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才看到李琚身邊還有一個人,一愣,這不是那日與呂烈祥交談的灰衣男子嗎?
那人見到沈晏,稍稍偏過頭去,又回想起什么,看向李琚。
突然,他徑直離開了這里,盡管直著身子,腳步里透著慌亂。
李琚不明所以,但看見沈晏很是開心。
她兩步跳到沈晏面前,將手里的鵝腿遞到他嘴邊,“楊良溫家的廚子手藝不錯,做的很香,你嘗嘗看?!?p> 沈晏皺著眉頭,看向遠去的人影,問道:“此人是誰?”
“一個來偷吃的小賊”,李琚啃了一口鵝腿,口齒不清地說道:“肯定是個慣犯,他右手有傷,說不定是之前被人發(fā)現(xiàn)了打了一頓落下的?!?p> “右手有傷?”
“是啊?!?p> 方才他左手提劍,右手拔劍的時候明顯頓了一下,看著乏力,李琚猜測,他右臂有傷,應該是一下使勁,扯到了傷口。
沈晏眉頭擰地更深,當日刺殺老者的那個蒙面人,也是被李琚一箭射中了右臂。
見他又皺起眉頭,李琚兩只手騰不出來,便踮起腳用額頭在沈晏眉心那兒蹭了蹭。
煞有其事地說道:“別老是皺著,很容易老的?!?p> 沈晏愣住,眼睛朝她一瞥,李琚正一手拿著一只鵝腿,臉頰上沾染了醬汁,像只花貓。
心里被她這副滑稽模樣逗笑,但他臉上還是嚴肅,只上下看了看她,板著臉說道:
“小賊?!?p> 沈晏背過身往外面走,不顧李琚在那兒高喊,“等等我”。
她追上沈晏,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地聒噪,沈晏故意偏過頭不去看看她。
或許連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隨著眉心一起化開,勾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一聲鑼響,開宴。
王菀換了一身華麗裝扮,在楊良溫身旁,抱著孩子走了出來,臉上掛著初為人母的慈愛笑容。
李琚看著她,沒來由地羨慕起來。
至少在她的眼里,此時的生活衣食無憂,身側有疼愛自己的丈夫,懷里是屬于他們的孩子,其樂融融,凡塵的幸福不外如此。
李琚一時感動,對同樣在自己身旁的人問道:“沈晏,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你想問什么?”
李琚靠近他,滿眼是未來的憧憬,“等我們以后成親了,生個一兒一女,好不好!”
沈晏從桌上拿起一枚果子塞進她嘴里,說道:“盡說沒來由的話?!?p> 唔,李琚撅起嘴,失落地啃著嘴里的果子。
沈晏怎么還不明白呢,他們是天賜的姻緣呀!
有什么法子能讓這塊木頭開竅?
她沒勁地打量起在座形形色色的人,此次筵席,勾忌和顧綏安竟沒出現(xiàn),不知他們最近在忙什么大事。
眼睛一掃,又見著了那位綠衣姑娘,聽她與鄰座交談,好像姓孫,是孫家大小姐。
她筷子未動,一直盯著上座的楊良溫,以及他身側的夫人。
這眼神她再熟悉不過,是一個癡心一片,癡心錯付,癡心妄想的女人啊。
她愛慕楊良溫,卻只能眼睜睜看他與身旁的妻子溫存。
李琚想起了顧嫻春,看去沈晏,側臉錯落鋒利,她忽然有些生氣,呷起醋來,用食指指節(jié)輕輕捏住他的鼻梁。
沈晏不知道她心里排演的一場大戲,莫名其妙地打下她的手,問道:“你做什么?”
“我想和你成親?!?p> “什么?”奏樂聲太響,沈晏沒有聽清。
李琚剛想揪過他的耳朵,在他耳邊大聲喊一句,霎時,滿座賓客起身,李琚不知就里,也稀里糊涂地站了起來。
楊良溫舉起酒杯,說道:“多謝諸位肯賞臉,在下敬大家一杯?!?p> 眾人紛紛敬酒。
其中一人注意到了李琚,當是不知禮數的小門小戶,不悅地說道:“這位小公子,此等場合還帶著面具,是否不妥?”
一時,在座都向李琚看去。
她心里罵道,真是多事!
但面上委屈模樣,尋求可憐,“我生的丑陋,怕嚇著諸位?!?p> 一位中年男子摸著胡子站出來,故作老成地說:“在座的都是大家雅士,豈會在意皮相?!?p> 聞此,這些所謂大家雅士點頭附和。
偏在此時作什么高潔呢!
進退兩難間,無意間瞥向楊良溫,他顯然不想為自己解圍,正頗覺有趣地看著熱鬧。
沈晏知曉李琚不能露面,把她擋在身后,正要開口。
上方傳來王菀的聲音。
“大家何必為難這位公子呢,不如這樣,讓他替妾身喝了這杯酒,就當是罰他了?!?p> “這主意甚好!”李琚立刻跑上前去,將酒一口飲盡,酒杯倒立,朝下座揮示。
既然主人開口,旁人也不好說什么,向楊良溫和他的夫人敬酒后,皆落座。
一場驚險被王菀潤物無聲地化去,李琚越來越喜歡這位夫人了。
準備好的菜肴一道接一道地端上,李琚咂嘴細品,不鐘意的移到邊角,味道不錯的的便放到沈晏面前。
沈晏無心欣賞歌舞,也無心大快朵頤。
他看見那名疑似刺客的男人出現(xiàn)在了楊良溫身旁,看行動舉止,楊良溫應當是他的上官,又或者此人無官位在身,只是聽命于楊少揮使。
無論是哪一種,都可以肯定他們關系非同一般。
如果那位老者的死是楊良溫的命令,那么他是在害怕自己會發(fā)現(xiàn)什么,所以急不可耐地銷毀證據。
他究竟在隱藏什么?
想的出神,李琚突然倒在他身上,面色慘白,渾身虛汗。
“你怎么了?”
沈晏又是驚訝又是害怕地替她擦去額頭冷汗。
“扶我去后院……”,李琚有氣無力地張了張嘴。
立馬攀著她的肩膀,讓她依在自己身上,從宴席上悄然離開,艱辛地走到一處回廊。
沈晏扶著她坐下,靠在柱子上,關切之情溢出眼睛,“你那里難受?”
“是中毒,楊夫人的那杯酒有問題”,她虛弱地閉上眼睛,說道:“怕是有人要害她,結果陰差陽錯,讓我替了。”
“中毒?”,沈晏蹲下,看著她失了血色的嘴唇,因為疼痛顫抖著,他自責,自己竟沒發(fā)現(xiàn)異樣。
“我去找楊良溫?!?p> 李琚用盡力氣拉住沈晏的手,讓他坐到自己身旁,她倚在沈晏肩膀上,緩緩說道:“別,別去攪了人家的歡喜?!?p> 她的手冰涼,沈晏從未這般恐慌,他說道:“我替你叫大夫來!”
“沈晏……”,李琚腹內如刀絞,她強忍著疼痛,說起自己從前的事來:
“我有一個小師弟,叫阿岸,我們師姐弟四人一起在山谷里跟隨師父學藝,若無功課,便一起撒野玩耍。
可后來,他不能和我們一起玩了,他得了怪病,被師父關了起來,我們只能從窗戶縫里去看他。
我安慰他,等他病好了,我就帶他去溪里摸魚,給他做烤魚吃。
可他等不到了,他死了,因為那場病。那時候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等的,生老病死一眨眼的事?!?p>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沈晏,我就要死了,在我死前,你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我……”
沈晏心里像是有無數的野獸在撕扯,他緊緊抱住李琚,貼著她的額頭,說道:“別說胡話,我不會讓你死!”
“二位在這里做什么?”
孩子的衣裳被弄臟,楊良溫去取干凈衣物,沒想到看見了他們在這里摟摟抱抱。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在割袖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