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早上查房說我得住小半個月,想著接下來幽閉一樣的時光著實無聊,我便讓小凡去我公寓給我拿來電腦和書,可她只拿回了書,她說:“陸總說你傷到肋骨要好好養(yǎng),看看書就好了。”
我翻了個白眼,跟她沒有什么可以爭辯的,拿點東西都要匯報,她的眼里應(yīng)該只有陸思城。我突然覺得有意思,小凡把陸思城當(dāng)姐姐還是把自己當(dāng)?shù)艿?,看她這個中性化的裝扮,應(yīng)該是把自己當(dāng)?shù)艿??;蛘??我突然有很無聊的想法,她會不會喜歡陸思城,就是陸思城口中跟我玩笑過的,愿意為他變性的那種女人。我忍不住到抽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壓壓驚。
“你在想什么?沈總?!毙》灿悬c不悅。
“我在想,你除了陸思城還會聽誰的話?”
“沒有了?!毖院喴赓W。
“你是怎么為了陸思城工作的?”反正閑著沒事,拉著這個撲克臉聊聊天,練練自己的銷售口才。
“應(yīng)聘的。剛才阿勝去派出所了,這回應(yīng)該回來了,我過去看看?!毙》哺緫械么罾砦?,轉(zhuǎn)身走了。
走到門口,她突然停住轉(zhuǎn)回身鼓鼓囊囊:“明明安排好今天下午出發(fā),上午休息一下,不懂為什么要臨時改了行程凌晨回來。養(yǎng)得好好的,又沒啥問題?!?p> “你說什么?”我一時分神,沒聽清,她就走了。
清閑的時光實在不易,沒翻幾頁書,林佳寧的微信便噼里啪啦地發(fā)進(jìn)來了,她說了公司對趙宗輝的處罰,問我知道為什么嗎?再問我怎么請了病假,人沒事吧?
這么一問,我反映過來,男女一起被另外一女潑硫酸這等社會新聞,怎么各路小報一點消息都沒有,外面的人居然完全不知情。稍稍思量,想是睿騁的能量影響,這些容易令人猜想又捕風(fēng)捉影的事,陸家爺孫怎么可能讓其傳播發(fā)酵?我和沈氏因此才得以不用被推到輿論的風(fēng)口浪尖,令人評說。想到這里,我又覺得內(nèi)心很溫暖。這么多年過來,這幾天才真正感受到原來有人替你著想,為你思量,是很幸福的。不管這等情感是出于什么目的和考量,我只求現(xiàn)世安穩(wěn)。
安穩(wěn)的時光太難,哪怕我滿身傷痛也要接受戰(zhàn)斗。
門突然很粗暴地被推開,花嫂剛扶我起來活動一下,這一身巨響,讓我們倆同時轉(zhuǎn)身,看著來人。
一身的品牌,最吸人眼球的是她橫在前面的包,當(dāng)季最新愛馬仕的包,橘色的,很亮,但襯著她已過半百的臉有些黃。她氣沖沖地過來,伸手就是一推,我們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幸好我還在床邊,一屁股坐了回去。要是尋常,倒是不要緊都,可是我肋骨還裂著呢,這一動靜著實不輕,我“噢”的一聲,臉?biāo)查g發(fā)白,全身被激靈了一下,疼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花嫂倒是直腸人,她忙驚呼:“你干什么啊,她肋骨裂開了的。這一下,整的啊!”
陳美蓮輕蔑地看了一眼,往后退了幾步,橫眉冷對,把包在旁邊的茶幾一放,空出手來指著我,說:“你就裝吧你。從小裝到大,從小一身狐媚勁。宗輝去美國好好的,這回來才多久啊,你又勾引他。”
我痛得無力反駁,內(nèi)心卻是惡心得跟吃了蒼蠅一般,就聽她在那里罵罵咧咧地說了好多,過了好久才緩過來。
“你過來做什么?”我?guī)缀跏侨掏匆а狼旋X地問,讓花嫂扶我到那邊單人沙發(fā)上坐下。
陳美蓮看我語氣柔弱,估摸著認(rèn)為我怕了她,說話更是厲害:“你,去跟你爸說,你傷了跟宗輝無關(guān),讓他撤了懲罰?!?p> “我沒這個能力。”
“你?你不要覺得我對你客氣,就來給我這么一副臉色。我告訴你,宗輝年后就要跟錢家大女兒結(jié)婚的,現(xiàn)在給他派去蘇北收爛賬,他們倆分開怎么成。還有蘇北這些賬,都是成年老帳,你讓宗輝怎么收?這是把人往死里整???”
陳美蓮真是腦子壞了。誰規(guī)定他趙宗輝就應(yīng)該養(yǎng)尊處優(yōu),去蘇北收點帳,又不是去東北冷藏!我一個肋骨疼不想多語,二個對這等人我實在也不知道說什么。我把臉對著窗戶邊,讓太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你聽見沒有?”陳美蓮一聲吼,我轉(zhuǎn)過臉,冷冷地看著她,說:“公司決定,我能改變什么?你在這里跟我廢話,不如用你這點勁去求趙玉蘭?!?p> 陳美蓮在房間里來回走了幾步,看了看四周,陰陽怪氣地說:“這點小傷都住上豪華單間了,真是攀附了陸家,身份不同了?!?p> 我倒是好奇她想說什么。
“你被潑硫酸,陸家知道原因嗎?”
“什么意思?”
“你還不是搶了人家男人,女的過來潑你們倆,你倒好,還借此讓陸家對你關(guān)懷備至。這個綠帽戴的??!”陳美蓮說的搖頭晃腦。
“陳美蓮,污蔑也可以告你的。”
“哦,我忘記了,還有一頂,宗輝說你跟以前的家庭老師抱在一起。你怎么就這么賤,那邊男人還躺著療傷,你就又跟其他人勾搭了。陸家真是一個冤大頭,宗輝是替陸家教訓(xùn)你這么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他們不感謝,還要懲罰他,真是過分?!标惷郎徴娴倪€是一個長輩嗎?怎么可以說出這么些下作的話。
“沒什么事,你給我出!”實在受不了她的污言穢語,肋骨越發(fā)地疼了。
“我走可以,你現(xiàn)在打電話給你爸爸。”
“憑什么?”
“你不說,我就把你小時候跟宗輝的事都告訴陸家,說你勾引表哥,違背倫理,不知廉恥?!?p> “你!”我氣得發(fā)抖,新仇舊恨一股腦地涌上心頭。那些年被趙宗輝的欺辱,留下難以愈合的心理創(chuàng)傷后遺癥,對正常男女關(guān)系的排斥,沒了擁抱愛人的能力……回來后對我的步步緊逼,逼著我同意去做個同妻,還來傷我狠到肋骨裂開。這所有的一切,還成為他們要挾我的把柄。
“哦,我倒是忘了,陸思城是個同性戀,怪不得你耐不住寂寞,要去找男人?!标惷郎徝硷w色舞的樣子,就像夜里的樹影張牙舞爪。
我想都沒想,用盡力氣甩了陳美蓮一個巴掌,可陳美蓮不是其他年輕女人,我這一巴掌甩下去,她連愣都不愣一下,馬上甩回我兩個。倒是我吃虧,疼得不得了。
“你敢打我?你自己不要臉還不許別人說。”說完,陳美蓮還想拍幾個巴掌下來,花嫂連忙來護(hù)著,我們倆低著頭,也抵不住陳美蓮的惡劣的拳腳。
鬧哄哄中,我感覺陳美蓮被人拉開,一聲巴掌巨響,我和花嫂都循聲看去,陳美蓮臉上腫起了老高,正用手捂著,有點懵。
我忙看來人,他順光而立,臉上被太陽照的分明,亮堂堂的,但有一抹不悅籠罩,周身的凌厲和威嚴(yán)。他伸出手,往我走過來,穩(wěn)穩(wěn)地把我護(hù)在了懷抱里,我很想哭,但努力忍住了。
“你剛才說我是同性戀,有證據(jù)嗎?”陸思城冷冷地問:“你在這里無故毆打傷人,我們可以報警的。”
他對著門外一喊:“程宸,報警!”
陳美蓮嚇了一跳,連忙說:“你還打我了呢!”
“是嗎?”陸思城看了看她的臉,冷冷地說:“到時候讓警察把我抓了就是。估計判我自衛(wèi)的可能性更大一點?!?p> 陳美蓮想走,被程宸攔住了。
陸思城低頭看我,我已經(jīng)直冒冷汗,臉色發(fā)青,他問:“怎么處理?”
“還沒報警嗎?”我強忍著疼痛問。
陸思城給了程宸一個臉色,然后扶我躺回到床上。陳美蓮看程宸拿電話,就上前搶手機,兩人在周旋。看搶不過,陳美蓮就對我大吼:
“沈若水,你敢無緣無故報警把我?guī)沙鏊?,我們趙家可絕不會饒了你。你就是被我們家宗輝玩膩的破鞋,趙玉蘭現(xiàn)在把你當(dāng)寶,我可呸!”陳美蓮不敢往前,但依然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我嘆了一口氣,努力克制瑟瑟發(fā)抖的身體,看了看陸思城,想看他聽到這些話的反應(yīng),他倒是一如剛才,只是緊緊皺著眉頭。
“幫我打電話給趙玉蘭,把人領(lǐng)回去吧。報警也治不了她的罪,不麻煩警察叔叔了?!蔽覅拹旱乜戳怂谎?,躺著不想動。護(hù)士過來看了看傷勢,提醒我一定要注意。
也是奇怪,這一折騰,我居然昏昏欲睡,可能是因為陸思城回來了,我安下心來。他讓程宸把陳美蓮帶出去了,也不知道怎么處理的,讓陳美蓮這個人能乖乖留下,一起坐在走廊上等趙玉蘭。
我看著陸思城,他的眼底是淡淡的黑眼圈,我懂了小凡早上的嘟囔,她說陸思城改簽提早回來了。是為了我嗎?他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受傷后,我總是能感受到他的關(guān)心,哪怕可能是做給爺爺看的,哪怕只是單純地同情弱者,也讓我感動不已。
我無限柔情地看了他一眼,這輩子如果能跟他一起生活,哪怕是當(dāng)個妹妹,也不是很幸福的嗎?我說:“我想睡覺了。”他點點頭,溫和地說:“接下來我處理?!?p> 真好,他什么都不問,我滿滿擔(dān)心,真不知道怎么去解釋這個女人和她口中的趙宗輝跟我到底什么情況?那一段被撕開的過往,我需要跟陸思城交代嗎?我不能想,一想我就肋骨疼,手臂疼,我困了,我想睡一會。
夢里,我一直在走,在躲,哪兒都無法躲?;▓@里,倉庫房,洗衣房,我的衛(wèi)生間,都不能躲。趙玉蘭要找到我了,趙宗輝要找到我了。我繼續(xù)橫沖直撞,繼續(xù)尋找,突然有一堵墻,擋住我了,我碰碰,是軟的,抬頭一看,陸思城沒有表情的臉。但是我知道哪怕他沒有表情也讓我心安。我靠過去,他摟住我,轉(zhuǎn)了個身,原本害怕的世界都在我身后,我看向前方,陽光很刺眼,什么都看不見。但我知我,這個新的世界一定是更好的。
等我醒來應(yīng)該是午后了,床頭放著整齊的餐盒,我知道那是安伯的,陸思城趴著睡著了,我努力用手去摸他的頭發(fā),這是我很早就想做的一件事。他的頭發(fā)果然如我想象中那般柔軟和粗壯,我喜歡這樣觸覺,劃過手心里的感覺。
他趴著,露出了一只眼睛,緊緊閉著,睫毛這個時候看得分明。舍不得喊醒他,只是看著。
“醒了?”他抬頭問我。
我有點尷尬地點點頭,我們對視著,誰都沒有避開眼睛。
我突然有了勇氣問了,想解開心底的疑惑,受傷后的疑惑。
“思城,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