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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樓之大宋女侯

第二十七章 殿前司副都指揮使

明月高樓之大宋女侯 小白吃糖 4744 2019-09-22 17:59:35

  原本以為三五個月也就罷了。

  拖拖拉拉,一兩年間都未能決斷出來。

  公主的瘋魔癥時好時壞,是安在給懷吉的信里悉悉索索寫盡了各種小事,開頭總要問“兄安否”,結(jié)尾總說,“萬事無慮,靜待佳音”。

  是安沒拿到判太府寺事的敕書,卻得了一身銀甲披掛在身。

  如今是“殿前司副都指揮使、寧化大將軍、上護(hù)軍、長安侯爵,賜紫金魚袋,臣程是安”了。

  連李璋都沒能在二十歲得到這樣的位子,如今瘦瘦小小的程是安倒得了。

  是除夕飲宴的時候,眾卿都以為官家吃醉了,是安上前去,跪在他眼前,看著官家兩頰通紅,滿眼的笑意,便知道他沒吃醉,知道他是故意的。

  百官拿捏不住官家了,他也不想就這么老給他們拿捏著。

  是安便也笑著去握住他的手,“殿前司副都指揮使、寧化大將軍、上護(hù)軍、長安侯爵,賜紫金魚袋,臣程是安,謹(jǐn)遵圣意,必不辱使命?!?p>  李璋的臉色不很好看,是安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跟他行禮。

  “副都指揮使從何處來?”

  “下官從兗國公主處來?!笔前驳哪樕系暮诨覜]擦盡,銀絲星月劍卻錚錚發(fā)亮。

  “火情如何?”

  是安將頭盔解下,松了松脖子,“同之前幾起差不多?!?p>  李璋從懷中掏出一塊巾帕遞給是安,眉頭深皺,良久方言:“公主可安?”

  是安也不客氣,接過他的巾帕擦了擦臉,又擦了擦鎧甲,“我成日蹲在外頭,能出什么事?”她臉上的黑灰到底沒擦干凈。

  是了,公主的瘋魔癥,時好時壞,所以是安選了做這個殿前司副都指揮使,連李璋也沒有反對,官家的旨意一下,他只呆怔了片刻,便在一片反對聲中站出來,接受并同意了這旨意。

  這大內(nèi)如今有一個公主娘娘,時時在鬧著自殺呢!

  上過吊、投過井,甚至開始縱火焚燒宮殿了,公主居處傳來的哭喊和尖利的叫聲,叫每一個經(jīng)過宮殿甬道的人都深受折磨。

  宮中的舊人都記得至和年官家病心發(fā)作時砍殺人的模樣,宮中的新人也在領(lǐng)受著公主夜半傳來的嚎叫。

  倒只有程侯,日日笑著進(jìn)去也笑著出來,她一進(jìn)去,好像情況就沒有那么糟了。連公主近前的人都時時盼著程侯來呢,可等程侯一來,她們又慮著程侯總要走的。

  程是安倒不用日日巡防宮禁,她每日里最多過來應(yīng)個卯,先去見官家和圣人,然后去同公主說話,到了晚間下鑰前再去見一次圣人或官家。三五日里顛倒一回日夜,便同李璋打上了照面。

  確實(shí)是官家千叮嚀萬囑咐過的,叫不許同李璋胡鬧生事。

  但是安不喜雖是不喜,時間長了,對著李璋老古板一樣的臉,也沒什么其他法子,只覺得這人大約是鎧甲在身上穿久了,連正臉也總是冷冷的,好像叫頭盔將整個頭都包嚴(yán)實(shí)了。他橫著眼睛也不是兇,倒像故意地再說“別來搭理我”。是安同他見禮是疏離冷漠的,她的疏離冷漠都寫在臉上,倒不是針對他,而是一張笑臉的力氣全用在了官家和公主面前。

  “副都指揮使辛苦了!”

  是安擺擺手,“下官職份,不敢言苦。”

  就要到下鑰的時候,是安不敢多做停留,當(dāng)班畫押后,忙退出去了。

  李璋沉著眉,站在城墻上看門外頭是安的馬車掉了頭,掛著的琉璃燈在馬蹄聲中搖搖晃晃,街市上各色的燈光絢爛,馬車漸漸淹沒在如織的行人中間。身后頭是靜謐地如天上星辰一樣的大內(nèi)禁中,他所站立的這綿延著四周的圍墻牢牢地將人世間劃分成兩個極端,墻在腳下,墻也在心中。

  今夜,不會再有公主的凄叫了吧?李璋回頭朝遠(yuǎn)一些,更遠(yuǎn)一些的地方看去。

  便是最深的夜里,外頭萬籟俱寂時候,這里頭也是燈影重重的,燈火會一層一層漸漸寂滅,最后在各深深院落亭閣樓榭里,像被禁錮的螢火蟲一樣,安安靜靜地,點(diǎn)出些許光芒。

  巡夜的人,會在這樣冬日的夜里,踩著會忽然撲了滿地的大雪,安靜又迅速的穿過,他們已經(jīng)盡量放低了腳步聲,可是大雪總要吱吱作響的。

  那個地方是太平興國寺吧!

  再往過一點(diǎn),隱在豪門重貴中那最為顯赫的府邸,原本是蓋給深深宮禁里遠(yuǎn)一些再遠(yuǎn)一些那位才靜下來的貴人的,如今里頭正住著他有蓋世才華的弟弟和,惹盡世人嘲笑的父親遺留下來的妾室。

  李璋的眉頭松下來,每當(dāng)這時候,他就尤其思念小的時候。

  那時候,父親和母親還在街邊做著一點(diǎn)小生意,日子沒那么富裕,但養(yǎng)活一家人是綽綽有余的。

  偶爾提起東京城,父親也不說話,母親也不說話。

  也沒什么人提起東京城。

  那個時候,真好啊!

  程是安坐在馬車?yán)?,聽著街市上如沸的人聲,到底忍不住綻出好大一個笑顏。

  她將嘴角使勁拉扯開,拉扯到連顴骨都緊的難受,眼睛也給用力瞇成一條彎彎的縫隙,她“哈哈哈”地笑著,笑聲從車?yán)飩鞒鰜?,車外頭的李乙給手心哈著氣,也跟著一同笑起來。

  她笑著,眼淚便從眼角的聚起的紋路里滲出來,滲著滲著,一直到外頭傳來驚天動地的叫好聲,那是逢著上元節(jié)入京來的雜耍團(tuán)吧!

  她這才將整個臉埋進(jìn)手掌里去,些微的嗚咽聲混雜在外頭的喧囂里,憑誰也聽不見的。

  甲胄勒的她肋骨疼,鐵盔包著頭,耳朵里時時傳來嗡嗡聲。

  云娘已睡熟了,是安輕輕地起身,趿上鞋,又轉(zhuǎn)過身,替她拉上些被子。

  年歲漸大了,屋里沒個人怎么成,所以云娘也一早成了她的“云小娘”。

  外頭的人在說起來,便不是她不娶妻,而是家里實(shí)實(shí)在在已經(jīng)有個千疼萬寵著的“悍婦”了,就是那個傳說中隨隨便便就要“打殺”人的侍女。

  如此,人家以為她戀舊癡情,豪門貴眷們細(xì)打聽了,這家里竟如此的進(jìn)不得,有個娼女登堂入室的便罷了,還有個厲害的了不得的側(cè)室呢。

  是安放下床帳,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大氅披著,走到外間來。

  月色同雪色相稱,亮堂堂地透過銀砂紙照在這面墻上,墻前的物什就更招人眼了。

  閃著光發(fā)著亮的銀絲寶劍?。∈前裁先?,指尖蹭的冰涼。

  紫袍銀甲齊,寶劍鋒中起。

  “程是安,能成事嗎?”她將手心整個覆在劍鞘上,鑲在上面最大的紅色寶石便緊緊握在她手心里了。

  “我一定成的”,她的眼睛瞟向窗下立著的海棠花,“我一定成的”。

  殿前司副都指揮使的敕書能在那么多人的懷疑和反對中還能緊緊拿在手里,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著,方便我照顧兗國公主吧!

  大家都明了的。

  不止是官家和我,百官也是明了的。

  或許他們起先不明了,可沒過多久他們也明了了。

  因?yàn)?,后面還有他們心心念念了很久的,為此付出了無數(shù)人的心血,甚至生命的,那道終于下發(fā)了的,顯得是安的任命可以微不可聞的另一道敕書。

  嘉佑七年正月,辛未。

  復(fù)命皇侄宗實(shí)力秦州防御使,知宗正寺。

  “諸卿,得償所愿了。”

  趙宗實(shí)倒是謙讓,謙讓?

  他從此閉門內(nèi)宅,再不聞世事,連仲針也一同不見了。

  是安伸手想將這寶劍拿下來,頓了頓,轉(zhuǎn)頭去瞧里間床上的動靜,算了吧。

  她轉(zhuǎn)了身,回到床上去。

  要變天了。

  她想起上一次見到蘇轍的時候。

  還是去年八月吧!

  他兄弟參加殿試,制策言事,是安將他堵在懷遠(yuǎn)驛門口。

  “先生果然好文采!”

  “不知,程侯何意?”他許久未同她見過面了,又知道她為兗國公主之事所累,如今見她突然尋過來本來有一喜,待聽了她的話,見著她寒霜的臉,卻不解了。

  “不知先生所言陛下之事,都是從何處聽得?”原來是因這個。

  他一時語塞,忽然想起她同官家有如“父子”之情,心里頓了頓,臉上的神色也嚴(yán)謹(jǐn)起來,施禮道:“雖未見得,先憂而已!”

  “先憂而已?你......”她看著他的臉,與從前那個在街上為他簪花的蘇轍對上來,咬牙切齒地重復(fù)道“先憂而已......”

  “我今天同你說明白了,’自朔方解兵以來,陛下棄置憂懼之心二十年矣’,胡扯!胡扯!‘今陛下無事則不憂,有事則大懼’......還有什么'臣聞近歲以來,宮中貴姬,至以千數(shù)......'誰同你說的?你從哪里聞得的?我成日宮中行走,我都未見得千數(shù)貴姬,你怎么知道的?嗯?‘今海內(nèi)窮困,生民怨苦......大臣不敢諫,司會不敢爭......’大臣不敢諫?你覺得大臣不敢諫?......“是安的神色從寒霜變到無奈去,她忽然冷笑著抬起頭看這個書生,“你那時答應(yīng)我,有朝一日,會做一個公正的好官......“

  蘇轍也想起那夜兩個人在鐵色琉璃塔下就著月色的光景。

  她白著臉著一件大紅色的厚氅,在山間策馬而來,又在榻上迎著月色和寒風(fēng),大口的喝酒。

  她轉(zhuǎn)過頭來說,有朝一日,你要做個好官啊,做一個對朝廷和百姓都有益的好官。

  “因?yàn)橄胍蔀閷Τ⒑桶傩斩加幸娴暮霉?,所以我才上了那樣的策書啊!”蘇轍不知她為何忽然悲戚失望至此。

  他很想開口回復(fù)她,她卻拱了拱手,“先生其實(shí)也同,那些人無異啊!”

  那些人?

  他想伸手再多說兩句,是安已經(jīng)轉(zhuǎn)了身,好像在笑“如今先生可以去做官了,恭喜你們兄弟都入等了,雖然先生用一腔豪氣隨意摘指、議論攀誣了天子,可我仁圣天子卻原諒了你”,她轉(zhuǎn)過身來再對上蘇轍,果然是笑著的,“不曾想先生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掌握了用厲言博取名聲的法子,果真后生可畏也?!?p>  她牽了那匹他也見了數(shù)次的棗紅馬,身邊沒有一個人跟著。

  她方才牽著馬站在樹下等,頸間的醒骨紗纏縛著,發(fā)間還有清水玉的冠。

  她已經(jīng)上了馬,蘇轍才醒過神來,忙提步伸手搶握了她的韁繩,“轍非貪圖虛名之輩,陛下年事已高,或許已經(jīng)對政事感到疲倦,所以我才言辭激切了些......”她不看他,他倒有些虛起來,只好放開手里的韁繩道:“或許確實(shí)激烈,但為人臣,不過直言而已?!?p>  是安見他松了手,踢著馬肚子,離開了。

  她離開的時候,心里到處透著風(fēng),“不知道還要仁德到什么地步去,他們才會滿意呵?”

  他們以為邊境安穩(wěn)是那么就得到的?是不停的歲俸就能止住的?他們站在朝堂上,好像雙膝一跪、言辭激憤些,用咄咄逼人將陛下逼至無語退卻的角落里,就贏了?

  可憐的我官家,他因?yàn)榫哂兄液竦谋院唾t良謙遜的美德,就時時被這些人拿捏在手,他宵旰衣食地治下,成全的都是臣子的美名。

  我的叔父,還有我祖上麾下成千的兵士被他們輕視著、忌憚著、防備著,從一個又一個的苦寒之地輾轉(zhuǎn)遷徙,他們在前頭浴血?dú)?,最后落個黯然而終的下場。

  你家是,蘇味道的后人,倘若蘇味道知道子孫有如你父子之人,必定含笑九泉,甚覺欣慰。

  但我家可也是,前唐程知節(jié)的后人啊!

  倘若先輩祖上奉兵流血,得知今日子孫致力于陰事才能報國衛(wèi)君,保一軍侯虛職,卻不知會笑否?

  我的祖父、父親、還有我父親的義兄弟,我母親的養(yǎng)子,還有數(shù)不清的牙探,他們蟄伏著或者奔襲在異國軍政的角角落落,安身在這疏風(fēng)朗月、歌舞升平的汴梁城的人,卻以為這都是他們百密無疏的籌謀智慧,是他們運(yùn)籌得當(dāng)、傾世之才的不吝。

  他們?nèi)糁滥莻€黏連樞密院要務(wù),同他們一起站在朝堂上聽他們指點(diǎn)方遒的是個女子,而有月朗風(fēng)清、超凡脫俗的俊才卻只能屈于尺寸臺閣,暗點(diǎn)繁兵,不知會否大驚失色,堂皇滿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言”倆字最是惱怒人心了!

  可如今“直言”兩個字從蘇轍嘴里說出來,是安只?!疤烀H該如此”之感。蘇轍澄明的眼神一如當(dāng)年簪花、賞月之時,她又覺他還是當(dāng)年那個飽含了俠義心腸,卻又溫潤內(nèi)斂的書生,卻又不是她心里那個在鐵塔下對著月色和滿池銀白的霜冰,使她傾心的少年了!

  鐘巘說“天下是天子的天下,也是百官的天下”,鐘巘后面又說,“天子是天下的天子,天子其實(shí)先是百官的天子?!?p>  你看,他不是說,“天下事天子的天下,百官是天子的百官”,他說的是,“天下也是百官的天下,天子先是百官的天子”。

  因由百官,才有天子。

  因由天下,才有百官。

  天子排在最末一位,天子高高地坐在皇坐上,天下的事蓋著天子的寶印,卻不是由天子決斷的。

  是安點(diǎn)著頭,就著刺骨的寒風(fēng),看夕陽照在棉樓翻飛的屋檐上,瑩白的雪被撒上一層密密的金箔,鐘巘說,“我們都是這天下庸庸碌碌的塵埃,被牽扯著來,又被牽扯著去?!?p>  他大筆一揮,二十萬銀絹又從內(nèi)臧庫出去了,他神色淡淡地,好像揮掉的真是眼前的一縷塵埃。

  是安坐在思柳亭里,擁著厚厚的狐皮襖子,發(fā)間簪著小園盛放的綠萼梅,夢溪結(jié)著冰,金色的光芒映在冰面上,又反射道人臉上。

  “我叫凡人的那一縷情思牽扯著,總不得要領(lǐng)吧?”

  云娘翻了個身,是安將身子立刻也轉(zhuǎn)向另一邊,云娘摸了摸被子,迷迷糊糊地尚替她掩一掩。

  “官人......”

  是安闔上眼睛,“官家為他思慮的周全?!?p>  她含著笑跪在他腳邊握住他的手,他眼角有些紅,也帶著笑意,不甘心都在眼睛里,臉上的神色還是喜的。

  “我為官家、為咱們大宋,做得這個殿前司副都指揮使?!?p>  “可辛苦些......”

  她還是笑,“辛苦得的。”

  “不知后頭會有什么事......”

  她也是笑:“有大相公們、有李公,不怕有什么事。”

  “我安兒乖......”不甘心也只得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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