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一次品嘗到被拋棄的悲傷,高昀也只能在難受一陣后振作起來。經(jīng)過這些天的相處和了解,他深深地知道陳琢的性格。別看她在他面前有時會流露出一副小鳥依人惟他是依的樣子,但只要是她認定的東西,十個高昀也別想把她拉回來。
既然她不想嫁入風魂氏,那么自己也不能強求。實際上想強求也強求不了,對這座山陳琢肯定比高昀他們?nèi)齻€還要熟悉,想躲起來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她。
趕快回到羽州,重整旗鼓,把越吉這個老混蛋掀翻了之后,再幫嬴疑奪回本該屬于他的皇位。一切事了,發(fā)動風魂氏在各地的情報網(wǎng)絡,不信找不到陳琢在哪。到時,自己再把氏主之位傳給高羽或者高臨或者隨便誰,只身去找陳琢。
高昀心里這么想道。
既然陳琢已經(jīng)走了,還極其巧合地找到了高臨,那么待在這里也沒有什么意義了。至于高臨昨晚說的襲擊他的黑衣蒙面人,高昀現(xiàn)在并不想節(jié)外生枝。
只要回到了羽州重掌大權(quán),這一切都是沒什么用的鬼蜮伎倆罷了!
帶著神清氣爽的嬴疑和憂心忡忡的高臨下了山,三個人沿著官道南下直奔羽州。長益郡一直是風魂氏的勢力范圍,更準確地說是羽州的勢力范圍,它境內(nèi)的官道也直通十三益各地。
向東南抵達戶州的共益郡,再向西南到戶州承益郡,然后可以直直向南進入羽州門戶普益郡,再向南就是羽州州城所在地欽益郡。
欽益郡歷來是羽州和十三益之地最繁華最富裕的一郡,時人有言“欽益一郡,比鄰一州。欽益十戶,折錢一縣”,就是形容欽益郡的富庶程度。
高昀的府邸也設在此,但是因為欽益郡緊鄰風州,極易被風魂氏祖地影響和滲透,所以高昀的真正根基和心腹班底,都位于欽益郡偏東北方的興益郡的郡城益陽。
散落在六個州、左歪右斜的十三個郡,之所以會被連在一起稱為十三益,富庶程度為天下知,就是因為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河——益水。
秦國疆域內(nèi)共有三條算得上大河的河流,流經(jīng)昌都的申河和者水就是其中兩條。也正是靠著這兩條大河,昌都才有今日之繁華。而益水,就是第三條大河。
但是,申河和者水兩條河加在一起,都不及益水的一半。
益水發(fā)源于長益郡,當然不是環(huán)稽山,而是一座名為浚鎖的大山。河水從浚鎖山中吶喊著沖出來,一路隨心所欲地四處沖蕩,東拐到共益郡,又西歪到承益郡。流經(jīng)普益郡時,因為地勢逐漸平坦,奔騰吼叫的益水終于平靜了下來,在羽州的欽益、興益、思益三郡以及解州的平益郡形成了廣袤的沖積平原。
寬闊平靜的河道、一望無邊的坦途、肥沃淤積的田地,靠著益水賜予的這三寶,羽州怎么會不富庶?
益水在興益郡,尤其是益陽境內(nèi),形成了許多天然良港,這就直接導致了益陽的商業(yè)極其發(fā)達。而高昀最初就是靠著商業(yè)起家,逐步掌控了羽州的最高權(quán)力。所以,最有能力、對高昀最忠誠、也是高昀最信賴的心腹,都集中在興益郡。
高昀此次回羽州,真正的目的地也就是這里。
其實如果要南下的話,乘船順著益水是最快捷也是最方便的選擇。只不過益水沿途各郡各州都設立的有稅關。如果有心人真想攔截住高昀的歸途的話,在稅關上動手腳是肯定能成功的。風魂氏手眼通天,借用稅關搜查個把人還是很容易的。
正是擔心這一點,所以高昀才寧愿冒著一路的風塵和露宿選擇走陸路。晝行小路夜走大道,除了偶爾好像被人窺伺但四顧又看不到人影的不安感覺以外,三人在半個多月之后,有驚無險地抵達了益陽城外。
為了商業(yè)上的便利,益陽城是沒有城墻的,所以嚴格來說也沒有城外與城內(nèi)之分,只要有人家的地方,那就是益陽城。
三人此刻正在益水邊的一家船店中吃著晚飯,準備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再進入主城區(qū)。
所謂船店,是在益陽的沿河商業(yè)極其繁榮之后,在益水上如雨后春筍般出現(xiàn)的一種攬客小店。船店船店,一船即為一店,河上的漁民或船工在自家的小船上放上桌椅、隔開單間,加上餐具或?qū)嬀撸褪且粋€雖小但是設施齊全的小型酒家或客舍。雖然簡陋,但是勝在方便、便宜。對高昀這樣因為某事需要隱藏行蹤的人來說,而是具有良好的隱蔽性。
——畢竟一艘小船就那么大,一次只能招待一兩個客人,這樣就避免了就餐住宿時和別人不必要的接觸。事實上高昀這一行三人就超過船店的負荷了。
就著小桌上一盞如豆燈火,高昀、高臨、嬴疑一人盤腿坐在小桌一邊,人手一碗這邊船店特有的雜燉面,一邊商議著明日的行動。
“明天我們進城,先不急著回府,那里目標太大。我們先去總商會看看。”高昀說道。
高臨道:“總商會那邊很多人認識我和氏主,不如讓殿下先過去?!?p> “那你們呢?”嬴疑問道。
“城中不認識我們的恐怕不多,尤其是允程你,你可是做過三年益陽縣令的?!备哧捞嵝训溃斑@樣,明日一早,我繞到西城進去。那里多是煙花之地,我可沒去過那里,那里的人應該不容易認出我來?!?p> 高臨接著說道:“那我就一早從北城進去,那里流動人口比較多,混進去比較容易?!?p> 高昀點點頭,安排嬴疑道:“無害,你明日不用急,就到城里的總商會去轉(zhuǎn)轉(zhuǎn),探聽下相關的消息。”
嬴疑一邊吃著面一邊點頭表示知道了,等他咽下嘴里的面,他問了一個比較的問題:“昀哥,允先生,為何非要進城打探消息呢?如果羽州易主這么大的事的話,普通百姓應該不會不知道吧?現(xiàn)在不能問下別人,比如,”他朝外努努嘴,“外面的船家嗎?”
恰好此時船家掀簾進來送菜,高昀就用益陽方言和他攀談道:“出呷,麥哩烏造啦?(船家,城里沒什么變化吧?)”
船家是一個白發(fā)白胡子的老人,他把菜放到桌子上,白胡子一抖一抖地回答道:“烏造烏造,麥哩花甲哩很,烏寧從哩呷?(沒變化,沒變化,城里一切都好的很,你們這是從哪回來???)”
高臨笑著說道:“伐雜,寧差哩黑屋里及,麥哩我寧忙烏拉。(不近,和你們這樣家在此地的人比,城里我們很久沒回過了。)”
“買烏撒?(買新東西?)”老人想了下,“冉弗花撒,麥哩空旁他話哩咦,方隆以撒烏,寧卡以庫庫。(那就別去這邊,城里北邊大街上前不久開了些新店,好像是風州來的人,你們可以去那看看。)”
老人耳背,把高臨說的“忙烏拉(沒回過家)”聽成了“買烏撒(買新東西)”。但是他說的話里透露出的信息,卻讓高昀和高臨心頭一緊。
高昀連忙問道:“方?。糠铰∫怨饶炯鞍⑷??(風州?風州人怎么會來這里開店?)”
高臨也附和道:“我齊后努族復莫無其方隆以泊烏不,麥哩烏寧努族復撒?(我聽說昀尊主不是不允許風州人來搶我們生意嗎?難道昀尊主不在城里(掌權(quán))了?)”
老人連忙擺手示意噤聲:“無度蘇無度蘇,怒族復哈莫呀啥行哩,無度噢后蘇。(不敢這么說,不敢這么說,昀尊主前幾天還來巡江了,可不敢這么胡說。)”
這話讓高昀高臨二人更是驚訝,高昀朝外面揚揚手說:“讀少讀少,出呷,寧言盧復哈,我切啦看寧。(我們都曉得,都曉得,船家,你先出去吧,我們有事再喊你。)”
船家老人告退,掀開門簾出去了。
嬴疑這才一頭霧水地問道:“昀哥,你們這嘰哩哇啦地說的什么,翻譯一下唄給我?!?p> 卻見高昀高臨二人的臉色都無比凝重。高昀本來只是聽了嬴疑的提議后隨便和船家聊了幾句,卻沒想到真的問到了兩個令他十分震驚的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在他當政時期嚴密封鎖的風州祖地之人竟然能來到益陽城內(nèi)開店。即使是他當上風魂氏的氏主之后,這條封鎖都沒有解除。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要么是留守羽州的心腹趁自己不在被風州的商人收買了,要么就是越吉的手已經(jīng)伸到了這里。
第二個消息更是不得了,有人趁他不在的時候,冒充他巡江。
這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