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十八 只是他們不知道（上）
“她還昏迷不醒么？”瓊恩敲了敲被稱為“門”的破木板，柔聲問道。
其實(shí)，敲門這個動作一點(diǎn)意義也沒有。瓊恩面前的這間土屋不大，只有三十來平，但破舊程度可以說是紐蘭丁鎮(zhèn)之最，它的四面墻就沒有一面是不漏風(fēng)的，四個墻角中，一個墻角上面的天花板漏了，上次下雪的積水還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往下滴著，也就剩下的三個墻角能微微躲躲風(fēng)塵。
這間屋子很久以前廢棄了，到如今也應(yīng)該有十年沒人住在這里。屋子的主人很早便離開了這片郊野，投奔了據(jù)說在馬爾頓附近的親戚。
而作為這個村子的外來人，麥茲也不知是從哪位熱心的鎮(zhèn)民那兒聽到的消息，毫不客氣地住了進(jìn)去?？紤]到她一個寡婦，又有幾分姿色，淳樸的鎮(zhèn)民們倒也不曾刁難過她，就是沒有人承認(rèn)掛在門上的那把大鎖是自己撬開的。
“來了，來了！”屋內(nèi)傳來了麥茲的聲音，“瓊恩，是你??！”
只見打開門的麥茲臉蛋已經(jīng)凍得通紅，可是還是在這種冷天里挽起了袖子，她手上的毛巾正冒著熱氣。
打開門后，麥茲來不及招呼瓊恩便又沖回了屋里，她將毛巾又在熱水桶中過了一遍水，扶在了先前撿回來的瘋女人頭上。
“嗚……嗚……不要、這不是真的、不是……”瘋女人在夢中囈語。
“她還是沒有好?！丙溒澮贿呎疹欀偭说呐艘贿呑灶欁缘恼f著，“甚至問題更嚴(yán)重了?！?p> “嗯?！杯偠鲬?yīng)了一聲，將帶來的糧食籃放在了門邊，道：“知道她的身份了么？”
“不，還沒有。她說起話來瘋瘋癲癲又時?；杳?，我什么也沒問出來?！?p> “那她身上有什么東西之類的么？能辨明身份的那種?！杯偠饔謫柕?。
“不，沒有。除額……”麥茲一邊說，一邊給瘋女人蓋上被子，就在她剛想說出那個瘋女人的腹部有一個紋身時，卻被瓊恩打斷了。
“諾斯……還是不支持我們將這個女人留在村里。他覺得不安全?！?p> “他沒有讓我們走吧？！”麥茲勞作中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她好像凍在了原地，眼中似有失落，可未及一秒，她又回過神來。
自從那個瘋女人說出艾斯艾弗這個名字后，諾斯的態(tài)度突然緩和了下來，不再全然抵觸把這個瘋女人留在村里，但他也絕不支持瘋女人留下。
想到可能是諾斯讓瓊恩來下“逐客令”的，麥茲迅速地走向門邊，撿起裝著食物的籃子，看了兩眼，那籃子雖然用破布蓋著，但顯然沒有裝滿。
麥茲伸手進(jìn)去摸索了一陣，旋即又將籃子蓋上，放入屋內(nèi)。接著，她輕柔曼妙地走到瓊恩面前，一把抱住了瓊恩，猝不及防的親了他一口。
她抱著瓊恩，似有千嬌百媚，道：“不安全么？對我一個沒了丈夫的苦命人，還有哪里是安全的呢？”
麥茲徐娘半老，雖然喪了夫，但天賦異稟，依舊風(fēng)韻猶存。她眼中水光攢動，神采迷離，只見摟著瓊恩的脖子微微傾倒，拉著瓊恩的頭與自己對視，道：“謝謝你，瓊。我知道，諾斯是不會給我們食物的，那些……恐怕是你把自己的份分給我的吧？”
“不……不是的?！辈恢潜徽f中了，還是不適應(yīng)一個不熟悉的女人投懷送抱，瓊恩脹紅了臉。
“怎么不是的?！丙溒澦砷_了手，她用腿勾了瓊恩一下，微微拉開距離，卻又沒有離開瓊恩的身旁，“你這樣安莉（重讀）姐姐不生氣么？要不……你還是拿回去吧？”
“不……不用，沒……沒幾天影獸就要來了，諾斯把剩下的食物都給我們了，我們還有，還足夠?！杯偠魅鲋e的本領(lǐng)并不高明。
聽到這里，麥茲退了兩步，將手背在后面，微微彎腰，斜向上的望了一眼瓊恩：“影獸？那有什么可怕的？對我一個寡婦（重讀)，無兒又無女，家人也都死在了林望鎮(zhèn)，又有什么值得擔(dān)憂呢？”
未了，她又低下頭，眼中流露出一種悲傷，口中用一種哭腔道：“如果諾斯要趕我們走的話……我們……我們……”
到了這個年紀(jì)，作為有婦之夫與三個孩子的爸爸，瓊恩自是明白麥茲心中所想?？伤麉s不知如何回答。原因很簡單，雖然瓊恩如今與諾斯頗為熟悉，但他卻沒有承諾的權(quán)力，只有諾斯能決定她們的去留。
瓊恩再一次感受了恥辱與自己的無能——就是再弱小的男人，面對女人的投懷送抱與這般的哀求，若是還是愛莫能助的話，只會在心中狠狠地咒罵自己窩囊。人的本質(zhì)是一切社會關(guān)系的總和（Human nature is the sum of all social relations），可這些關(guān)系如今卻讓瓊恩覺得像一條條鐵鏈，牢牢地將自己拴在了一張看不見的蜘蛛網(wǎng)上，一下都動彈不得。
“牽絆成了羈絆，諾言成了謊言，他還是他，不，他不是他，騙子，兒子，嘿嘿，嘿嘿?。═ie is a fetter， promise is a lie， he's still him， no， he's not him， liar， son， heh heh heh!）”
就在瓊恩和麥茲面面相覷的時候，昏迷的瘋女人突然坐了起來，她看著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但實(shí)際上又沒發(fā)生什么的二人癲狂的吼叫著。
如此變故讓破屋內(nèi)的二人不及反應(yīng)，只見那瘋女人一邊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一邊光著腳奪門而出，口中還念念有詞：“他提前現(xiàn)世了，不！不可以！有人犯下了我的謬誤，我們完了！全完了！阻止他，阻止他?。℉e is previewed， NO！CAN`T BE IT!Someone made my fallacy，we are DOOMED!DOOM!HOLD HIM BACK!CAN`T BE HIM!）”
“阿詩（Ash/Verse）怎么了！怎么突然？！”麥茲扶在門口瞟了一眼，回頭用求助的眼神給瓊恩了一個信號。
“阿詩？”瓊恩嘀咕了一下，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阿詩”是麥茲為那個瘋女人起的名字，再仔細(xì)想想那瘋女人的言行，叫“阿詩”倒也貼切。不對，現(xiàn)在沒空管這個了，瓊恩也急忙向外探視，只見那瘋女人跑的極快，仿佛一點(diǎn)兒也沒有傷疲。
“別愣了！快追??！”麥茲倒是先一步反應(yīng)過來，連外套都來不及披便沖出門去。瓊恩也跟了上來，兩人一邊追一邊高喊著：“快攔住她，快攔住她！”
可沒人敢接近一個瘋子。
只見阿詩在村子里橫沖直撞，歪歪斜斜的竟跑到了村中最大的一間倉庫——那兒是諾斯制作傀儡的地方。旋即，她撲通一下?lián)涞乖诒涞牡厣?，像一只倉鼠，五體投地，頷首匍匐，一聲也不敢出。
她安靜的好似一座冰雕，連呼吸的聲音都近乎于沒有。
只因為她聽見里面有人在說話。
當(dāng)然，瘋子是不可能因為簡簡單單的說話聲就停下自己沖鋒的步伐。
那說話的人，正是諾斯。
（倉庫內(nèi)中）
諾斯正對著空中的一團(tuán)暗影說著什么。
“……結(jié)合著加斯留存的知識，我試驗了白骨魔法，也在紐蘭丁鎮(zhèn)做出了布置，希望一切進(jìn)行順利。”
“……?！保硪粋€聲音模模糊糊的敘述著。）
“先前你說影獸沖回去了，我還不信，但后來看到那個女人，好像確實(shí)有問題。那那些影獸怎么樣了？”
“……?！保硪粋€聲音模模糊糊回答著。）
“……嗯——？影獸增殖的這么快是我沒想到的。但邪眼……我的記憶里有這種東西，但以當(dāng)前我的能力還做不出來。你知道是誰放的么？”
“……？”（另一個聲音模模糊糊回答著。）
“你也不知道么？嗯——”
“……！”（另一個聲音模模糊糊插話。）
“它好像是憑空出現(xiàn)的？這不可能！對了，你有沒有見到什么我們計劃外的人出現(xiàn)？”
“……?！保硪粋€聲音模模糊糊的回答。）
“什么？?。∽償?shù)已經(jīng)很多了，不能在增加了。別再和那個胖子接觸了……”
“……，”（另一個聲音模模糊糊的打斷。）
“是的，是的。我明白，‘鬣狗’們確實(shí)有時候很方便，但他們難以控制，還有幫助我們敵人的可能，萬一目標(biāo)……”
“……！”（另一個聲音模模糊糊打斷。）
“好吧，希望他能信守承諾。那些影獸現(xiàn)在什么情況？”
“……?！保硪粋€聲音模模糊糊答道。）
“嗯——這么說，影獸很快就要來襲了。確實(shí)，我也感受到我布置在周圍的『骷髏』被毀壞了，一會兒我會去仔細(xì)調(diào)查的。但只要影獸來襲了，我們的計劃就能繼續(xù)?！?p> “……？”（另一個聲音模模糊糊問道。）
“你要說變數(shù)，確實(shí)我這里也有。就是兩個女人，她們不在計劃里，但其中一個卻知道艾斯艾弗——”
這時！
“嘣——”的一聲，門被撞開了。諾斯及忙驅(qū)散了面前的暗影。
瘋女人沖了進(jìn)來，指著諾斯的鼻子罵道：“直呼其名是為死罪，你的諱言令我受苦，你的命運(yùn)已經(jīng)隕落。（A capital offence has been made by addressed him without honor， Your unspoken word has made me suffer， and your destiny has fallen.）
“啐。惡心。（Be sick.）”緊接著，阿詩沖諾斯唾了一口唾沫，然后便用一種無比虔誠的語調(diào)一邊高呼“艾——斯——艾——弗——！”，一邊緩緩地朝著西北方跪了下來，俯首在地。
就在諾斯還沒弄清楚情況時，另兩個人也沖了進(jìn)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饒了她吧。饒了她吧。”麥茲跑了進(jìn)來，她直接撲在了地上，一把抱住阿詩，使勁的用雙臂將她攬在懷里，不住地磕頭，“是我看管無方，我們這就走，這就走?！?p> 瓊恩進(jìn)來了：“諾斯，這個事情你聽我解釋——”
唰——
諾斯立起一只手掌打斷了瓊恩。
“出去！”他言辭犀利，語調(diào)狠辣，“都出去！”
“是，是?！丙溒澋椭^，拉著阿詩以倒行的姿態(tài)匍匐著退了出去，一邊退一邊向瓊恩擠眉弄眼。
而瓊恩亦沒有什么好主意，只能跟著麥茲一起灰溜溜的向外后撤。
可這時諾斯又說話了：“瓊恩，你在外面等我下?！?