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很忙。
陸思城倒沒有每天都來，來的話一般都晚上過來，不忙的時候過來陪我吃晚飯，然后我們倆偶而散散步聊聊天，大部分時候坐沙發(fā)上看文件，或者各自玩手機，看到好笑的，我會拉著他看一會。他看起來很累，經(jīng)常在我旁邊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我會推著他回家去。他那會兒睡眼惺忪，迷茫地看著我，我有時候就覺得他不是在看我，這個感覺很奇怪，說不出從何而來，但人就是這么敏感而奇特。不過，我很少探究這些，他來也好，去也罷，我都是挺愉快的。
因為我也很忙，他來了，我得歇下手里的事，陪著他，不然總是顯得很不識好歹。每天都有很多新事發(fā)生，雖然在看似靜養(yǎng)的病房里，我卻感覺自己在大鬧天宮。
在病房里，我第一個見的是孫啟鵬。這個人跟過去沒什么兩樣，五分真情，三分油膩，兩分不可捉摸。夠了，我不搞朋黨之爭，讓人學會站隊就可以了?！爸x謝你舉薦我去了新江項目?！彼嬲\地說。我點點頭，說：“不客氣，還是由我爸爸決定的?！苯酉聛?，他就是我爸爸安插在沈浩宇身邊的眼睛罷了，旁人不知道，以為他喜歡巴結(jié)沈浩宇，喜歡討好趙宗輝這些二代，其實我知道，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之前網(wǎng)絡黑我的事情中，他不是為了我訓了那些亂傳播的銷售員。沒確定我身份之前，怎么沒見他對我怎么樣。每個人在沈氏都有一套生存辦法，他也還算是正派。最后都以沈氏利益，沈從軍利益為重。我舉薦他，是覺得他識時務，會看到我在沈氏的發(fā)展，看得到我為沈氏發(fā)付出，他就會站好隊。
“董事長身邊的能人多了，能看上我，我知道是怎么來的?！蹦憧矗斆魅肆奶?，就是舒服，我的臉上露出了很愉快的微笑。
“明人不說暗話?！蔽已垖O啟鵬坐到了沙發(fā)上，自己坐下的動作，微微有點僵硬。他眼尖，連忙打斷我的話說：“小沈總，你不是硫酸傷了手臂，怎么感覺你痛在肋骨的樣子啊?！?p> 我點點頭，繼續(xù)說：“明人不說暗話啊，孫總。我確實傷到了肋骨，還是被一只狗給傷的。不要提了，以后注意就是了?！?p> 孫啟鵬略顯迷惑地點點頭，也不好再問什么。
我拿了些報表遞給他，他臉上馬上滿是贊賞尊敬之色，說：“真的是佩服啊，你傷得這么重，還在工作。你好好養(yǎng)著，別太操心，我也不著急去新江項目，我替你先管著?！?p> “這個區(qū)域本來就是你做，你管著當然是比我新手做的好。但是，我必須得加把勁啊。一個是新江項目必須及早介入，不然會讓你以后工作被動，二個，你人已不在此處，管起來難免有點束手束腳。我沒趕你的意思，是想抓緊融入工作。我是想讓你替我下幾個命令，別人問起，你就說我的意思，他們也不好全部跑來醫(yī)院找我。你也知道，我爸爸為了我能靜養(yǎng)，在公司也勒令了，嚴禁探望的。”
我的一席話，孫啟鵬的腦門上居然微微滲出了汗。我心里覺得有意思，這個老油條，來之前應該是猜了我的目的。公司封鎖消息，說我被硫酸誤傷，但是陳美蓮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一定是到處宣揚我如何不知廉恥勾搭醫(yī)生，被趙宗輝揍了。孫啟鵬應該早有耳聞。
“孫總，你看看這個報表，有什么想法，咱們商討商討?！?p> 聽聞我這么說，孫啟鵬連忙低頭認真看了起來。沒一會，他說：“U型產(chǎn)品價格遠低于同類產(chǎn)品，但銷售額卻依然無法明顯高于同類產(chǎn)品。我看了下，還是因為配比了一些其他產(chǎn)品才銷售出去的。?！?p> “原因呢？我覺得這個產(chǎn)品的造價并沒有低于同類產(chǎn)品，為什么它要賤賣，導致利潤這么低？”
“這個產(chǎn)品有點缺陷，一開始賣的高的時候，銷售額下滑很大，后來降價了，挽回了損失?，F(xiàn)在能保持不錯的銷售額，也算不錯的?！?p> “哦。那缺陷是什么？為什么沒有更改？”
“小沈總，這個也不歸咱們銷售的管，是研制部的事了。我還真沒想過其中原因。”
我站起來，在房間里走了幾圈，說：“那就停止這個產(chǎn)品的銷售。直到我們找到降低造價的方法，再重新上市?！?p> “這？”孫啟鵬有點驚訝，說：“這個恐怕不行吧，積壓的產(chǎn)品怎么辦？簽訂了的合同呢？”
“我查了一下合同，基本上年底會有一次續(xù)簽，就先不簽，保證他們會有更低更優(yōu)質(zhì)的利潤的產(chǎn)品出來就可以了。之前的貨發(fā)掉。然后我們聯(lián)合研發(fā)部，研制出這個產(chǎn)品最新成果，再做決定?！?p> 我看孫啟鵬還在微微思考之中，忍不住再說了一句：“孫總，讓新任的銷售總監(jiān)來我這里，我跟他說，停止U型產(chǎn)品的一切銷售?！?p> 孫啟鵬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重新坐下來，說：“公司層面，你幫我交代一下，可好？”
孫啟鵬面露尷尬之色，思考了好一會，我也耐著性子等著。窗外的陽光微斜，照著孫啟鵬的臉一半亮一半明，不一會兒，我拉開了一些窗簾，他的臉便亮堂堂的。
我看他點點頭，鄭重地說：“這樣的產(chǎn)品確實應該停止銷售，不能為此影響整個沈氏的產(chǎn)品質(zhì)量。你放心，銷售副總那里我去交代。其實，我們區(qū)域的事，不一定事事都要交代。銷售員賣不出這個產(chǎn)品，也怪不了我們啊?！?p> 我微笑著點點頭。“孫總，你可還有什么要問我的？”
他搖搖頭，也對著我笑笑。再過了一會，我們倆閑話了一些，他拿出另外一些資料，說：“這幾個產(chǎn)品，你也可以看看，配件的供應商，其實都可以綜合考慮，不一定年年這么幾家。把產(chǎn)品質(zhì)量提高了，我們銷售才能做的更好?！?p> 我微微一愣，馬上拿筆圈了一下，贊賞地看了一眼孫啟鵬。我們正事一完，也便不再閑聊，他當著我的面打了電話給最新的銷售總監(jiān)，我行動不便，便站起來目送他出門。
押這個寶算是押對了。下面就是實際操作的事了。
新任銷售總監(jiān)是我蠻欣賞的一個小伙子，叫宋堯成。進來是一副躊躇滿志，滿面春風的樣子。能理解他的激動，我不謙虛地說，哪怕不憑我現(xiàn)在拿了HW的單子，我不走沒人能坐我這個總監(jiān)的位置，估計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有一天能當總監(jiān)。所以，他一上任，就站好隊了。再加上我本來就是他的領(lǐng)導，他對我當然是畢恭畢敬，唯命是從。我說停什么產(chǎn)品的銷售，他連問都沒有問，拿著小本子工工整整地記錄著。第二天便把會議視頻發(fā)給我，把銷售安排做了調(diào)整，在微信里向我匯報。
我算著時間，網(wǎng)撒下去了，收也得半個來月吧，那個時候我也已經(jīng)坐在區(qū)域總經(jīng)理的位子了，想隨隨便便動我，也不是這么容易的。陳美蓮的加工廠產(chǎn)品單一，可以說是附屬于沈氏這頭大象而存在吸血蟲。一旦U型產(chǎn)品不再銷售，她的配件就是一堆廢鐵。而且這個配件早就淘汰，我相信研發(fā)部已經(jīng)有過匯報，趙家只手遮天，暗度陳倉，估計一次次被壓下了，保他加工廠的利潤，沈氏怎么樣，他們覺得公司大，不在乎這些小損失。
不過，這樣一個小企業(yè)也是不可能一下子倒閉的，說不定各方運籌中，還能茍延殘喘多時。不過如陸思城所說，讓他們年底過得拮據(jù)一些，還是可以的。而且，那些合同不簽，大凡有點憂患意識的人，會估量到明年的艱難。也不知道他們會如何應對，我倒沒有害怕，起碼趙宗輝已經(jīng)離開洛城，短時間是不會回來的。他也不完全是酒囊飯袋，沒追回些貨款，估計也是沒臉馬上回沈氏的。
所以，我暫時是安全而清凈的。
接下來，李東強出院了，出院那天，警方那邊得到消息米娜被抓了。然后，第二天，沈浩宇便到了我病房來。
他的臉色不好，我真沒猜出來為什么他又來找我。直到他說：“米娜被抓了，居然說是我指使的。我昨天被叫去問話了。”
我冷冷一笑，不想多言。原來這樣的感情也沒有情比金堅，米娜為了減輕懲罰，把屎往沈浩宇頭上扣了。所以說，這樣的小姑娘靠不住，沈浩宇還一直自信自己嫩個掌控。
他看我冷漠，微微皺眉，有點尷尬，繼續(xù)說：“不過，警方查明，確實跟我無關(guān)。所以放我回來了?！?p> “無關(guān)嗎？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沈浩宇，我好歹是你堂妹，你說的咱們身上流著都是沈家的血，你居然指使別人潑我硫酸，別人信你，你以為我會信你嗎？米娜算什么跳梁小丑，沒你的要求你敢嗎？”我一說，感覺明明好多了的肋骨又酸疼起來。
“該我做的的，我認。不是我的，我也不會就這么認下來?！鄙蚝朴钸€想說什么，我連忙一揮手，他便停了下來。
我不耐煩地說：“你找我什么事？是不是你做，對我來說意義不大，你澄清也好，承認也罷，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你知道我心底怎么看你，我們倆之間就是這么個情況了，也沒必要假惺惺說什么兄妹情。你更不需要過來解釋什么?！?p> “我找你，是不想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這么惡劣下去。”沈浩宇一說，我就輕蔑了笑了。什么心腸，需要在我面前裝嗎？
他倒是沒惱，說：“還請你在警方面前不要說出我和米娜的關(guān)系，我知道你手里還捏著證據(jù)?！?p> 我的笑意更深了，心里真是唾棄不已，過了好一會，我才認真地看著他說：“倒是坦白。就算不是你指使的，若警方知道你們倆的關(guān)系，我怕你也麻煩吧。”
“是的。”他的眼底有一抹害怕，我看到了，心里很舒坦。
“我為什么要幫你？我是受害者。警察問，我當然要實話實說。怎么，你還能耐我何？”
“我是來求你的。我知道求人沒個見面禮，是求不出口的。我手里有趙宗輝在美國虧空的證據(jù)。我知道，這個你一定很喜歡。”沈浩宇說著，向我亮了亮一份材料。
我眼睛突然瞪大，如一頭餓極了的困獸，突然看到了食物，真的是想馬上撲過去。沈浩宇當然是喜歡看到我這樣的神情，他的心應該是定了定，把文件袋放回了自己的腿上。
“你這個人真假難定，我怎么信你？”我轉(zhuǎn)身不再看他。
“若水，我之前答應你的交易，哪一件沒有信守承諾。你在沈氏好，總比趙家人在沈氏得勢好。趙宗輝離開沈氏，我也是很高興的?！?p> “那你為什么捏著這些東西，不說出來？”
“你的后母，你不比我更加了解。我捏這這些，起碼趙宗輝還不敢跟我作對。如果”說出來，萬一被他們搞鬼，就更加沒人信了?！?p> “你倒是想得周到?！?p> “我相信到時候一定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們可以聯(lián)合擠掉趙家人?！?p> 不得不說，沈浩宇真是一個非常令人討厭的人，但是，我又一次與他達成了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