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三十 圣殿前的請愿

　　“你啊。根本不懂愛情?！痹诒粏柤胺ㄋ蛱崾钦l后，加斯如是說。

　　“那個人不是拉娜，你知道的。”聊起混戰(zhàn)那天包廂內(nèi)的那個女孩兒，加斯冷言道。

　　但無論加斯怎么說，比格諾斯還是踏上了去往馬爾頓城祈靈教圣殿(三國方)的路。

　　在之前的混戰(zhàn)之中，加斯借用了比格諾斯的身體，以一發(fā)『暗影箭』殺死了已經(jīng)失控的克洛寧。

　　但也因此，讓比格諾斯窺探到了他更多的記憶。

　　法塔莉提，那是加斯的未婚妻。

　　比格諾斯至今都記得看見法塔莉提的那一刻，加斯震耳欲聾的吼聲。

　　可令他記憶更為深刻的是法塔莉提身邊的那名年輕女子，在看見她的一瞬間，比格諾斯簡直都以為拉娜活了過來。

　　世上是否有能讓人復(fù)活的奇跡？

　　比格諾斯詢問過加斯，得到的答案卻是這樣的：

　　“復(fù)活？就算是教國，會的也只是『奇跡』而不是『神跡』，別再想那么多了，人死了就是死了。我沒有辦法，一點兒也沒有?！奔铀故沁@么說的。

　　可是比格諾斯知道，在加斯的記憶中有著很多禁忌的知識——其中就有令尸體再次活起來的方法。

　　加斯在撒謊，可是為什么？

　　比格諾斯懷疑了，但看來他并不知道如何隱藏自己的想法。對比格諾斯對自己的不信任，加斯有些生氣：“為什么？！你難道想看見一具尸體搖搖晃晃的向你走過來么？”

　　被加斯這么一說，比格諾斯霎時間想起了在翡翠森林見過的那具行走的尸體，若是把拉娜和自己的父母代入進(jìn)去……

　　比格諾斯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使勁的搖了搖頭，急忙把那種可怕的景象從自己的腦海中驅(qū)逐了出去，繼續(xù)向圣殿的方向走去。

　　加斯一直在他的耳邊嘟囔囔的講著讓人聽不懂又十分無趣的話語，什么真正的愛情，什么跨越了生死，什么無論什么都不能分離。

　　但比格諾斯卻發(fā)現(xiàn)，加斯沒有講過任何一句不要去，同樣，他也沒有說一次要去。

　　也許他們兩個人都一樣，既渴望又害怕，走在路上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去看一眼自己久違的思念，卻也不敢奢求別的什么。

　　比格諾斯望著前方那座宏偉的圣殿，原先被希貝爾鍍上的玻璃，早已被一點點的敲了下來。

　　如今的它裝飾華麗，墻壁上有巨幅的八英雄史詩雕刻與各國風(fēng)情繪畫，即莊嚴(yán)隆重、剛勁有力卻又充滿歡樂，宛如一顆扭曲的珍珠，散發(fā)著自然的光澤，或許，這也是人們心中元素之子的形象——不同于教國的古板教條，將一切歸結(jié)于神的旨意——而是追求自由奔放的格調(diào)和表達(dá)世俗情趣。

　　“所有的圣殿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原型都是比艾城里的英靈殿，那兒也是審判我的地方?！彪m然只是一個意識體，但加斯明顯的繼承了本體的情感，他從未這么絮叨，絮叨到有些熱情，“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再去。”

　　“但你還是跟著我來了。看來你一樣不懂愛情啊。”比格諾斯對加斯打趣道。

　　兩人越是靠近圣殿，路上的人也越發(fā)的擁擠。

　　這也難怪，圣殿是聯(lián)邦大都市內(nèi)都會有的地方。通過這些圣殿，祈靈教傳播著元素的祝福，講述著八英雄的崢嶸歲月，也聆聽著民眾的夙愿。在有些城市，圣殿可以說就是市民的活動中心。

　　在走過四五個街區(qū)后，比格諾斯終于到達(dá)了圣殿所處小丘。此時雖然是正午，氣溫微微有些高，但小丘之下仍聚集了極多的民眾。

　　想必他們不是來尋求幫助的，就是來測試自己的元素羈絆的，畢竟祈靈師可是很光鮮的職業(yè)，縱然不是萬中無一但也是百里挑一了。

　　比格諾斯向人群眾擠了擠，但除了得到幾個白眼以外，他根本就沒法向前移動一步。這黑壓壓的人群簡直是一堵致密的墻壁。

　　不得已，他喘了兩口氣，索性就坐在了街邊的臺階上，捏起了自己有些酸疼的腿——沒有錢，乘不起馬車，走過來還是相當(dāng)累的。

　　可這時，圣殿前黑壓壓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讓我們見法塔莉提大人！”

　　“讓我們見希貝爾大人！”

　　呼喊聲此起彼伏，人群焦急的情緒難以掩蓋。焦急中又隱含著幾分焦慮，時不時還傳來小孩子的啼哭。

　　幾番有組織的聲浪過后，場面安靜了下來。

　　人群的最前面?zhèn)鱽砹艘粋€人聲嘶力竭的請愿聲。

　　比格諾斯只覺得那個聲音極為熟悉，卻又想不起是誰，但他確信，他見過這個人。

　　“法塔莉提大人！希貝爾大人！”

　　“是，您救了我們！我們感謝您。”

　　“您說要送我們回林望鎮(zhèn)，還會幫我找回被‘鬣狗’搶走的東西！我們也記得您的好。”

　　“可是，您想想，林望鎮(zhèn)那兒是一片廢墟??！我們還有什么東西？”

　　比格諾斯這才發(fā)覺這些人原來并不是一般的民眾而是林望鎮(zhèn)的災(zāi)民……雖然不是所有的人，但這個人數(shù)也很多了。可他們怎么在這兒鬧起來了？

　　災(zāi)民的叫嚷聲還在繼續(xù)。

　　“您把我們送回去不是要我們的命么？！”

　　“您睜開眼睛看看吧，這兒有七十的老母與七歲的孩子！您忍心讓他們回到荒野么？”

　　“哦！大人！我的大人，我給您跪下了，我們給您跪下了！”

　　“幫幫我們。您幫幫我們！”

　　領(lǐng)隊的人應(yīng)聲跪了下來，繼而帶動著別的群眾像倒伏的小麥一般跪了下來。面前的人墻頓時不見，比格諾斯趁機向前張望，在領(lǐng)頭的人身邊，一位老婆婆正坐在輪椅上，她正牽著一個不大的孩童。

　　圣殿的前方，還整齊的擺放著一排排蓋著白布的擔(dān)架。

　　領(lǐng)頭的人指著那些擔(dān)架哭訴道：“我們經(jīng)受了太多的苦難，惡疫、夜襲、怪物、奴隸……”

　　“您看看這些因為對生活，不，對生存失去希望的人們，從競技場出來，他們竟享受不到自由，而是選擇終結(jié)自己的生命?！?p>　　“我們是人！我們要吃飯！可我們現(xiàn)在分文錢都沒有啊，大人！我們該怎么辦才好啊！”

　　“怎么辦……”

　　情到深處，那領(lǐng)頭人雙手垂地，言語哽咽。也許是真情流露，也許是感同身受。一時間圣殿下哭聲陣陣，這悲愴的景象與圣殿的輝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觀者無不動容。

　　“……”看著眼前的景象，比格諾斯覺得心頭難受，在加斯的指引下，他雖已決心北上去末日地堡，但林望鎮(zhèn)畢竟是自己的故鄉(xiāng)。

　　“不過是歪理罷了。”加斯提點道。

　　“嗯？”比格諾斯疑惑了一聲。

　　“法塔莉提不是已經(jīng)許諾了么，生靈圣殿會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林望鎮(zhèn)重建。”加斯說到，“可這幫人所要求的卻并不是一起重建林望鎮(zhèn)，而是借此機會滿足他們的貪婪。”

　　“難道他們失去了的一切，就不能再用自己的雙手奪回來么？”加斯言辭犀利的問道，除了向著法塔莉提說話以外，他的態(tài)度一如往常，仿佛和憐憫這個詞和他沒有絲毫的關(guān)系。

　　“可是，加斯。有些情況你可能不知道。”

　　“嗯？”加斯好像沒有想到比格諾斯會反駁他，楞了一下。

　　“生靈圣殿所能提供的救助不過是支幾座帳篷，讓我們有個住處，能夠活下去。但真正重建家園所需要的錢都是借來的。”比格諾斯繼續(xù)道，“而且，利率很高。”

　　“……”加斯默默地聽著。

　　“之前治療惡疫所產(chǎn)生的費用，已經(jīng)讓很多家庭不堪重負(fù)了。如果再算上重建林望鎮(zhèn)的高利貸，怕是要一輩子白白操勞，就算是后代也會赤貧無比。他們是自由了，但也成為了一個自由的奴隸，金錢的奴隸。”

　　“嗯，金錢的奴隸……”加斯低思考了很久，他不敢相信，比格諾斯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在為比格諾斯的成長與成熟又驚又喜之后，他哈哈大笑了幾聲，問道：“你知道‘褻瀆’提爾斯么？”

　　十大最惡的故事可以說是這一代人耳熟能詳了，比格諾斯自是有所聽聞，他道：“十大最惡中的第十位。祈靈教的叛徒。在六年前被祈靈教逮捕并燒死在了梵分城。”

　　“是么？他死了啊?！奔铀褂行┦洹?p>　　“嗯？怎么了？”

　　“那是一個可憐的老伙計。他可以說是我知道的最有天賦的祈靈師了。但他可不是什么叛徒。他從來就沒有加入過祈靈教?！奔铀估^續(xù)道。

　　“??？！”

　　“反正現(xiàn)在也是閑著，不如和你講講他事吧。”看到比格諾斯有興趣，加斯講了下去，“這是一個關(guān)于金錢的故事，不過我們要先從元素青睞開始說起。”

　　“你知道的，自八英雄擊敗元素暴君，解放了這片土地后，元素之靈們與八英雄所代表的人類們締結(jié)了契約，這些人類的后代如果潛力被激發(fā)，就會成為能釋放祈靈術(shù)的‘祈靈師’?！?p>　　“但元素并不是慷慨的，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

　　“祈靈師所釋放的祈靈術(shù)本質(zhì)上是從元素界釋放相應(yīng)的元素到現(xiàn)界，雖然這兩個世界重疊，但卻存在著壁壘。所以，只有那些擁有‘血之契約’的人，經(jīng)過鍛煉，用自身調(diào)控兩個世界的契合度，成為跨界的‘門’”

　　“這種能夠調(diào)節(jié)契合度的能力，被稱為‘協(xié)律’。協(xié)律的程度越深，元素界與現(xiàn)實世界便融合的越發(fā)緊密，祈靈師的戰(zhàn)斗力也就越強。”

　　“可協(xié)律在現(xiàn)界與不同的元素界間差異很大，有重疊，也有著相互抵觸的地方，所以想要有所成就的祈靈師，往往傾其一生去追求與某一元素界的深度協(xié)律。”

　　“但在所有的祈靈師當(dāng)中，也存在著另類——‘青睞之人（The chosen）’?！?p>　　“他們大部分是皇室之人，因為是八英雄的后代，在元素的賜福下，天生便與某一元素完美協(xié)律，簡直可以說是一扇向元素界敞開的‘門’。這樣的人你也見過兩個，阿曼婭迪歐，還有那個酷似拉娜的女孩兒。若論實力，他們不在亞門內(nèi)爾之下?！?p>　　加斯頓了一下，他好似很感慨：“這就是命運，總是錯把不公當(dāng)不同。就好像投骰子比大小一樣，有的人只能投一個骰子，有的人卻能投十個?！?p>　　“一個比不過十個，這是常識?！?p>　　“但投骰子的命運也會有失誤，它在為提爾斯投骰子時，竟然是撒了一把骰子，而且那些骰子都投出了最大面。”

　　“提爾斯，自幼便同時展現(xiàn)出了對所有元素的完美協(xié)律，元素對他已經(jīng)不是青睞，而是天選?！?p>　　“啊？！那他怎么會成為‘褻瀆’呢？！”聽到這里，比格諾斯來了精神。

　　“就是因為錢啊。他出生在嘯歌平原的一個貧農(nóng)之家。過早覺醒的天賦與小孩子的脾氣讓他總是失控，他若生氣，家中的茅屋便會被點燃；若傷心，井中的水便會被冰封；若畏懼，家畜便會死在電擊之下；若興奮，就連大地也會不停地震顫……”

　　“信息閉塞的小村哪里見識過這種情況，所以每次當(dāng)元素擅作主張的替他做事，就會導(dǎo)致各種各樣的悲劇。村里人都說他有病，就連他自己，也一直以為自己有病，很嚴(yán)重的病。”

　　加斯咽了口唾沫，話語開始偏激。

　　“他的父母，一如所有的父母，無能而愚昧。他們不知道提爾斯到底有什么病，也不知道怎么去治。他們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讓一家八口人填飽肚子。”

　　“直到他七歲時，有一名巡禮中的祈靈師來到了他們村子里。祈靈師的巡禮，是為各地排憂解難而來，提爾斯和他的父母自是滿心歡喜，好似看到了希望——這下終于有救了?！?p>　　“但可笑的是，這希望居然被金錢擋住了?！?p>　　“雖然那名巡禮的祈靈師到底是誰，已不可考，但發(fā)現(xiàn)了提爾斯天賦的他本應(yīng)帶提爾斯去比艾城面見教皇與教宗，好好培養(yǎng)這個人才才是。可，他竟然想起了‘義捐’這么個事?！?p>　　講到這里，比格諾斯突然想起來，自己偷摸著去博學(xué)者圣殿測試祈靈師天賦時，確實也交過5個金幣的“義捐”，為此他也肉疼不已，但卻并非不能接受。

　　只是聽鎮(zhèn)子上的老人們說，以前的“義捐”可是以千金幣起步的，那是一個家庭幾十年不吃不喝都掏不出來的。所以能當(dāng)祈靈師的要么是貴族，要么就是一個村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名有祈靈師天賦的孩子，全村人都湊錢讓他去走個鑒定的過場。

　　比格諾斯記不清晰，“義捐”是在什么時候變成5個了呢……？應(yīng)該是在小的時候吧，而就在他思考時，加斯繼續(xù)講了下去：

　　“提爾斯貧乏的家庭當(dāng)然掏不出這所謂的‘義捐’。結(jié)果，那名祈靈師經(jīng)竟對他置之不理。他的父母也是愚鈍，給他說家里沒錢去治他的病，讓他自己學(xué)會控制。”

　　“現(xiàn)在想來，如果那時有人好好引導(dǎo)提爾斯，那么以他所展現(xiàn)的天賦，加上良好的教育，祈靈教很可能會迎來史上最年輕的一任教皇或教宗，而元素聯(lián)邦現(xiàn)在估計都能把南部小國納入境內(nèi)了?！?p>　　“于是，沒有人去教導(dǎo)提爾斯如何與元素溝通，如何去調(diào)整協(xié)律。年幼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關(guān)閉長在自己身上的‘門’。”

　　“最終，在貧乏的物質(zhì)、落寞的心靈、過強的天賦三重影響下，提爾斯被村里人視為災(zāi)星，度過了自己的童年?！?p>　　“他不得不小心而謹(jǐn)慎的控制自己強大的力量，生怕被人們打罵或是拋棄。”

　　“你知道那種日子……不能哭、不能笑，內(nèi)心不能有任何一點兒波瀾，像死了一樣。”

　　“若他一直這么下去封閉自己，不知道祈靈師是什么，也不會有事?！?p>　　“但就像生于寒冷的人到死都不知道寒冷為何物一樣，只要他們接觸一次溫暖，就會感到冷的刺骨。”

　　“二十多歲那年，他進(jìn)城做苦力，也遇到了自己的愛情，可他所喜歡的人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那是貴族的女兒——注定會嫁給一名祈靈師。”

　　“那名貴族的女兒喜沒喜歡過他，我不知道。很多故事里講他們是兩情相悅，可那祈靈師非要拆散他們，還用祈靈術(shù)攻擊他們。但也有些故事說提爾斯陷入了臆想，祈靈師和貴族的女兒才是真正的相愛。”

　　“可不管怎么樣，提爾斯在看見了祈靈師那可笑的祈靈術(shù)后，他明白了所有的事，明白了這些年他所受的所有的苦，都是祈靈教的‘義捐’鬧得。”

　　“也許過去他沒有病，但現(xiàn)在他有了。名為仇恨的病。自此以后，他不再壓抑自己。對于祈靈師，他見一個殺一個。短短一年間，他殺了近二百人?！?p>　　“元素保護著提爾斯，就像父母溺愛著孩子。就連那些奉命追殺他的元素青睞之人，都鮮少有能活著回去的。”

　　“他從未學(xué)過祈靈術(shù)，所以只會拙劣的模仿對手的祈靈術(shù)，但就算這樣，他所發(fā)出的祈靈術(shù)卻更為強大，能用火焰燒死火焰，用寒冰凍結(jié)寒冰?！?p>　　“善游者溺于水，善騎者墮于馬，殺祈靈師最多的，竟然是祈靈師，沒有什么比這更諷刺人了。提爾斯‘褻瀆’之名也由此而來。”

　　“有人說公理無法抵達(dá)的地方，金錢代為發(fā)聲，從古至今，歷來如此?！?p>　　“可歷來如此，便對么？”

　　“什么金錢的奴隸。無形的鐵鏈就是再堅固，也只能束縛好人。而當(dāng)人們走投無路時，就會發(fā)現(xiàn)——做個好人的代價是昂貴的。（做個好人太貴了）（It`s too costly to be a good man.）”

　　加斯的故事講完了，他話中有話，比格諾斯若有所思，圣殿前黑壓壓的人群仍在喧鬧。

　　這時，圣殿的大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