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城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就這么看著我，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我想起他昨晚說我不會用“心”，有那么一會我似乎明白了些許。
這個時候，我倒是想開了。用腦子已經(jīng)解不開這個局了，環(huán)環(huán)相扣，有理有據(jù)，趙正明他們設(shè)計已久，不管我怎么撲騰，他們都抓住了命門。只要我去了川市，不是胡耀陽也會有別人；不是酒也會有其他茶水。我能死里逃生，沒有被玷污，已經(jīng)算是慶幸。
陸思城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輕地說：“如果你一開始就跟我說實話，就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面?！?p> 我臉色微微發(fā)白，想起昨晚他還在問我，我卻依然沒有據(jù)實以告?？墒?，他怎會明白我內(nèi)心的恐懼。
“我錯了?！蔽覠o力地說：“可我真的被設(shè)計了的?！?p> 陸思城冷著臉，沒有再說話。
趙玉蘭走過來，摸了摸沈從軍的肩膀，柔聲說：“從軍，別生氣了。對不起，是我沒教好她?？墒?，我哪里想得到她十歲到我們家，已經(jīng)長定型了，再怎么管教也無濟于事呢！”
“你覺得她是自愿的？”沈從軍這么一問，趙玉蘭居然恍惚了，而我有一種錯覺，沈從軍看著我，卻似乎我并不是我。
“這？可能是一時急功近利，用錯了方法?！壁w玉蘭真會說話啊。
“哦。那就是自愿的?！鄙驈能姷拖铝祟^，根本不管不看我在那里一個勁地搖頭說不是。
我內(nèi)心起伏不定，只能抓著陸思城的手臂，重復(fù)著：“我真的被設(shè)計的。你要相信我。”
“我信真相?！标懰汲菙S地有聲，沈從軍竟也晃了晃身子。
“沈叔叔?！标懰汲窃俸傲艘宦暎此麉s是伸手問趙正明要東西：“您能讓趙總把U盤給我嗎？”
“干什么？”趙正明警惕地問。
“再看看，我也好死心?！标懰汲敲蜃煲恍?，那笑意，這回答讓我的心咯噔一下，掉進了深淵?！澳銈児具@么一大堆爛事，我就不管了，也輪不到我管，我未婚妻這個事，我得有證據(jù)也好跟我爺爺交代?！?p> 沈從軍點點頭，趙正明不情愿地把U盤遞給了陸思城。
他再坐下與沈從軍面對面，說：“沈叔叔，我先回去了。作為晚輩，我也想提醒您一句：任人唯親是任何一家公司的大忌，最終會拖累公司。我也有叔叔舅舅，可爺爺不會讓他們?nèi)魏我粋€人到睿騁對我指手畫腳。”
他再抬起頭看了看我，又說：“她可能不適合去做一個妻子，但對沈氏確實盡心盡力?！?p> 他再嘆了一口氣，看起來有點哀傷。
“思城，我……”我還想解釋，我必須解釋，他現(xiàn)在所言所行那是要放棄我了?？墒撬幌伦映稊嗔宋业脑?，重復(fù)那句：“我信真相。”
接著晃了晃U盤，走了出去。
我似乎掉進了一個冰窖，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在凍結(jié)，我手腳發(fā)冷發(fā)麻，比剛才看到視頻更加冷。這種冷是什么感覺呢？絕望，是的。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絕望。
“這下怎么辦？萬一退婚，新江項目是不是會讓我們撤資?。俊壁w玉蘭在那里喊著。
“不會的，姐姐。我聽說年底的婚禮都請了商務(wù)部的領(lǐng)導(dǎo)了，臨時不結(jié)婚了，陸家老爺?shù)哪樛膬簲R啊?！?p> “那還娶這個小蹄子??？我們沈家不是自取其辱，我們的臉往哪兒擱？”
“你剛才不是提議沈家女兒隨他陸思城挑，我看他也沒拒絕啊。”
“也是也是。我得再去張羅張羅?！?p> 姐弟倆你一句我一句，更加顯得我和沈從軍沉默。
他抬頭看我，我站定不動看他。我們父女倆好像從來沒有這么長時間對視過，他的眼睛有點渾濁了，眼袋也很大，松垮了的一張臉。
“他老了?！边@個發(fā)現(xiàn)讓我居然緊張害怕起來。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高大的樣子，不茍言笑，精瘦有力，行事更是狠辣。如今，他一臉痛惜地看著我，恨不得再打我一頓，眼里透露出微微的無奈。
“你為什么這么不知廉恥，你到底為了什么？錢對你就這么重要？”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你都選擇相信外人，而不是我們！”我把“我們”兩個字咬得狠狠的，他渾濁的眼睛里露出一絲意外和惶恐。
“你知道了什么？”他顫抖地問。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相信真相總會水落石出，不是每一次他們倆都能得逞?！蔽沂种噶酥岗w氏姐弟，再指著沈從軍，繼續(xù)說：“到時候我希望你信真相，而不是他們?！?p> 我走到趙正明面前，把一沓文件扔在他的身上，我們狠狠對視了一下，我在等他要還手的時候快步走出了會議室。
“真是無法無天了?！壁w玉蘭在后面尖銳的聲音，算是給這一回合留下了一句結(jié)束語。
無法無天。確實是。我怎么會料到人性如此之惡，黑白可以如此顛倒，真相卻被陰謀死死掩蓋。我真的嫩了點，還以為拔掉了一個趙正亮，就獲得了勝利。其實，反而打草驚蛇，讓這對姐弟花心思好好對付我。
我快步跑進酒店，尋著陸思城的房間去。敲門，聽到里面動靜，心安了一點。
陸思城看到我倒沒有意外，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回了房間。我看到床上敞開著一只行李箱，陸思城正往里放衣物。
“你要回去了嗎？”
“嗯?！彼掷飫幼魍Ａ讼?，又加了一句：“之前你受傷就耽誤了很多天，新江項目那邊一堆事。”
“對不起?！蔽业吐曊f。
他沒出聲，只是把箱子關(guān)好，放在了一旁。
“對不起！讓你丟臉了?！蔽矣旨又亓艘痪?，走到他跟前，怯生生地看著他。他輕輕推開我，走到了落地窗前，看著窗外，雙手盤在胸前，雙眉緊蹙。
“真相是什么？”他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我被胡耀陽下藥，他被我用筆給戳到了眼睛，沒有得逞，便把我摔傷昏迷?！蔽乙豢跉庥米詈喍痰脑挵咽虑檎f清楚。
“你一開始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真的怕你生氣。差點被強了，也不是光彩的事，我怕?！?p> “你也會怕。當(dāng)初整個洛城黑你，你眼皮都不動一下。”陸思城一把甩了我，走到旁邊的沙發(fā)坐了下去。
“那不一樣。那都是莫須有的事，這次我確實被下了藥?！?p> “你不說，有沒有想過，遲早我都會知道的啊?！?p> “我不能確定有沒有被拍，所以心存僥幸。以為胡耀陽那個老賊嚇唬我，想逼我就范，我想我都反抗也戳傷了他，他哪怕拍了我，應(yīng)該不敢公布出來。沒想到，趙正明居然可以斷章取義，是他們設(shè)計我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陸思城輕輕地捏住我的下巴，嘆了一口氣：“你為什么怕我知道？為什么希望我信你？”
“我……”眼淚突然就奪眶而出，答不上話了。
“你這么興沖沖地跑來，跟我解釋，是因為你在他們那里輸了，唯一可以幫你的是我吧？”他的手上的力道有點加重，湊了過來，我看到他眼睛里的血絲，嗜血的怒火?！澳惚緛碛X得憑自己帶著李東強這樣的混混就可以嚇唬到分公司這些人，幫你指證趙正明了。所以，哪里需要我啊?！?p> 他放開我，往后靠去，嘴角有一絲輕蔑的笑意?！澳悴桓椅也迨?，是因為你怕我知道，會中止了婚約。畢竟我們約法三章，要對彼此忠誠?！?p> 他分析的似乎句句在理，可是，我明明心里不是這么想的，為什么我居然無從解釋。
我哭得更兇了，甚至都發(fā)出嗚嗚聲來，原本想好跟他好好說的，可是理智蕩然無存，只有隨心而動，想哭就哭了。
“不是那樣的。我是怕你會中止婚約，我擔(dān)心婚約被廢，這有什么不對嗎？”
“確實沒有什么不對?！标懰汲钦玖似饋?，我沒蹲穩(wěn)，被他一碰，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很是狼狽。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扶我，想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轉(zhuǎn)過身蹲下來跟我說話。
“我這樣的人怕是委屈你了吧。”他陰陽怪氣地問我。
我頭一下子就炸開了，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GAY，無法與我有男女之實，所以我才跟胡耀陽有私情的？我之前告訴他，我無法與男人正常親密，他以為那都是我胡亂編造的嗎？我的眼淚流的更兇了，氣急敗壞地吼了一句：“你混蛋，你不能污蔑我！”
“我混蛋，我確實混蛋?！标懰汲钦玖似饋?，順便一下把我提了起來，我們四目相對，眼睛都通紅?！拔覀兊幕橐鑫懔?。幸好，還沒結(jié)?！?p> “你？好，如果我真如你說的這么饑不可耐，我找劉晨陽，找李東強不是更好，何必委屈自己跟一個老頭子！”說完，連我自己都有點愣了，陸思城更是怔住了。
接下來，他說出的話，讓我似乎被劍狠狠地刺穿了心臟，是的，就是那個感覺。
“那是因為他們倆帶不了胡耀陽那個混蛋可以給你的利益！”
我木木地這么看著他，嘴角在發(fā)抖，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你真的是這么看我的嗎？”
他在我的視線里模糊，模糊，變成一個虛幻的人。心很痛，從未被刺傷過，卻能明白那種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疼痛。細細密密，蔓延到我全身。
我沒什么想說的了，從他身邊擦過，逃離，我才不至于死在他的面前。
“不是！”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用愧疚的眼神回答了我的問題。
“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會嫉妒的？！”他問我，他的問題再一次讓我腦子一片空白。
我知道他會生氣，知道他會覺得沒面子，但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嫉妒。
我搖了搖頭，遭到如此大的情緒，只能木納地搖搖頭。
“你這么聰明，就從來沒有想過……沒有想過，我可能不是GAY呢？”
他的話音剛落，我還來不及思考，就被他一把抓住，他的臉盡在咫尺，他的唇和我一樣冰冷。我們?nèi)∷髦舜耍瑢ふ乙唤z溫暖。他好像是氣極了，發(fā)泄一般在那里橫沖直撞，我被動得繳械投降。
我那破碎的心，似乎沒那么痛了，我好像是溺水的人，終于攀附到一線生機。我回抱他，回應(yīng)他。他這么真實，可以聽到撲撲的心跳，還是急促的喘氣聲。我應(yīng)該是恨極這個人的，可是，他這么抱著我，我就忘記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電話突然響了，我低頭一看是趙玉蘭。他一下按掉，然后放開了我，轉(zhuǎn)身回到了落地窗前。
我似乎被擱淺，掉不進深淵，也回不了岸。
“你剛才說什么？”我問。
他沉默了一會，陽光出來了，這中午的陽光來的有點突兀，我站在陰影里，看著他的身上慢慢被照亮。
“沒什么，都是氣話罷了?！?p> “思城。我們……”
他轉(zhuǎn)過臉來，因為逆光，我已經(jīng)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到聲音有些暗啞。
“剛才我看你可憐兮兮的樣子，沒忍住親了一下?！彼哌^來，我漸漸看清他的神色，有點戲謔，有點不好意思。
“我們就算了吧。沈氏那邊需要我?guī)湍阏f話的，我會幫你?！?p> 他一臉涼薄，我倒抽一口氣，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