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想起了小白身上的那把劍,那樣細膩的做工,處處透露出溫婉的美,并不像是男子該持有的劍。且,功法如此高深的修仙人又怎么會用得著隨身佩劍呢,一般一伸手指捻個訣就凝成個武器了。像我三個叔叔,孟塔,以及小黑,小泥鰍一類的,何時見他們身上佩這么個齁沉又無甚用處的大鐵塊子?
想起那把劍,我竟打心底里生出熟悉的感覺,仿佛,曾幾何時,那就是我的東西,但是實在想不出個依據(jù)來。
迎著月光,視線愈漸清朗,睡意全無。
“不是說要睡了?”正思索間,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
“??!”由于情緒太過激動,一個“啊”字,在音調(diào)上竟然轉(zhuǎn)了好幾個彎。
我嚇得一個激靈彈坐了起來,披頭散發(fā)地茫茫然看著依舊謫仙般立在床頭的小白?!澳銢]走?”丟了個大人,我有些氣惱。
“我何時說過我要走?”小白挑眉。
“那我怎么一丁點你的氣息都感覺不到?”
“隱了?!鼻蹇〉哪樕弦琅f面無表情。
“你剛剛,在逗我?”
“嗯?!毙“酌虼?。
“故意隱了氣息,就為了逗我?”想起小白平日里十分佛系的做派,不覺臉上一紅。
小白平時不茍言笑,在寥寥幾次的見面中,他的話都不多,對他那嘰嘰喳喳的小師妹態(tài)度更是一個漠然。如今卻在我身上下了這番功夫。
他怔了怔,面色一僵,微微咳了一聲便不再接話。
一看到他,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他腰間的那把劍。
猶豫再三,無法死心地又道:“女孩子送的?”
小白的手又撫上劍身,目光溫柔地,如撫至寶般:“不知?!?p> “???”
“許是忘記了吧?!?p> “都忘記了你還那么寶貴,不如送了我吧?!蔽乙娍p插針,一抹邪氣染上眉梢。
“不可?!毙“锥⒅?,看不清眼中是何情緒。
“那你留著是要做什么?”我撇撇嘴。
“但我知道,終有一天,會有一個人來取它?!?p> 這也許就是一個男人對承諾的堅持和守護吧。我嘆了口氣,悵然若失地不想再理會小白。
我再次背過身去,躺下。
這次小白沒有隱去氣息,就在我背后站著,穩(wěn)穩(wěn)的呼吸聲給我一種莫名地舒適感,似有安眠之效。
夜深了,一陣清爽的風(fēng)吹來,夾著沁人的花香,帶來陣陣倦意。
第二日,我是被一陣急促又輕微的敲門聲給吵醒的。
門敲的急,小白早已離開。
我只好穿著一身睡袍,光著腳丫,跑到樓下開門。
外面有濃濃的霧氣,敲門的是一個年方四五歲的小男孩,小娃娃的臉蛋本就十分圓潤細膩,又添了這么些霧氣的滋潤,更顯得紅撲撲,十分討人喜歡,看到了這樣一張可愛的娃娃臉,我那被擾了清夢的焦躁心情瞬時好轉(zhuǎn)了許多。
小娃娃是孟塔那件藥鋪子里的的小藥童,是一個小伙計的兒子,小伙計年紀輕輕就十分得孟塔重用,就賬房管事一職,兒子四五歲的年紀也能幫忙做事看來是得了爹爹的真?zhèn)鳌?p> “大清早,擾姑娘清夢實屬迫不得已?!毙⌒⊥尥薰笆肿饕拘≌f大話的樣子實在是頗有些喜感。
“噗嗤?!蔽亦恋溃骸敖泄霉??!?p> “姑姑?!蹦泻⒁琅f一本正經(jīng)。
“你家醫(yī)仙大人叫你過來請我?”我沖他挑挑眉。
“不,是我爹爹?!毙∧泻⒀壑檗D(zhuǎn)了轉(zhuǎn)。
“你爹爹找我?”我狐疑地盯著他,再次確認道。
“嗯?!?p> 我詫異,這小娃娃的爹爹平常做事甚為謹慎,對我又是畢恭畢敬的,平常去賬房取銀子什么的,從來都是低眉順目,話也不敢說,大氣也不敢出,怪事,今日竟是轉(zhuǎn)了性子?
很快,在小娃娃的帶領(lǐng)下,我很快地到了孟塔那間小醫(yī)館。
孟塔這間醫(yī)館我并不是第一次來,但每次來,總要站在門口感嘆上一番。
破舊的不能再破舊的茅草屋頂,幾根木頭支撐著幾片搖搖欲墜的土磚做墻。地基?并未得見。
遠遠地,賬房管事站在門口,身邊是一身紫袍滿面春風(fēng)的孟塔,孟塔懷里抱著咕嚕,咕??匆娢?,便從他懷里跳下來跑到我身邊用他那毛茸茸的小腦袋蹭我的腳。
“怎么不來陣大風(fēng)將你這小破屋子刮走?”我扶額,心下再次暗嘆孟塔的小氣。
“哎呦,巧了,我這小草棚啊就是命硬,好幾次大風(fēng)來了,吹走了隔壁的大宅府邸,也未能帶走寒舍屋頂一根稻草?!?p> 見咕嚕跑到我這邊來,孟塔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臉上掛著寵溺地笑。
我白了咕嚕一眼,平時在我面前都是,小廝的模樣,到了這里就變成雪白的小狐貍模樣,著實是會討人喜歡。
咕嚕似是懂了我的意思,“咕?!绷藘陕?,搖身變化出個少女的模樣。
少女容色清麗,顧盼生姿,體態(tài)玲瓏。
“主人,我在這里也是在為你謀福利啊,不能吃醋哦~”說著,咕嚕拖著長長的裙擺在我面前原地轉(zhuǎn)了個圈:“主人,我好看么?這個是我的本身。其他的相貌都是可以變化的,只是這個會隨著我年齡的變化,經(jīng)歷成熟與變老。”
“哦,好好?!蔽覞M意地點點頭,盡然忘了今天來這的目的。
走進屋子,我發(fā)現(xiàn)今天被叫過來的并不止我一人。
除了滿臉堆笑的涂拾,還有小白、小黑和布偶等人。
相對比大家臉上那各色的神情,我這個新來的著實顯得有些不明所以了些,我扭頭看了看站在我身后畢恭畢敬的父子倆,心中發(fā)覺受了蒙蔽。
“既是你們叫我來,為何差人家小賀來請我,還報的王管事名號?”
“你不曉得?”
“不曉得?!蔽移沧?。
“你這人通常對我們這些熟絡(luò)的人絲毫不念情分,對旁的人,倒是客氣有禮?!蓖渴捌财沧欤骸斑@關(guān)鍵時刻,王管事的名號就要比我們的有用多了?!?p> “所以,什么事?”我環(huán)視了一下座前幾人,心下懵懂了些:“你們都在等我?”
“你說呢?”涂拾雙手環(huán)胸。
“暮暮,你不喜歡我可以啊,但你怎么能喜歡這個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如何保護你?”小黑一臉操碎了心的憂愁。
“哈哈,咕嚕你瞧,這興師問罪的氣氛,頗得老夫心意?!泵纤屝」緡E吭谧约旱耐壬?,我看在眼里,心下一陣惡寒。
小咕嚕萌萌地瞅了眼躺在床上的東方夜,學(xué)著孟塔的語氣,淡淡道:“瞧著,也不像是主人會喜歡的那種男子?!?p> 我白了小咕嚕一眼,真是近墨者黑。
接著往下看去,最右手邊坐著的小白倒是面色凝重不發(fā)一言,此時此刻,倒也顯得比其他人都可愛了些。
雖是可愛,只在每人一句話的連環(huán)攻勢下,他這般不說話的,倒使我有些不舒服來,覺得只他一人不說話,這仗勢便不太圓滿。
“你就沒什么想問的?”我偏著頭看他,眼皮跳了跳,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表情有些訕訕的。
“你想我問什么?”小白沒有抬頭。
小白平日里就一副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看起來高冷不大好惹,此時此刻的模樣,就如同誰將他惹毛后,扔在某處不理不會的樣子,陰森些,又憋屈些,他雖未發(fā)脾氣,但我竟不敢說話了,如果非要用一個什么詞來形容一下的話,此時此刻的我表示略微有些詞窮。
“……”
屋內(nèi)平靜了片刻,小黑一聲驚叫將大伙的的思緒又拉了回來?!斑?!醒了!”
我順著小黑的視線望去,只見一旁的一張榻上,正躺著面色蒼白的東方夜。
東方夜此時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面色毫無血色,看上去依舊無甚力氣,此時此刻那雙無神的目光正投在我身上。
淡淡的聲音沙啞蒼白:“暮暮?!?p> “你別說話,你看你都這樣了。”我見他實在虛弱,生怕他下一秒就又嘎嘣一下臥倒了,實在不忍,出生提醒。
“呦呵~這就關(guān)心上了?!泵纤诌m時抵地打趣一句。
“切!”
“哼!”
或許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小白小黑說不定是什么失散已久的親兄弟,見面就掐不說,連行為語氣都這么統(tǒng)一。
我抬頭看了看小白,見他臉色不好,也不大敢支聲。
一旁幾人似是也感受到了小白的強大氣場,默默地看了看他,也不作聲。
床上的東方夜經(jīng)我提醒后也老老實實地躺回床上,嘴角微微動了動,似是想說什么,四周看了下,也不作聲了。
孟塔更是一手攬著咕嚕,一手端起茶盞,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看好戲模樣。
我用眼神恨恨地剜了他一眼。
自我出生以來,二叔就悉心教導(dǎo)我,做人一定要勇于承擔(dān),細細想來,此時還需要我好好解釋一番才可化解,不然大家一副我藏了男人般的表情,實在有些令我吃不消。
“大家聽我解釋……”
“昨晚回的晚就是為了他?”小白打斷我的話,淡漠出聲。
“你們要聽我解釋?!?p> “嗯哼,說?!?p> 小白身上真氣灼灼,襯得氣場頗大,疏離感漸強,我看著他,心中茫茫然地一片空白。
我縮了縮脖子,感覺自己像只烏龜。
“小幺啊,不用解釋了,你待他的這般情誼,別人看不出,難道我還看不出嘛!不是我說你,你若是真的有意于他,為何不同我講?”一旁的涂拾頗有些吃味,先是一釘子釘死,再一開口就是語重心長:“你若覺得可以,大可以將他接進鎮(zhèn)子里去。豈不妙哉?”
“鎮(zhèn)子還回得去?”
“當(dāng)然,只要你想?!?p> 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都坐下,喝點茶,消消火?!遍_始我那長篇大論的娓娓道來之前,應(yīng)先適當(dāng)?shù)匕才乓幌隆?p> “這么說,你不喜歡他?”一番解釋令涂拾聽得是十分的愁眉不展
我一臉孺子可教也的表情,這些人這般那般的怎么想都行,只是別叫小白誤會了才好,偷偷瞄了一眼一旁面若凝霜的小白,轉(zhuǎn)頭才向涂拾問到:“你喜歡?”
“嗯,是的,所以說這就有些難辦了?!逼毯?,又一臉正色:“罷了,來人,將這位太子送回他自己家?!彼靵砹艘粠腿耍瑢|方夜拖走了。一套流程如同行云般,不帶一絲含糊。
“你昨晚去哪了?”小白眸中寒霜四溢。
“哈?”啥跟啥?
“你昨晚那么晚去哪里了?在他那?”小白加重了語氣,眸中多了幾抹幽深。
“赤烈門?!?p> “赤烈門?你去那里干嘛?”孟塔從咕嚕身上抽出了魂魄。
“我有個朋友,叫小泥鰍,從小就跟我玩在一起,昨天也是偶然發(fā)現(xiàn),他竟然是赤烈門門主,你們說巧不巧?!?p> “小泥鰍?”涂拾抬眼看著我。
“所以,你就跟著他去赤烈門了?”孟塔用手捂著嘴,睜大眼睛,做了一個很夸張很滑稽的驚訝表情。
“對啊,對呀,里面可好玩了,就像一個世外桃源!”
“暮暮,你沒毛病吧?管赤烈門叫世外桃源?”孟塔挑眉看向我。
“是??!”我不以為然,接著,我將在赤烈門中的所見所聞娓娓道來。
“荒唐!”孟塔一聲怒吼:“我這幾年也是去過赤烈門幾次的,不但并不同你說的那般好,且里面陰森恐怖,人人嗜血,并沒有你說的那些小孩婦孺之類,大廣場中央有一個祭壇,日夜燃著藍色的火焰,小姑娘,莫要被人騙了?!?p> 想起昨夜我在那熾烈門中見到的場景,當(dāng)下對孟塔的話是不大能相信的。
一時間屋里又寂靜了。
仿佛各有心事。
真是奇怪,我發(fā)現(xiàn),但凡是我們幾個在一起,說著說著話,總能突然冷個場。
然后,開始一段毫不自然地談話,非正經(jīng)又非不正經(jīng),總是話里有話,然而誰也不說。
我是一個實在沒有一顆玲瓏剔透心的人,偏偏又生得不大靈活。每當(dāng)看出人家有話要說,卻忍著不說,自己問不得,說不出,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時,真真是鬧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