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祖大壽
這時候,淮鹽每年的銷售是將全部鹽引分為若干‘綱’,每一‘綱’由若干商家包下。
銀子是在每年派‘綱’時就交上去了,如果換鹽商,以前的鹽引怎么辦?
70萬引不是小數(shù),時間最長的積壓七八年了。
這其實(shí)也是抵制朝廷的一種手段——您看,年年都賣不掉,就別再加任務(wù)了,如果能削減一些任務(wù)就更好了。
反之,如果你完成的很好,朝廷就會認(rèn)為這里還大有潛力可挖,從而會再加任務(wù)!
“程大使,這如何是好?”
崔呈秀放出風(fēng)聲,大伙自然要坐下來集思廣益研究應(yīng)對之策。
程于倫捻須不語。
王毓雅也是愁眉緊鎖。
事情很明顯,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所有的事,最后總能歸結(jié)到利益上。
崔呈秀此來,固然有挾私報復(fù)的意思,卻也是在以勢壓人撈取更大的利益。
問題在于,他要多大的利益?
問題還在于,蛋糕就這么大,崔呈秀多吃了,必然會有人少吃了。
“程大使,您素有智謀,可得給大伙指條明路??!”張舉有些急躁。
“是啊,大伙可都等著您拿個主意呢?”鹽商楊曦也道。
王毓雅擺手:“諸位稍安勿躁,程大使不會不管大伙的?!?p> 程于倫苦笑,能有什么主意?
此時非彼時了。
從新皇即位后的所作所為來看——年輕氣盛!
你越是給他壓力,他蹦的越高。
“諸位,穩(wěn)重,要穩(wěn)重。
這才剛剛開始,急什么?
老規(guī)矩,你們都知道的?!背逃趥悢[手止住眾人交頭接耳,又道:“你們各家商議,自行定個章程?!?p> 張舉聽了嘆了口氣,這位貪名在外,可不好打發(fā):“程使臣,您覺得...?”
“本官也不知道?!背逃趥惒艖械脫胶瓦@種事,不過提個醒還是可以的:“本官覺得,還是要豐厚一些。”
張舉再嘆氣,你丫的站著說話不腰疼。
太豐厚了,你出銀子?。?p> 只是,這話也就敢想想而已。
接下來幾日,揚(yáng)州城里無論是官宦之家還是勢豪之家,只要與鹽有牽扯的,都為崔呈秀的到來傷透了腦筋。
不止勢豪,就連真正的江湖人物都在議論,不過他們吃野食吃慣了,送銀子是萬萬不干的。
崔呈秀自從來到就占據(jù)了轉(zhuǎn)運(yùn)使衙門,每日里除了率人檢查賬簿就是檢查賬簿。
見完鹽商還沒過幾日,跟隨他從京師來的家仆崔玉稟告:“部堂,外面有鹽商張舉求見,拜貼里...”
又貼在崔呈秀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崔呈秀喜笑顏開:“嗯,好,請他到后面花廳相見。”
“上次來見崔尚書,未能全禮,小的甚是過意不去?!?p> 兩人見禮后分賓主坐下,張舉首先奉上歉意。
“些許小事,切勿在意。”崔呈秀笑容可掬:“說起來,本官這梳理鹽務(wù)職責(zé)甚重,可不止兩淮一處。
本官其實(shí)也急著梳理完畢,這還需要各位鼎力相助的?!?p> 張舉忙道:“崔尚書若有差遣,小的定當(dāng)盡心竭力?!?p> “好,本官很滿意?!?p> 兩人又說了些沒營養(yǎng)的話,張舉告辭:“尚書公務(wù)繁忙,小的就不打擾了?!?p> ----
回到大堂沒多久,家仆又來稟告,照例后花廳接見。
也不是都接見,比如鄉(xiāng)紳吳明德就沒見到尚書大人。
吳家祖上很是出了幾個進(jìn)士舉人,也算是當(dāng)?shù)匾涣魇兰遥@次送上5千兩,結(jié)果人家不收,連面也沒見著。
沒被接見的幾個人在外面一碰頭,互相在底下比劃比劃手勢,互相倒吸一口涼氣。
這位胃口太大!
低于萬兩者一概不見,萬兩以上也得分人,生意太大的送萬兩還是不見。
崔呈秀早就算的清楚,10億斤,即使全部按照私鹽價格,那也是幾百萬兩銀子的大生意,而朝廷從中只得到60萬兩。
這么肥的肉,怎么也要狠狠的宰一刀。
而且這不是年例銀,不需要按照成例,比如巡撫是2萬兩的年例銀。
這是花錢買平安,銀子多少全看雙方的博弈。
其后十余日,崔呈秀頻頻召見大鹽商與走私商,甚至連鹽務(wù)各主官書吏都不放過,名曰商談,實(shí)則與勒索無異。
收禮數(shù)額達(dá)到20萬時,崔呈秀似乎還沒有罷手的意思。
也就是沒有表態(tài)說兩淮鹽法不錯,就這樣吧;或者拿幾個小嘍啰請功,然后打包走人。
非但如此,崔呈秀再次派人去各鹽場.巡檢司.批驗(yàn)所調(diào)取賬簿!
揚(yáng)州的驛站驟然繁忙起來,各方信使不絕于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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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后院里,程于倫.王毓雅相對而坐。
程于倫很是糾結(jié)。
不出預(yù)料,崔呈秀還是那么的貪婪。
接下來怎么做就得好好考慮了。
就此作罷,你好我好他也好?
似乎是個挺不錯的選擇,讓出一些利益固然心痛,能相安無事也算是各得其所。
只是,雙方素有舊怨,現(xiàn)在又添新仇,相安無事是不可能的。
再次彈劾他?
人證物證俱在,即使皇帝也保不住他。
可皇帝會怎么看?
如果皇帝覺得威嚴(yán)受到挑戰(zhàn),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以皇帝的個性,這很可能。
真的是很糾結(jié)。
王毓雅卻不這么認(rèn)為。
崔呈秀這廝胃口太大,一點(diǎn)也不怕噎死。
把他再次搞下去,即使皇帝再派一個人,有崔呈秀的例子,想必也會收斂很多。
何況,天下百萬鹽稅,兩淮占其半,諒皇帝也不敢大動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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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yáng)州,不止,應(yīng)該說是南直隸,大佬們互相派人試探著態(tài)度。
這不是一家的事,一家也搞不定這事,還需大伙攜起手來同進(jìn)退。
也無需多說,大家都是文化人,簡單的幾個字就能領(lǐng)略出含義。
三月中旬,各方終于拍板。
彈劾!
——
自此之后崔呈秀日子就難熬了,鹽商也不上門了,各地官員也陽奉陰違了,王毓雅與程于倫更是整日不見人影——雖然同住一個大院。
也召二人來過一次。
被程于倫一頓挖苦:“沒什么好說的,崔部堂胃口還是那么的好,一點(diǎn)也不長記性,您就等著彈劾吧。”
王毓雅也皮笑肉不笑的道:“轉(zhuǎn)運(yùn)使司事務(wù)繁雜,下官還有事,先告退了?!?p> 四月一日,崔呈秀派人召集所有送過禮的鹽商、官吏,特意聲明有重要事情,不來者后果自負(fù)。
轉(zhuǎn)運(yùn)使司大堂里,崔呈秀與轉(zhuǎn)運(yùn)使司官員、鹽商代表端坐于內(nèi)。
官倒是不多,架不住鹽商多,每綱多者十余人,少者七八人。
“部堂,人到齊了。”
崔呈秀點(diǎn)頭,拍拍手示意大伙安靜。
“這些日子以來,諸位鹽商、官吏主動慷慨解囊為國分憂,本官甚是欣慰。
因此,本官決定上疏向陛下請功?!?p> “來人,將捐贈名單送給諸位查看,免得有所遺漏?!?p> 什么意思?
誰捐贈了?
諸人面面相覷,都是一頭霧水。
片刻后,就有仆役將十幾張榜紙懸掛于大堂。
諸人告了個罪各自起身觀看。
榜上寫的明白。
張舉,捐贈現(xiàn)銀兩萬兩。
王力,捐贈現(xiàn)銀兩萬兩。
……
都有些傻眼,這是送給崔尚書的禮金,怎么成了捐贈了?
崔尚書什么時候這么大公無私了?
崔呈秀笑瞇瞇的看著,見諸人看的差不多了,都回到座位交頭接耳,再次拍拍手。
“諸位不止捐贈銀兩,還主動要求提高鹽引,一片拳拳之心,本官甚是佩服。
既然大伙如此熱誠,本官也不能拂了諸位報國的心意,因此本官決定,就按照諸位的捐贈銀兩增加鹽引,總數(shù)定在20萬兩。”
話音剛落,堂上頓時炸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