nèi)侍。

  想了想,還是先對那內(nèi)侍恭謹(jǐn)?shù)牡溃骸袄锩媸俏壹依镄轮频牟?,還請中貴人一看?!?p>  那內(nèi)侍惶恐道:“便如此,何必一看?!?p>  是安挑了挑眉毛,轉(zhuǎn)身便往懷吉懷里一送,悄聲道:“收好。”

  懷吉連忙接了,是安湊巧在他耳邊道,“我給哥哥備了一件好禮,待哥哥到時(shí)候出來給你,頂好頂好的一件東西!”

  一說完趕緊背著手晃著頭出去。

  金玉鑲著的犀帶纏住她的腰,紫色袍服又厚又重,小小的頭上一頂又大又長的官帽,兩翅直直劃出去,不像是她主動晃著頭,更像是,這帽子太重了,壓著她的頭晃。

  犀帶也罷、紫袍也罷,官帽也罷、官帽的兩翅也罷,連著黑頭靴、金魚袋,還有那塊麒麟佩,哪一樣穿戴在她身上,都教人覺著不合適,懷吉唇邊掛著笑,手里的東西也有些沉,“生辰日好,小公子”。

  懷吉收了笑,躬身朝天子近侍施禮告退。

  公主手里正把玩著官家剛剛著人送來的是安奉上的梨花鞠。懷吉回來先行了禮,又將手里的東西放到桌上,朝公主問道:“是公子送的嗎?”

  公主帶著一種不欲與人知道的高興勁道:“她過生辰,做什么送禮給我?”

  懷吉素來知道她對是安的那一份慈愛關(guān)心,一邊打開是安給他的東西,一邊回道:“是惦記著公主的身子,讓您多動彈呢!公主不也一樣?專挑著海棠花紋樣的衣料往下送?!?p>  公主搖頭,語帶嫌棄:“她也未必知道,那匹四色孔雀百花錦不知多難得的,都給了她,好讓她穿出去招搖?!?p>  “可已近冬日了,又為何送去上饒醒骨紗?”

  “也沒什么,只有這一匹,她素日里好穿的多,這紗留著夏日里叫她做個(gè)衣裳穿著,又輕快又爽利,好容易得了,便一并給她罷!”

  公主笑著將鞠放到一邊去,輕聲道“便是故意難我”,又見懷吉盯著桌上的茶盒,便揮手退下旁邊服侍的宮婢,上前道,“她倒也惦記著你?”

  懷吉弓著身子,輕撫那茶盒,“是給公主的?!?p>  “哪兒是給我的?誰不知我素來不吃這團(tuán)茶,便是給你的。”

  程是安愉悅的心情縈繞在馬車的四壁,她腦海中全是懷吉就著一杯小龍團(tuán)細(xì)飲慢啜的樣子,芝蘭玉樹、溫潤言晏。

  “……六曲闌干偎碧樹,楊柳風(fēng)輕,展盡黃金縷。誰把鈿箏移玉柱,穿簾海燕雙飛去……”

  “官人在唱誰的曲子?”馬車外頭李乙和馬車夫也莫名都覺得心情舒暢。

  “這你都不知道,這是晏元獻(xiàn)的《蝶戀花》呀,你也要多讀書啦!”

  李乙和車夫:“……”

  “……六曲闌干偎碧樹,楊柳風(fēng)輕,展盡黃金縷。誰把鈿箏移玉柱,穿簾海燕雙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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